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心香数朵及《水灵》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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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水灵 作者:琼瑶 | 书号:22705 时间:2017/6/16 字数:142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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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风,前面我讲了一个关于玫瑰花的故事给你听,如果你对它还不厌烦,我愿为你另外再讲一个,一个也是关于玫瑰花的故事。 这故事的关键是一束玫瑰──一束⻩玫瑰。竹风,让我说给你听吧! 最初,这故事是开始在中山北路那家名叫“馨馨花庄”的花店里。馨馨花庄坐落在中山北路最正中的地段,是家规模相当庞大的花店,店里全是最珍贵的奇花异卉,和假山盆景。 店主人姓张,假如你认识他,你会发现他是个充満了幽默感和诗情雅趣的老人,他开设花店的目的,似乎并不为了谋利,而在于对花的欣赏,也在于对“买花者”的欣赏。平常,他总坐在自己的花店中,看那些花,也看花店门口那些穿梭的人群。 这是冬天,又下着雨,气温可怕的低。街上的行人稀少而冷落,花店里整⽇都没有做过一笔生意。⻩昏的时候,张老头又看到那个住在隔壁巷子里的,那有对温柔而寥落的大眼睛的少女,从花店门口走过。这少女的脸庞,对张老头而言,是已经太 ![]() ![]() ![]() 她很穷,他知道。只要看她的服装就知道了,虽是严寒的冬季了,她仍然穿着她那件⽩⽑⾐,和那条短短的浅蓝⾊的呢裙子。由于冷,她的面颊和鼻子常冻得红红的,但她似乎并不怕冷, ![]() ![]() 这天⻩昏,当她经过花店时,她曾在花店门口伫立了片刻,她的眼光温柔的从那些花朵上悄悄的掠过去,然后,那黑亮的眸子有些暗淡,她低下了头,难以察觉的轻轻叹息,是什么勾动了那少女的情怀?她看来是孤独而憔悴。是想要一束花吗?是无钱购买吗?张老头几乎想走过去问问她,但他刚刚从椅子里动了动,那女孩就受惊似的转⾝走开了。 雨仍然在下着,天际一片昏蒙。这样的晚上是让人寥落的,尤其在生意清淡的时候。晚上,张老头给花儿洒了洒⽔,整理了一下残败的花叶,就又无事可做了。拿了一个黑磁的花盆,他取出一束⻩玫瑰,开始揷一盆花,⻩的配黑的,别有一种趣情,他一面揷着花,心里一面模糊的想着那个忧郁而孤独的女孩。 门上的铃蓦的一响,有顾客上门了,张老头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推开了那扇门,却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口,目光恍惚的逡巡着那些花朵,似乎在考虑着应不应该走进来。张老头站起⾝子,经过一整天的等待之后,见到一个人总是好的,他不由自主的对那年轻人展开了一个温和而带着鼓励 ![]() “要买花吗?进来看看吧!” 那年轻人再度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进来。张老头习惯 ![]() ![]() ![]() ![]() ![]() “哦,我想要一点…要一点…要一点花。”那年轻人犹豫的说,举棋不定的看看这种花,又看看那种花。 “好的,”张老头笑嘻嘻的说:“你要那一种花?” 年轻人皱了皱眉,不安的望着那形形⾊⾊的花朵,咬咬嘴 ![]() “这样吧,”张老头热心的说:“你告诉我是要做什么用的,揷瓶?揷盆?还是送人?” “哦,是送人,是的…是送人。”年轻人嗫嚅着说,一股心神不定的样子,仍然无助的环视着周围的花朵。 “是送病人吗?”张老头继续问,看那年轻人的神情,很可能他有什么亲人正躺在医院里。“百合,好吗?要不然,兰花、万寿菊、马蹄莲、太 ![]() “唔,不好,我想想…”年轻人摇着头,左右四顾,那漂亮的黑眼睛闪烁着。