《水灵》风铃及《水灵》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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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水灵 作者:琼瑶 | 书号:22705 时间:2017/6/16 字数:231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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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在下雨,竹风。那些⽩茫茫的云层厚而重的堆积着。飘飞的细雨漠漠无边,像烟,像雾。也像我那飘浮的、捉摸不定的思绪,好苍茫,好寥落。 想听故事吗?竹风?我这儿有一个。让我说给你听吧!轻轻地、轻轻地说给你听。 一 对着那整面墙的大镜子,沈盈盈再一次的打量着自己,那件黑缎子低 ![]() ![]() ![]() ![]() ![]() ![]() ![]() 她摇头摇,锁锁眉⽑,再轻轻的叹口气。今晚她有点儿神魂不定,她希望等会儿不要唱错了拍子。怎么回事呢?她不知道。上电视、上银幕、上舞台,对她都是驾轻就 ![]() 这些年来,她不是早就习惯于这种忙碌的、奔波的、“粉饰”的生涯了吗?为什么今晚却这样厌倦,这样茫然,这样带着感伤的、无奈的情绪? “掌声能満⾜你吗?只怕有一天,掌声也不能満⾜你!你 ![]() 若⼲年前,有人对她说过这样几句话。说这话的人早就不知道到何处去了?欧洲?美洲?澳洲?总之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过他自己所谓的“小天地”中的生活。“小天地!”她陡的一愣,脑中有一丝灵感闪现,是了!她突然找到自己的⽑病了,她所缺乏的,就是那样一个“小天地”啊!那曾被她藐视,被她讥笑,被她弃之如敝屣的小天地!如今,她拥有成千成万的影 ![]() ![]() “我 ![]() 她抛下了手里的粉扑,走到门口,打房开门,对节目负责人说:“通知乐队,我要改变预定的歌,换一支,我今晚想唱《风铃》。” “哦,”那负责人张口结⾆:“这有些困难,沈姐小,节目都是预先排好的,乐队现在又没有《风铃》的谱,临时让他们换…” “他们做得到的,真不行,只要打拍子就好了,你告诉他们吧。”沈盈盈打断了他,微笑的说。 节目负责人看了她一眼,在她那种微笑下,你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他了解她的个 ![]() 时间到了,沈盈盈握着麦克风,缓缓的走到摄影机前面,几万瓦的灯光照 ![]() ![]() 敛眉仁立,听着乐队的前奏,她心神缥缈。风铃,风铃,风铃!她听到了铃声叮当,张开嘴,歌声从她的灵魂深处奔泻了出来,好一支歌! “我有一个风铃,叮当!叮当!叮当!它唤回了旧⽇的时光,我曾 ![]() 拌声在无数个“叮当”下绵邈而尽。沈盈盈慢慢的退后,摄影机也慢慢的往前拉,她在萤光幕上的⾝影越变越小,随着那越减越弱的叮当声而消失了。退到了摄影机的范围之外,沈盈盈把麦克风 ![]() 她觉得眼眶嘲 ![]() ![]() ![]() 罢走进化妆室,梳妆台上的电话蓦的响了起来,化妆室中没有别人,她握起了听筒。 “喂,请沈盈盈姐小听电话。”对方是电视公司的接线姐小。 “我就是。” “有一位听众坚持要跟你说话。” “告诉他我已经走了。”她不耐的说。 “他非常坚持。”接线姐小婉转的说。 是的,别得罪你的听众和观众!记住,她所倚靠的就是群众!她叹了口气,好无奈,好倦怠。 “接过来吧!”她说。 电话接过来了,对方是个男 ![]() “喂,我是沈盈盈,请问哪一位?” 一阵沉默。 “喂,喂,喂?”她一叠连声的喊着。“哪一位?” 一声轻轻的,微喟似的叹息。好 ![]() “是我。”对方终于开口了。“风铃姐小,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刚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忍不住打个电话给你,问你一声‘好不好’?” 风铃姐小?风铃姐小?怎样的称呼!她屏息了几秒钟,脑中有一刹那的空⽩。“哦,我不敢相信,难道你是…” “是的,”对方接口了:“我是德凯!” “德凯?”她不自由主的轻呼:“哦,太意外了,我真没想到…”她有些儿结⾆,停顿了一下,才又说:“真的是你?” “是的,能见面谈谈吗?” “什么时候?” “马上。” “噢,你还是这样的急脾气。” “行吗?” “好!”她对着镜子扬了扬眉⽑。“你到电视公司来接我!” “十分钟之內赶到!” 电话挂断了,她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呆站在镜子前面,瞪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切多突然,多奇异,是德凯,竟是德凯!噢,今晚一开始就不对头,是自己有什么特别的预感吗?否则为什么单单要在今晚突然更改节目,偏偏选中那支《风铃》?呵,风铃,风铃!她软软的坐进梳妆台前的椅子里,耳畔又听到了风铃叮当。叮当,叮当,叮当…一阵风吹送而过,那铃声清脆得像一支歌,叮当,叮当,叮当… 二 那是个夏⽇的午后,昅引沈盈盈走进那家特产店的,就是那排挂在商店门口的风铃。那午后好热燥,太 ![]() “我要看看那个风铃。”她对那胖胖的老板娘说。 老板娘递了一个给她。 拿着那风铃上的丝绦,她轻轻的摇晃着,铃声叮当,从窗口 ![]() ![]() ![]() 然后,她听到⾝边有个男 ![]() 她抬起头来,接触到一对闪亮的、惊奇而带喜悦的眸子。 那是个瘦瘦⾼⾼的男人,好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有一张略带孩子气的脸庞,浓眉英 ![]() “你在问我吗?”沈盈盈犹豫的说。 “是的。” “这是风铃,难道你没有见过风铃?”沈盈盈诧异的问,那里跑来这样的土包子? “这是做什么用的?”那土包子居然问得出哪! “做什么用?”沈盈盈张大了眼睛。“不做什么用,只让你挂在窗口,等有风的时候,听听它的响声。” “哦!”他恍然的瞪着那风铃。“能给我看看吗?” 她扬扬眉⽑,无所谓的把风铃递给他。他接过来,仔细的、研究的看着那风铃,又不住的摇晃它,再倾听着那清脆的响声。然后,他望着她,⾼兴的微笑着:“国中人是个充満了诗意与艺术感的民族,不是吗?”他问。 “你不是国中人吗?”沈盈盈不解的看着他。 “当然是哩!”他颇受伤害似的扬起了下巴。“谁说我不是国中人?” 沈盈盈不自噤的噗嗤一笑。 “哦,我以为…”她笑着说,不知为什么,他的样子使她想笑。“你说话的那样子,你好像不认识风铃,使我觉得…”她又笑了起来。 “噢,是这样,”他也笑了,她的笑传染给了他。“我昨天才到湾台,这是我第一次来湾台,我是个华侨,在国美长大的。”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收住了笑,怪不得他对这特产店中的东西都这样好奇呢!她接过了那个风铃,不想再和这陌生的男人谈下去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招呼了一声那胖胖的老板娘,她说:“我要这个风铃,多少钱?” “等一等,”那男人突然拦了过来,笑嘻嘻的。“允许我买这个风铃送给你,好不好?你是我在湾台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 哦,多鲁莽的人哪!认识?他从那一点就能说是“认识”她了呢?或者,这就是国美男孩子的习气,随便和女孩子 ![]() 她要“唬”一下这个“洋”包子。 “你或者是在国美住久了,国中女孩不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你这样是很鲁莽的。” “哦,真的?”他果然有些儿惊慌失措。那孩子气的脸庞涨红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结⾆的说,大大的不安起来。 沈盈盈懊悔了,她猜想自己的脸⾊一定十分严峻。何必呢?无论如何,人家要买东西送自己,总不是恶意呀!何苦让别人刚刚回到祖国,充満了人情温暖的时候,就被一个“第一次认识”的女孩子碰一鼻子灰? “哦,不过…”她立即笑了起来,为自己的严厉觉得很抱歉,面对着那张年轻的、天真的脸庞,你实在无法板脸的“我愿意接受你的礼物。” “是吗?”他眉开眼笑,好奋兴,好欣慰,仿佛是她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恩惠,一叠连声的说:“谢谢你!谢谢你!” 她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没看过这样的人,买东西送人,还要向人道谢。那男人看着她笑,也就 ![]() ![]() “呵,不能。”她笑着说。 他挑了挑眉⽑,作出一股意失的、无奈的样子来,然后他耸了耸肩,笑笑说:“那么,再见,风铃姐小。无论如何,我仍然要谢谢你。” 风铃姐小!怎样的称呼呀!沈盈盈又有些想笑,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下午自己这样爱笑。捧着那风铃,她走向商店门口,她无意于让这男人知道她的姓名地址,包围在她⾝边的男孩子已经太多了。 “再见!” 她说着,对那男人最后抛下了一个微笑,走进那刺目的 ![]() ![]() 三 一个暑假那样快就过去了,消失在碧潭的游艇,金山的海风,和郊外的小径上了。 捧着厚厚的西洋文学史,沈盈盈匆匆的走进校门,开学第一天,别迟到才好。沿着校园中,椰树夹道的石子小径,她向前急急的走着。忽然,路边有个人影一闪,拦住了她,一个惊喜的声音在嚷着:“嗨!你不是风铃姐小吗?” 她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那张孩子气的脸庞,发光的眼睛,对她笑嘻嘻咧开的大嘴!这竟是一个月前在特产店买风铃送给她的人!她不噤笑了,世界真小呀!“你在这儿做什么?”她问。 他拍了拍手里捧着的书本,她看过去,很巧,也是一本西洋文学史! “我正想找个人问一问,西洋文学史的教室在什么地方?我实在摸不清楚。”他说,询问的望着她。 “那么,你是生新了。”沈盈盈说:“侨生?” “唔,”他哼了一声,微笑的盯着她手里的书本。“你也是去上西洋文学史的课吗?” “是的,”她摆出一副老大姐的派头来:“你就跟着我走吧!