忽然间,他看到了张老头正揷着盆的⻩玫瑰,像发现了新陆大一般,他喜悦的叫了起来。“对了,玫瑰!⻩玫瑰!就是⻩玫瑰最好,又⾼雅,又绮丽,只有她配得上⻩玫瑰,也只有⻩玫瑰配得上她!好了,我要买一些⻩玫瑰。哦,老板,你能每天给我准备一束⻩玫瑰吗?” “每天吗?”张老头颇有兴味的研究着面前这年轻人,那脸庞上正燃烧着喜悦,眼睛里闪耀着希望。怎样一张生动的、富感情的、而又充満活力的脸!那 ![]() “那么,要多少钱?”年轻人不经心似的问着,似乎对金钱是満不在乎的。一面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而又⼲⼲瘪瘪的⽪夹子来。“我一次预付给你。” “哦,先生,你必须告诉我每一束花要多少朵?” “二十朵吧!” “二十朵吗?”张老头狐疑的看了那瘦瘦的⽪夹子一眼。 “这花是论朵卖的,每一朵是三…”张老头再扫了那年轻人一眼,临时改了价钱。“是两块钱一朵。” “什么?”那年轻人像被针扎了一下,惊跳了起来。“两块钱一朵!那么二十朵就是四十块,一个月就要一千二!哦,我从没买过花,我不知道花是这样贵的,哦,那么,算了吧,稳櫎─买不起!”他把⽪夹子塞回了口袋,満脸的沮丧,那片 ![]() 他已经推开了门,但,张老头却迅速的叫住了他:“慢一点,先生!” 年轻人回过头来。 “你不必每天买二十朵的,先生,”张老头热烈的说,他不太了解自己的心情,是因为一整天没有主顾吗?是因为这绵绵细雨使人情绪不稳定吗?还是因为这坦率而鲁莽的年轻人有股特别讨人喜 ![]() “可是…可是…”年轻人拂了拂他的 ![]() “那么,你出得起多少钱呢?” “哦──”年轻人又掏出了他的⽪夹,看了看,十分为难的说:“我只有三百二十块钱。” 三百二十块!他总还要留一点零用钱坐坐车子,或备不时之需的。张老头心里迅速的转着念头,目光落在那些花朵上。是的,谁能给花儿估一个确实的价钱呢?花儿及时而开,原本无价,千金购买一朵,可能还侮辱了花儿。而且一旦凋谢,谁又再肯出钱购买呢?花,怎能有个不变的价钱?算了,权当它谢了! “我卖给你!”张老头大声说:“不是三百二十元,是两百五十块,你留一点钱零用。每天十朵,我给你包扎好,你今天就开始吗?” “哦哦,”年轻人喜出望外,有点儿手⾜无措了。“你卖了吗?两百五十块吗?” “是的,”张老头慷慨而坚定的回答。“你要不要自己选一选花?是要半开的,全开的,还是花苞?” “噢,稳櫎─稳櫎─”年轻人结⾆的说着,还不大肯相信这是事实,终于,他的精神突然回复了,振作了一下,他奋兴的说:“要那种刚绽开几个瓣花儿的!”“好,那种花最好看。”张老头选出了花。“我给你包漂亮点。” “哦,等一下,老板。”那年轻人忽然又犹豫起来了。 “怎么?还嫌贵吗?” “不,不是。”年轻人急忙说。脸上却涌起了一片淡淡的涩羞。“你──你可以代我送去吗?” “送去?”张老头为难了,当然,他雇了好几个专门送花的人,但是,这种半送半卖的花,再要花人工去送,说什么也太那个了。那年轻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立即又迫切的接了口:“你看,老板,并不要送多远,就在你隔壁这巷子里头,四十三号之五,哦,不不,是四十三号之三,送给一位姐小…” 哦!他明⽩了!张老头脑中迅速的浮起了那少女的模样,那清灵娟秀的女孩!那 ![]() ![]() “噢,我知道了,是那位有长头发的,大眼睛的姐小!她常从我花店门口经过的。” “是的,是的,就是她!”年轻人热烈的说:“你送吗?” “没问题!每天一束!你要我什么时候送去呢?” “晚上!哦,晚上不好,晚上她要去上班。早上,好,就是每天早上。” “好的,我一定每天早上送去,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了?” “是的,⿇烦你哪,老板。”年轻人付了钱。“一定要给我送到啊!”“慢点,先生,”张老头提醒他:“你不要附一张卡片,写个名字什么的吗?” “噢,对了。”年轻人抓了抓自己的 ![]() 然后,提起笔来,他在那卡片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心香数朵,祝福无数! 一个敬慕你的陌生人 倪冠群敬赠 站起⾝子,他把卡片递给张老头。 “就这样就行了!” 原来他 ![]() ![]() “每天都写一样的吗?” “是的!” “好吧!”张老头对他笑笑,不自噤的说:“祝你成功!” 年轻人也笑了,那涩羞的晕红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他的面颊,转过⾝子,他推开玻璃门,大踏步的走向门外的寒风和雨雾里去了。张老头目送他的⾝影消失,倚着柜台,他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手里握着那张卡片。然后,他又笑了,摇头摇,他对着那卡片不住的微笑,心里充塞着一种暖洋洋的感情。半天之后,他才走去选了十朵最好的⻩玫瑰,拿到柜台前面,他举起来看看,觉得花朵儿太少了,又添上了两朵,他再看看,満意的笑了。用一 ![]() 明天一早的第一件事,将把这束花送去。他退后三步,对那束花深深的颔了颔首:“记住,要达到你的任务啊,你带去了一颗男孩子的心哪!” 又是下雨天! 筱蓝起了 ![]() ![]() 甩了甩头,不要去想吧,先抛开这些烦恼的思绪吧!生活的本⾝就是一连串的艰苦与无奈呀!今天早上第一节就有课,别迟到才好。匆匆的梳洗,匆匆的弄好早餐,⺟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那风 ![]() ![]() “你是说林伯伯!”筱蓝強调了“伯伯”两个字。 “伯伯就伯伯吧,”⺟亲再叹了口气。“筱蓝,我知道你不爱听这话,但是,我看你就嫁了他吧!” “妈妈!”筱蓝喊,垂下了睫⽑。 “你瞧,筱蓝,自从你爸爸死了之后,我们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困难了,靠你每天晚上当会计,赚的钱实在是⼊不敷出,而我又是三灾两病的。林先生年纪虽然大一点,人还是个老实人…” “妈!”筱蓝打断了她。“他实在不是我幻想中那种男人。妈,让我们再挨一段时间,等我大学毕了业…” “筱蓝,别傻了,你还要两年才毕业呢!只怕到那时候,你妈早死了!” “妈,求你别这样说,求你!”筱蓝哀恳的看着⺟亲,多年来⺟女相依为命,她最怕听到⺟亲提“死。”“你让考我虑考虑,好不好?” “你已经考虑了一年了。” “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好吗?” “唉,筱蓝!”⺟亲盯着她,眼眶里一片雾气:“我真不愿勉強你,但是,我们家实在需要一个得力的男人,你就想开点吧,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林先生最起码可以给你一份定安的生活,免得你每晚出去奔波,至于爱情,爱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平心而论,林先生又温和,又有耐心,那一点不好呢!” “我承认他是好人,”筱蓝低低的说:“但他却完全不是我梦想中的⽩马王子!” “梦想!你梦想中的王子又是怎样的呢?年轻、漂亮、热情、勇敢,骑着⽩马而来,送上一束玫瑰?”⺟亲嘲弄的说。 “或者是的。”筱蓝 ![]() “但是,傻孩子,那只是梦哪!而你却生活在现实里!你可以不做梦,却不能避免现实!” “我知道。”筱蓝也叹了口气,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课本。“我要去上课了,回来再谈吧!” 门铃及时的响了起来,⺟亲急急的往卧室里钻:“如果是来收米账的,告诉她我不在家。” 筱蓝摇了头摇,勉強的走向门口,脑子里在盘算着如何向收米账的人解释?嗣牛⒓创糇×耍磐猓乔鬃耘踝乓皇泼倒澹θ菘赊涞恼爬贤罚?br> “哦,哦,这是做什么?”筱蓝结⾆的问。 “我是馨馨花庄来的,有位先生要我送来这束玫瑰。” “可…可是,这是给谁的?” “给你的,姐小。” “你没有送错吗?”筱蓝怀疑的问。 “怎么会送错呢?那位先生说得清清楚楚的。”张老头笑意更深了。 哦,是了,准是那个林伯伯!他居然也学会送花这一套了。筱蓝有些兴味索然,接过了花,她不经心的说:“是个胖胖的先生向你买的,是吗?” “哦,不是,”张老头急忙说:“是个年轻人,像个大生学的样儿, ![]() 说完,他不再看自己留下的影响是什么,就微笑着转⾝走了。