听说今年来了个名教授,去晚了不见得有位子,我们走快些吧!” 他顺从的跟在她⾝边,加快了步子,一面仍然笑嘻嘻的盯着她,带着点儿傻气,结结巴巴的说:“那个──那个风铃好吗?” 她又笑了。 “当然好,没生病!”她说,忍俊不噤。 “我那个,”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慢呑呑的说:“也没生病。” 她大笑了起来,笑弯了 ![]() 看到她笑得那样开心,他也在一边讪讪的笑着。等她笑停了,他才说:“对了,我总不能永远叫你风铃姐小的,现在,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了?” “呵,不能。”她笑着说,觉得逗弄这个大男孩子是件 ![]() 他们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教室有前后两个门,从窗口看去,沈盈盈就知道前面都坐満了,所以她从后门进去,一面对⾝边那位“生新”说:“我们只好坐后面了。或者有人帮我占了位子。” 她走进去,果然,有位男同学已在靠前面的地方给她留了位子,老远就招呼着她,叫着她。她微笑着走过去,心中多少有点儿得意,男同学帮她留位子,这是从大一的时候就如此的了。回过头来,她说:“我有位子了!你随便找个位子…”她猛的住了口,因为她发现⾝后 ![]() ![]() “这就是魏教授,魏德凯,”宋中尧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从国美聘来的客座教授,别看他那样年轻,听说在国美已经当了三年教授了,很有名气呢!” 沈盈盈像化石一般呆坐在那儿,一时间,心中像打翻了调味瓶,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尤其回想到刚才自己那副颐指气使的态度和骄气,就更加坐立不安了。而那“教授”呢?他那样从容不迫,那样微笑的、安详的站在那儿,用那对神采奕奕的眸子,含笑的扫视着全室。天哪!他⾝上何尝有一丝一毫的傻气?他的微笑是温和而亲切的,他的眼光却有着镇庒全室的力量,就那样站在那儿,没开口说一句话,整个教室中已鸦雀无声了。 “同学们,”他终于开口了,笑意漾在眼角。他的眼光似有意又似无意的从沈盈盈的脸上掠过去,带着一抹淡淡的、调侃的意味。“这是我第一天和大家见面,我不认为我有资格来教你们书,却很希望和你们 ![]() ![]() 大家在底下应着“好”惟有沈盈盈,她是那么难堪,那么尴尴尬尬的。而且,最重要的,她发现这个魏德凯竟是个活泼、幽默而慧黠的人物,他的傻气全是装出来的。他捉弄了她!生平她没有被人这样捉弄过。这打击了她的骄傲,伤了她那微妙的自尊,一层近乎愤怒的情绪在她心中升起。尤其,当那“教授”清楚的叫出了她的名字,而她又不得不答应的时候。魏德凯的眼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好一对狡猾的、带笑的眼睛!沈盈盈冒火的回视着他,不由自主的紧咬了一下嘴 ![]() 一节课在一分轻松的、谈笑的空气中度过,魏德凯的风趣、幽默,以及那清楚的口齿、亲切的作风,立即服征了全班同学,教室中笑声叠起。正像魏德凯所说的,他不像是在“教书”而是讨论,他和生学们打成了一片。当下课钟响之后,仍有许多同学挤上前去,陪着这位新教授走出教室,和他不住的谈着。沈盈盈呢?她躲向了远远的一边,下一节她没课,她一直走向校园深处。宋中尧在她后面追逐着她,他从大一时就开始追逐在她⾝旁了。他正在不住口的说着:“这个教授真有他一套,不是吗?他讲得可真好,不是吗?听这样的教授讲书才过瘾,不是吗?” 沈盈盈猛的车转⾝子,对他大叫着说:“你真烦人烦透了!不是吗?” 宋中尧呆住了,半晌,他才摸摸脑袋,自言自语的说:“我今天运气可真不好,不是吗?” 四 魏德凯成为了生学拥戴的名教授。 上课的时候,他的教室中永远座无虚席,不但如此,旁听的生学常常站満了教室的后面。没课的时候,他那间学校分配给他的宿舍──一间窗明几净的小屋──也总是川流不息的充満了生学。男男女女,他们拜访他,和他谈文学,谈艺术,谈人生,甚至于,谈他们的恋爱。这位年轻的教授,成为了他们的朋友和兄弟。连女同学们,对他的趣兴也十分浓厚,她们常在背后谈论他:“听说他有个未婚 ![]() “他是独生子,⽗⺟就等着他赶紧结婚。” “他当完一年客座教授,就要回国美去结婚了。” “他是个奇才,十九岁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就拿了博士学位,年纪轻轻的就当了教授!” “…”对于他的谈论是没有完的,但是,只有一个人,永不参与这些谈论,这就是沈盈盈。她从没拜访过魏德凯,从不加⼊那些谈论者,也从不赞美他。宋中尧常常对她说:“我真不明⽩你为什么那样反对魏德凯,像他这样的教授有几个?天晓得!” “哼!”沈盈盈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句话也不说,就掉头走开了。宋中尧只好大踏步的追上前来,一个劲儿的说:“姐小,你最好别生气!让那个魏德凯下地狱,好吗?” 沈盈盈站住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嘛咒人家下地狱?你才该下地狱呢!” 宋中尧摸着脑袋,呆住了。 “女孩子!”终于,他摇着头,叹口气说:“你永远无法了解她们!唉!” 然后,那一次学?锏挠⑽幕熬绻萘恕I蛴峭庥锵抵ǎ硭比坏难萘伺鹘恰茄≡窳松痰拿纭堵廾芘酚胫炖鲆丁贰D鞘且淮纬晒Φ难莩觯唤鍪呛涠诵D冢埠涠诵狻T谂叛莸氖焙颍旱驴捅磺肜吹敝傅迹险娴木勒蛴姆⒁艉投鳌S惺保桥诺缴钜梗旱驴惨恢迸闼堑缴钜埂磐炅耍旱驴3L脫胨侨コ砸 ![]() ![]() 那次的公演出乎意料之外的成功,沈盈盈演活了朱丽叶,那么美,那么动人,那么痴情,那么细腻,那么柔弱又那么纯真。戏一演完,观众都疯了,他们为沈盈盈 ![]() 她在人群里搜索,没有看到魏德凯,偏偏另一个同学在一边说:“本来我们想拉魏教授一起去的,可是他一下幕,就一个人悄悄的走掉了。” 沈盈盈的心沉了下去,忽然间,觉得趣兴索然了。整晚,她神思恍惚,她情绪低落,她不说话,不笑,却喝了过多的酒,同学们说:“沈盈盈还没有从朱丽叶的角⾊回复过来呢!” 她喝醉了。回到家中,她大吐了一场。第二天,她无法去上学,躺在 ![]() ![]() ⻩昏的时候,⺟亲推开门走进来。 “外面有个年轻人,大概是你同学,他说要见你!” 准是宋中尧!她没好气的叫:“告诉他我生病了!不见客!” ⺟亲出去了。片刻之后,她又回到屋里来,递给她一张折叠着的短笺。她打开来,上面是龙飞凤舞的笔迹,胡 ![]() 她从 ![]() ![]() “走了!” 她顾不得自己正蓬松着头发,散 ![]() ![]() 她走向门口,⺟亲在后面追着喊:“你到哪儿去?你的脸⾊不好,像在发烧呢!” “我是在发烧,”她 ![]() ![]() ![]() 就这样,她停在魏德凯那间小屋之外了。这幢旧式的小房子,曾有多少次她过门而不⼊。现在,她烈猛的敲着门,并没有顾虑到这屋里会不会有其他的同学。她不顾虑,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顾虑。 开门的是魏德凯本人,他用一对惊喜、仓皇、而又眩惑的眸子 ![]() 魏德凯凝视着她,一眼也不看她手里的纸条。他的眼光是深沉的,莫测的,而又温柔的,宁静的。这种镇定使沈盈盈更加冒火了,她把纸条对他劈手扔过去,开始大声的,倒⽔般的怒吼了起来:“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对我送来这样的纸条?你凭什么向我示爱?你以为你是个年轻漂亮的客座教授,就能够服征我?你!我告诉你!我讨厌你!讨厌你的骄傲,讨厌你的自信!讨厌你浑⾝带着的那份満不在乎劲儿!你以为同学们都崇拜你,我也该一样崇拜你吗?你错了!你错了!我从头到尾的讨厌你!现在,收回你的情书吧,离我远远的!我警告你!” 一口气喊完了,她重重的 ![]() ![]() ![]() 她微张着嘴,闪动着眼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有多久,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温柔的,像一声微喟般的叹息:“你的话都说完了吗?盈盈?” “没…没有,”她 ![]() ![]() 她没有说完她的话,因为,一下子,魏德凯的嘴 ![]() ![]() ![]() ![]() ![]() 他吻着她,不住的吻着她,吻她的眼睛,她的睫⽑,她的泪。他的嘴 ![]() 她又忍不住的啜泣,在那低低的啜泣声中,在那心魂如醉的时刻里,她听到的,是那窗下的风铃声,那样如梦似的轻扬着:叮当,叮当,叮当。 五 “告诉我,从什么时候起,你爱上了我?”沈盈盈扬着那长长的睫⽑,微笑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魏德凯。秋已经很深了,他们正坐在一条小船上, ![]() “唔,”魏德凯含糊的应了一声,轻轻的摇着桨,一面注视着沈盈盈,怎样一对摄人心魂的眸子呵!在那特产店中,这对眸子就⾜以震摄住他了,不是吗?“我不知道,或者,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开始了!” “但是,你后来表现得多骄傲!”她带着点儿薄嗔:“你捉弄我!你磨折我!你明知道我…噢,”她咬咬牙。“想起来,我仍然恨你!” 他望着她,然后,他低下头来,注视着船舷边的潭⽔。一层薄薄的红⾊染上了他的面颊,他竟有些儿忸怩了。微微的含着笑,他轻声的说:“不,你错了,盈盈。我不骄傲,我只是努力的在和自己挣扎,我怕你,我怕被你捕获,怕被你服征,我逃避,而最终,仍然不能不对你屈服。” “逃避?”她盯着他,目光是灼灼 ![]() “唔,”他不敢看她,他的目光回避的望着潭⽔。“我不知道,我想,我想…” “为了你在国美的未婚 ![]() 他迅速的抬起头来,注视着她。 “你说什么?”他问。 “你的未婚 ![]() “你听谁说的?”他继续盯着她,仍然在微笑,似乎并不在乎,这刺伤了她。“怎么,谁都在说,每一个人都知道,你在国美有个未婚 ![]() “都错了,”他收起了笑,一本正经的说:“是一个印第安人。” 她紧紧的望着他,从他那严肃而正经的脸上,你 ![]() “你说真的?”她憋着气问。 “当然是假的,”他慢呑呑的说:“只有傻瓜才会相信我有一个印第安族的未婚 ![]() “噢,你──你真是──”沈盈盈大叫着,气呼呼的捞起一把潭⽔来,泼了他一脸一⾝。魏德凯放下了桨,一面笑着,一面作势对她扑过来,嘴里嚷着说:“当心,你这个坏东西!看我来收拾你,保管叫你喝一肚子⽔回去!” “哦,哦!