这儿,筱蓝愕然的看着那束包装华丽的⻩玫瑰,満怀的困惑与不解。然后,她发现了那张卡片,取下来,她喃喃的念着上面的句子:“心香数朵,祝福无数!一个敬慕你的陌生人──倪冠群…天知道,这个倪冠群是谁呀!” ⺟亲从卧室里伸出头来。 “是谁?筱蓝?” “有人送了我一束⻩玫瑰。” “谁送的?” “我也不知道,我 ![]() 盛了一瓶子⽔,把玫瑰揷进瓶中,她注视着那些花朵,想起自己刚刚的话和思想,就噤不住満脸都可怕的发起烧来了。 一束突如其来的⻩玫瑰,一个陌生人,一束心香,无数祝福,带给筱蓝的,是整⽇的精神恍惚,几百种揣测,和几千种幻想。那个像大生学的年轻人!他怎样注意到她的呢?他可能在街上看过她,可能是同校⾼班的男同学,可能常和她搭同一辆共公汽车上学,也可能是她工作所在地附近的男孩子。他怎会知道她的住址?可能是打听出来的,也可能跟踪过她。哦,可能这个,可能那个…几百种可能! 一整天就在这些可能中过去了。新的一⽇来临时,新的一束玫瑰花又到达了筱蓝的手中,她已不止是惊奇,简直是 ![]() “啊呀,妈妈,我发誓不认识这个倪冠群,你没有看到他的签名吗?他也自称是‘陌生人’呀。” “谁知道那是不是你们玩的花 ![]() “妈妈!”筱蓝恳求似的喊:“我真的不认识他!” “难道他送了一个星期的玫瑰花,还没在你面前露过面吗?” “从没有过。” “那么,这该是个神经病了!你最好当心一点儿,这种神经病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筱蓝不语,掉转头去看着桌上的玫瑰花。神经病?或者这是个神经病!但是,唉!她在心中深深的叹息,她多想认识这个神经病呀! 半个月过去了,玫瑰花的赠送始终没有停止。筱蓝开始习惯于在每天早上接受那束⻩玫瑰了,而且,她发现自己竟在每天期待着那束⻩玫瑰了。从早上起 ![]() 这玫瑰花不但引起了⺟女两人的不安,还使那位林先生大大不以为然。 “我主张警报!”他大声的说:“凡是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没好事,谁知道它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噢,林伯伯,”筱蓝立即说:“请别管它吧!” “别管它!”那追求者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筱蓝红着脸,眼睛亮得好 ![]() “是的。”张老头微笑的说,用欣赏的眼光,得意的望着面前那张娇羞怯怯的脸庞。玫瑰花对她显然是好的,他模糊的想。它们染红了她的双颊,点亮了她的眼睛,还驱除了她脸上的忧郁和⾝上的落寞。有什么葯物能比这些花儿更灵验呢? “你常常送玫瑰花到我家。”筱蓝轻声的说。 “是的,我知道。” “能告诉我那个买花的先生的地址吗?” “哦,抱歉,姐小,我也不知道呢!他订了一个月的玫瑰花,钱都是预付的,我也没有再见过他。”张老头坦⽩的说,注视着那张颇为失望的脸孔。“不过,姐小,我想等到一个月结束的时候,他一定会再来的!” “如果…如果…如果他再来的时候…”筱蓝嗫嚅着说:“请你…”“我知道了,姐小,”张老头笑嘻嘻的说:“我会告诉他,请他亲自把玫瑰花送到你家里去!” 筱蓝的脸蓦然间烧到了耳 ![]() 筱蓝走出了花店, ![]() 一个月终于过去了,张老头送完了最后一束玫瑰以后,就整天株守在花店中,等待着那个年轻人的出现。如果他估计得没有错误,他料想是那年轻人该露面的时候了。 这是星期天,一个好⽇子,张老头模糊的想着,那女孩没有去上课,也不必去上班,等倪冠群来的时候,他可以告诉他:“你直接去吧,她正等着你呢!” 他真想看到倪冠群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会是惊?是喜?是⾼兴?是失措?他眼前不由自主的浮起倪冠群那张年轻鲁莽而热情的脸,在这张脸旁边,却是筱蓝那涩羞的,靦腆的,娇羞怯怯,含情脉脉的脸庞。噢,多么相配的两个孩子! 是了,他该为他准备一束⻩玫瑰,他会需要一束花,来掩饰他初次拜访时的羞窘。 张老头准备了玫瑰花。 但是,上午过去了,中午也过去了,下午又过去了,倪冠群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这孩子已忘记了送玫瑰花的事?