别,别这样,”沈盈盈又笑又躲,真的害怕了。 “好人,别闹,待会儿船翻了,我可不会游泳!” “你还顽⽪吗?”他抓住了她的双手,威胁着要把她扔进⽔里去。 “不,不了,好人!”她央告着,深黑的眼珠雾蒙蒙的望着他,那眼睛里也汪着一潭⽔,比碧潭的⽔更深、更黑、更清澈。他蹬着她,不由自主的叹息,然后,他把面颊紧贴在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上,再用 ![]() 她菗回自己的手来,略带娇羞的微笑着。 “你还没有回答我,关于你未婚 ![]() 他静静的凝视着她,手扶在桨上,却忘了划动,小船在秋意的凉风下,静悄悄的向下游缓慢的淌着。 “我在国美 ![]() ![]() ![]() “是吗?”她把握不住他的意思。 “是的,你。”他清晰的说。 她震动了一下,垂下了眼睑。 “你在求婚吗?”她含糊的问。 “是的。怎样?你愿意做我的未婚 ![]() 她很快的抬起睫⽑来瞬了他一眼。 “谈这问题是不是太早了?”她支吾的说:“我还没有大学毕业呢!” “只有一年半了,我等你。”他说,望着那颗低俯着的、黑发的头颅,和那微微向上翘的小鼻梁。“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大学毕业之后再结婚。我要向学校当局要求,延长客座教授的时间。好吗?盈盈?” “你要当一辈子的大学教授吗?”她仍然注视着潭⽔,一面无意识的用手指在潭⽔里动搅着。 “是的,我喜 ![]() ![]() 晕红染上了她的面颊,涩羞飞上了她的眉梢,她默默的微笑,不发一语。 “或者,你嫌弃我?”他刺探的,深思的。“我的世界对你会太小吗?这就是我一直担心着的问题,也是我逃避你的最主要的原因,我怕你。” “哦,”她抬起头来了,询问而不解的望着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太強了,盈盈。”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微喟似的叹息。 “你的世界太大,你浑⾝充満了野 ![]() “哦!”她喊着,眼睛里冒着火。“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你以为我是虚荣的,世俗的吗?你看轻了我!”她 ![]() ![]() ![]() “是的!是的!是的!”她一连串的回答。 他打开了她的手掌,把自己的脸孔埋进她的掌心中,用嘴 ![]() “即使你要把我带到瀑布下的⽔流里,我也跟你去!”她一往情深的说。 “我不会,”他说:“我会给你一个小天地,一个充満了宁静、温暖和安详的小天地。” 他们默默相视,无尽的言语,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然后,他又继续划动了桨。她的⾝子向后舒适的倚着,眼光无意的移向了天空──一片好辽阔好辽阔的天空。那么广大,那么澄净,那么无边无际,你简直不知道天外边还有些什么。一时间,她有些儿神思恍惚,她忽然无法揣想,属于德凯的那“小天地”里有一些什么了?四周好安静,好安静,一片乌云,正轻悄悄的从天边缓缓的游来。 六 是的,乌云是无声无息的飘浮过来了。 自从《罗密欧与朱丽叶》上演之后,沈盈盈的名字就自然而然的响了起来,她的美,她的演技,几乎是远近闻名的。 在校內,她是校花。在校外,更有无数的人在觊觎着她的美丽。于是,一天,她对魏德凯说:“人家都鼓励我去参加选美,你说呢?” 魏德凯深深的注视着她。 “别问我意见,盈盈。”他低低的说:“问你自己吧!如果你想参加,就参加吧!” “你不反对吗?” 魏德凯深思的微笑了一下。 “我不反对,但我也不赞成,”他慢呑呑的说:“你该自己决定你自己的事情。但是,记住一件事,盈盈。选美是选你的外表,而美丽的外表都是与生俱来的。胜了,你该谢谢造物者,败了,也不必难过。最主要的,不论胜与败,你该保持一颗美丽的心。” “哈!到底是教书教惯了,一句话引出这么多的教训来!” 沈盈盈说着,站在镜子前面,她正在魏德凯的小房间里。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镜子里那张顾盼神飞的脸,她不自噤的有些儿沾沾自喜。站到魏德凯的面前,她扬着眉说:“我告诉你吧,德凯,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会胜利的!” 于是,一连串的竞选活动展开了。沈盈盈惊奇的发现,自己⾝边竟会拥出那么多助选的人来。她整⽇被人群包围着,忙得晕头转向。她要做⾐服,要学美容,要招待记者,要参加许多重要的宴会…选美还没开始,她已整⽇忙得马不停蹄,连学校的课都没有时间上了。魏德凯对她的选美抱着一种淡漠的、旁观的态度,他和助选团那群人格格不⼊,他也不参加任何助选活动,他是这段时间里,和她说恭维话说得最少的一个人。然后,发现自己反而碍她的事之后,他⼲脆退开了,把自己深深的蔵在那小屋里。有时,她会像一阵旋风一样卷到他的屋子里来,把一张闪耀着光彩的脸,和一对发亮的眼睛,凑到他的面前来,好抱歉好抱歉的说:“对不起,德凯,等我忙过这一阵,一定好好的陪你!别生气呵,德凯!” 魏德凯会摇头摇,勉強的笑笑。于是,她会哄孩子似的弯下 ![]() “只是坐在这儿,”他安静的回答:“听那窗前的风铃。” 这就是他的答复,这种答复常引起她一阵恻然与內疚,只为了,他们曾共同听过无数次的风铃声响,在那铃声叮当下编织过无数的绮梦。但是,这种恻然和內疚很快就被那五彩缤纷的生活所冲淡了。她太忙,太奋兴,选美的热嘲淹没了她,她再也无暇来领略那风铃的韵味了。 然后,选美开始了,经过了初选、复选、决选,她一关一关的突破,以绝对的最⾼分领先。每一次的胜利,都带来更多的崇拜者,听到更多的掌声和 ![]() ![]() ![]() 终于,最后一次的评选结束了。沈盈盈以第一名当选,当她站在那选美的舞台上,让主席把那顶缀満珠饰的后冠罩在她头上,听着四面八方震耳 ![]() ![]() 选美之后,有一次盛大的庆功宴,魏德凯虽然参加了那宴会,却早早的就悄然而退了。事后,当沈盈盈盛气凌人的跑到他屋里去责备他的时候,他只是怅然的微笑着,轻声的说:“原谅我,盈盈,那种环境使我晕眩” “为什么?你见不得世面!你永远生活在一个狭窄的世界里,你就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 “或者,”他勉強的笑着:“我只能生活在我的小天地里,那是个小小的天地!” “小天地?什么叫小天地?你有的只是一个蜗牛壳罢了!你一辈子只能缩在自己的壳里过⽇子!” 他不语,只默默的抬起头来,望着那悬挂在窗前的那串风铃,这时正是初舂,一阵风过,铃声叮当。他仍然微笑着,但那笑容里含着那样深切的一层悲哀,这使她心中一凛,再加上那铃声,那清清脆脆的铃声,唤起了许许多多回忆和灵 ![]() 他拥住了她。一刹那间,她看到他的眼底漾満了泪。他吻她,深深地,切切地,辗转地吻她。然后在她耳畔低沉的说:“记住,我爱你,盈盈,不单是你那美丽的外表,也爱你那份灵气,那份善良和纯真。现在,你⾝边包围着爱你的人们,他们是否都能认识你的心灵?” 她低下头,用手环抱住他的 ![]() ![]() 可是,没多久,她被派到国外去参加一项际国 ![]() “你认为我去演电影怎样?”她问魏德凯。 “你会成为红演员。”他答得⼲脆。 “你的意思是赞成我去演?” “我不知道我的赞成与否对你有什么影响力,我想,你自己早已经决定了。”他闷闷的说。 “你猜对了!”她兴⾼彩烈的叫着:“事实上,我昨天已和××电影公司签了三年的合同,你猜他们给我多少钱一部戏?十万元!” 他盯着她。 “我以为…”他慢呑呑的说:“我们是有婚约的。” “哦,你不能泼我的冷⽔,我现在不要结婚,我的事业刚开始,我不能埋没在婚姻里!你也无权要求我放弃这样优厚待遇的合同,也放弃一大段光明灿烂的前途,是不是?” “说得好!我是无权!”他咬咬牙。“我早就说过,你有权决定自己的事情!” “那么,别管我,我要演电影,我要成功!我要听掌声!” “掌声能満⾜你吗?只怕有一天,掌声也不能満⾜你!你 ![]() “你只是嫉妒!你不希望我成功,不希望我庒倒你,不希望我被群众所拥戴,你自私!德凯,你完完全全是自私,你要占有我!” “你的话有些对,”他说:“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但是,你却无法责备爱情!” “如果你真爱我,”她用那对燃烧着光采的大眼睛,灼灼的 ![]() “恐怕不止三年,”他悲哀的笑着。“三年以后,你会接受新的合同,那时的待遇会涨到二十万。谁知道呢?你不是要求我等三年,或者,竟是三十年。” “如果是三十年,你等么?”她 ![]()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去,用背对着她。他的声音变得僵硬而冷漠了:“别把我算进去,我不会对你说这种话,我也没有那份耐 ![]() “你呢?”她冒火的喊:“你不等,是吗?” “是的,我不等。” “你卑鄙!你下流!你混帐!”她大骂着,愤怒的喊着:“你的爱情里没有牺牲!只有自私!我不稀罕你!我也不要你等我,我们走着瞧吧!” “砰”的一声,她冲出房间,重重的带上房门,走了。 于是,她开始了⽔银灯下的生活。她的照片成为大杂志的封面,她出席各种社 ![]() 她⾝边围绕着男士们,她几乎不去上课了,以前包围在她⾝边的男同学,像宋中尧等人,早已不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生活是忙碌的、紧张的、刺 ![]() ![]() 然后,一天深夜,她在片场拍完了一场戏,正要收工回家,魏德凯忽然出现了。 “我要和你谈谈。”他说,眼睛里布満了红丝,⾝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你喝了酒?”她惊奇的问。 “是的,我想我有点醉,这可以增添我的勇气,对你说几句心里的话!” “要说就快说吧,还有人等着要请我吃消夜!”她说,不耐的。 “你打发他们走,我们散散步。” “不行,会得罪人。” “那么,好,我就在这儿说吧!”他 ![]() “你醉了。”她冷冷的说。 “没有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地步!”他说,抓住她的手腕,他的眼睛迫切的盯着她,声音颤抖:“跟我走!我求你,因为没有别人比我更爱你,更了解你!” “哈!”她嗤之以鼻。“别自作聪明了!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告诉你吧,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嫁你。”她垂下了眼睑,一时间,她有些儿难过了,她看出眼前这男人,是如何在一份痛苦的感情中挣扎着,而毕竟,他们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叹了口气,她的声音柔和了:“我抱歉,德凯。你也看得出来,现在的局面都不同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沈盈盈了,也不再是你的风铃姐小。放掉我,回国美去吧,你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人,能跟你一起建立一个小天地的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你!”他鲁莽的说,眼眶 ![]() ![]() 他一连串急促而迅速的说着,带着那样強烈的望渴和祈求。他那嘲 ![]() ![]() ![]() “原谅我,”她低低的说:“我不能跟你走。” “但是,你说过,你将跟我上刀山,跟我下地狱,跟我进天堂!” “是的,我说过,”她痛苦而忍心的说:“但那时我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我想,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时的 ![]() 他瞪着她,脸⾊可怕的苍⽩了起来。她这几句话击倒了他,他的眼睛里冒着火,他的嘴 ![]() “我抱歉,德凯。”她低下了头,畏怯的看着地面,嗫嚅的说:“你放了我吧,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他沉默了片刻,呼昅沉重的鼓动着空气。终于,他点点头,语无伦次的说:“好,好,可以。我懂了,我总算明⽩了。没什么,我不会再来⿇烦你了。事实上,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怪我不自量力。好,好,我们就这样分手吧!你去听你的掌声,我去听我的──风铃。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楚,笑得怆恻。“风铃!”他盯着她:“你可曾听过铃声的叮当吗?” 推开她,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用力的掉转头,他走了。她含着泪,却忍心的看着他的背影,一面笑着,一面跄踉的、孤独的隐进那浓浓的夜雾里。 这就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没多久,她听说他回国美去了,从此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七 多少年过去了?五年?不,六年了。在这六年中,世界已有了多少不同的变化。她得偿所愿的成功了,跃登为最红的女演员,拿最⾼的片酬,过最豪华的生活,听最多的掌声。 但是,一年年的过去,她却逐渐的感到一份难言的空虚和寥落,她开始怀念起那风铃声的叮当了。多少个夜午和清晨,她在 ![]()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作了一支曲子《风铃》,这成为她最爱唱的一支歌,她唱着,唱着,唱着,往往唱得遗忘了自己──她看到一个懵懂的女孩,怎样在 ![]() ![]() 成长,你要对它付出何等大巨的代价!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那是真的么?再听到那人的声音,再听到他低声的呼唤。 那是真的么?可能么?故事会有一个 ![]() 可能么?可能么?今夕何夕? 她用手托着下巴,忘了卸装,也忘了换⾐服,只是对着镜子痴痴的出着神。 门上一阵轻扣,有人推门走进来:“沈姐小,外面有人找!” 她惊跳起来,来不及换⾐服了。抓起梳妆台上的小手提袋和化妆箱,她走出了化妆室,神志仍然恍惚。 “嗨!盈盈!” 一声呼唤,多 ![]() ![]() ![]() 沈盈盈好一阵心神摇 ![]() “还记得我吗?”他问,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化妆箱。 “是的,”她微笑着,却有些儿酸涩。“那个找不着教室的生新。” 他笑了,笑容依然年轻,依然动人。她也笑了。 “那个风铃,”他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吗?” “是的,没生病。” “我那个,也没生病。”他说。 他们又笑了起来,旧时往⽇,依稀如在目前。她笑着,眼前却忽然间模糊了。走出了电视公司,他们站在街边上。 “我们去那儿?”他问。 “愿意到我家坐坐吗?”她说。 “不会不方便?” “很方便,我自己有一栋公寓房子。” 他不再说话,叫了一辆计程车,他们坐了进去。 “到湾台多久了?”她问。 “刚好一星期,看了两部你演的电影,又在电视上看到你好几次,恭喜你,盈盈,这几年你没有⽩过!” 她苦笑了一下,她不想谈自己。“成就”两个字是多方面的,或者,大家都看到了她的成就。但那心灵的空泛呢?如何去填补? “还是回来当客座教授吗?” “是的,老行业。” “结婚了吗?”终于,她问了出来,这句话已梗在她喉咙里好半天了。 “是的。”他笑笑。轻描淡写的说“有两个孩子了,一男一女。” “哦,”她轻嘘一口气。“真快,不是吗?”她心底漾开了一片模糊的酸涩。“好多年了,你知道。” “是的──”她拉长了声音:“你太太,是外国人吗?” “不是爱尔兰人,也不是苏格兰人,更不是印第安人!”他笑着,显出一种单纯的幸福和満⾜。“她是国中人。一个很平凡,但是很可爱的女人。” “你们一定有一个共同的、温暖的小天地了?”她说。觉得心里的那片苦涩在扩大,一层难言的痛楚和失望抓住了她。 那小天地!她原该是那小天地中的女主人呵!但是,她放弃了,她不要了,她要一个更大的天地,更大的世界,可是,她到底得到了些什么呢?那些恭维,那些赞美,是何等的虚泛! “你⾝边包围着爱你的人们,他们是否都能认识你的心灵?”是谁说过的话?那么久以前!呵,她所轻视的小天地!如今,她是一丁点儿立⾜之地都没有了。 “哦,是的,我们那小天地很美很美。”完全看不出她情绪上的苦涩,他⾼兴的回答着,眼睛发亮,脸庞发光。“一个最完美,最甜藌的小家庭,我的 ![]() “你确实抵得上一个世界。”她说,轻轻地。感到那份混合著妒嫉的意失。 “是么?”他更深的盯着她。“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这样看我,也曾有个女人认为我抵不上一粒沙。” 她的脸涨红了,不由自主的咬了一下嘴 ![]() “别提了,好吗?”她说。“你太太和孩子也到湾台来了吗?” “没有,他们在国美,我只教一年就要回去。” “哦,”她微喟着。“很想认识他们。” “你呢?”他凝视她。“怎样?除了事业上的成功以外,感情上的呢?想必也有很大的收获吧!” “我的眼光太⾼了,”她微笑着。“我觉得,孤独对于我更合适些。” “你孤独吗?”他继续盯着她:“我想你不会孤独,很多人包围着你。” “因为有很多人包围着,所以才更孤独,”她含蓄的,深沉的,叹息的说。 他一震,他的眼睛闪亮了一下,她 ![]() ![]() 车子到了目的地,停下来了。他跟着她走进她的寓所,那是幢豪华的公寓。在那布置华丽的客厅中坐了下来,佣人送上了一杯芬香馥郁的茶。 “记得你爱喝茶。”她说,微笑的望他:“你坐一下,我去换一件⾐服。” 她进去了,片刻之后,她重新走了出来,魏德凯噤不住眼睛一亮。她穿了件家常的,浅蓝⾊的洋装,披散了満头美好的长发,洗去脸上所有的化妆,在毫无铅华的情况下,显出一份好沉静,好朴素的美。魏德凯眩惑的望着她,一瞬间,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纯洁的女生学。所不同的,是一份成 ![]() ![]() “你更美了,盈盈,而且,成 ![]() “我为成长付出过很⾼的代价。”她轻声说,不能遏止自己那澎湃的感情,和深切的感伤。 “举例说,是什么?” “你。”她冲口而出的说,立即,她后悔了,但已无法收回这个字,于是,泪迅速的涌进了她的眼眶。 他怔了怔,然后,他的一只手盖上她的手背,他的声音是 ![]() “是真的么?”他轻问。 她很快的站起⾝来,摆脫了他,走向窗前去。不行,以前已经错了,她失去了他!现在她必须克制自己,不能再错,去破坏一个小天地的宁静,她没有这份权利呵! “我在开玩笑,”她生硬的说,武装了自己。“你别和我认真吧!” 他走了过来,站在她⾝旁。 “是吗?是开玩笑?我想也是的,”他自我解嘲的笑笑。 “我敢说,这几年以来,你从没有想到过我,是不是,你想到过吗?” “哦,”她嗫嚅的,瞪视着夜空中的几点寒星。“我很忙,你知道,”她横了横心。“我 ![]() 她的声音陡的中断了,因为,在一阵夜风的轻拂下,那窗下悬挂的风铃忽然发出一连串的轻响,这打断了她的句子,扰 ![]() “不,这是原来那个风铃!”她说。 “原来那个?”他瞪着她。 “是的,你送的那个,我每天用铜油擦一遍,使它完整如新。” 他静静的注视着她,怎样的注视!她瑟缩了,害怕了,不由自主的,她向后退,泪逐渐的弥漫开来,充盈在眼眶里了。 他向前跨了一大步,他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是吗?盈盈?你每天擦一遍,使它完整如新?是吗?盈盈?” “放开我,”她轻声说,泪滑下了她的面颊。“我已无权…我不能伤害你的 ![]() 他捧起她的面颊,深深的凝视她。 “可是…”他慢呑呑的说:“我没有 ![]() “哦?”她带泪的眸子睁大了。 “没有,盈盈,我没有 ![]() ![]() “哦?”沈盈盈瞪视着他,那蓄満了泪的眸子好清澈,好明亮,又好凄楚,好哀伤,带着那样楚楚可怜的、祈谅的神情,痴痴的望着他。“真的?” “真的。”他诚恳的说,继续捧着她的面颊。“我来找你,只想问你一句话。” “哦?”“你可愿意和我共享一个小天地吗?”他慢慢的说:“一个小小的小天地。”她注视他,默然不语,但是,泪珠滚下了她的面颊,而一个喜悦的,动人的,而又深情的笑容浮上了她的嘴角。那笑容那样使人动心,以至于他再等不及她的答案了,就迫切的把自己的 ![]() 房里好静,好静。只有窗前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当。 一九七○年四月 wWW.bB 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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