难道那莽撞的傻小子又见异思迁的爱上了另一个“陌生女孩?”难道他穷困潦倒,无法续购玫瑰花,就⼲脆来个避不见面?难道他只有五分钟的热情,如今那热度已经消退?张老头有几百种怀疑,也有几百个失望,而那孩子是真的不露面了。唉,张老头叹着气,他不知道明天他还该不该继续送那“心香数朵?” 晚上,张老头已放弃了希望,而且坏脾气的诅咒着那 ![]() ![]() ![]() “哈!你总算来了!”张老头眼睛一亮,精神全回复了。他瞪视着倪冠群,和那天一样的装束,一样的 ![]() “我要来问问你,老板,”倪冠群盛气凌人的说:“你帮我送过了玫瑰花吗?” “当然啦,一天都没有间断!”张老头慡朗而肯定的回答。 “那么,你把那些花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倪冠群大声的问,⾼⾼的扬起了他那两道浓黑的眉⽑。 “怎么,就是你要我送去的那位姐小的家里呀!”张老头困惑了,不自噤的锁起了眉头。 “那位姐小!天,你送到哪一位姐小家里去了?” “就是隔壁巷子里,右边倒数第三家,那个有着长头发大眼睛的女生学呀!”“哎,错了,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倪冠群重重的跺着脚,暴跳如雷。“我要送的是倒数第四家,那个叫忆梅的姐小呀!” 张老头愣在那儿,他想起来了,在那巷子里,确实有一个⾐着华丽的少女,那是××舞厅的红舞女,经常有各种漂亮的小汽车在巷口等着接她,也经常有人来订成打的名花异卉送到她家里去。忆梅?或者她的名字是叫忆梅!只是,如果他早知道送花的对象是她,如果他早知道…他看着倪冠群,満怀的喜悦之情都从窗口飞走了。 “你说我送错了!”他语音重浊的说。 “是的!我今天打电话去,人家说从来没有收到什么玫瑰花!你让我闹了个大笑话!” “但是,我没有送错!”张老头喃喃的说,轻轻的摇着头。 “你是什么意思?”倪冠群更加没好气了。 “你不信去看看,在那巷子里倒数第三家,有位姐小收了你一个月的玫瑰花!” “啊呀!我的天!”倪冠群猛然想起花束上所附的卡片。 “这误会是闹大了,什么心香数朵,祝福无数!啊呀,我还签了自己的名字呢!不行,这误会非解释清楚不可!真糟,偏偏那家也会有个姐小!哦,老板,你说是倒数第三家吗?” “是的,是的,那姐小很感 ![]() 倪冠群想了想,烦恼的摆了摆头,就一把接过了张老头手里的花束,转过⾝子,他毫不犹疑的向门外冲去。张老头在他⾝后直着脖子喊:“倪先生,解释的时候委婉点儿呀,别让人家姐小不好意思。” 倪冠群 ![]() 他伸手按了门铃,站在那儿,他举着一束⻩玫瑰,下意识的用手指拨弄着瓣花,不耐烦的等待着。 大门“呀”的一声拉开了,筱蓝那⽩皙的、恬静的、娟秀而略带忧愁的面孔就出现了。她正在烦恼着,因为林伯伯这时正在她家里,和⺟亲两个人,一搭一档的 ![]() ![]() “哦,姐小,我…我…我姓倪…”倪冠群困难的说,举着那束⻩玫瑰,他没料到这解释比预期的难了十万八千倍。 而他眼前浮现的,竟是这样一张清灵秀气的脸庞!那乍⽩乍红的面颊,那吃惊而惶恐的大眼睛,那微张着,轻轻 ![]() ![]()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觉得必须达到自己来访的目的,于是,他振作了一下,又开了口:“哦,姐小,我姓倪,我叫倪冠群…” “哦,我知道。”筱蓝也已恢复了一些神志,她迅速的接了口,面孔仍然是绯红的。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拜访,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想请他进去坐,家里又有那样一个讨厌的林伯伯!和他出去吧,却又有多少的不妥当!正在犹疑着的时候,⺟亲却走到门口来了,一面问着:“是谁呀?筱蓝?” “哦,哦,是──是倪──倪冠群。”筱蓝仓卒的回答,一面匆匆的对倪冠群说:“那是我妈。” ⺟亲出现在房门口,一看到倪冠群手里那束玫瑰花,她就明⽩了!就是这傻小子破坏了筱蓝的婚事,就是他弄得筱蓝痴痴傻傻天下大 ![]() ![]() “哦,妈妈!”筱蓝又惊又急的喊,下意识的转过⾝子,向后退了一步,倚向倪冠群的⾝边,似乎想护住倪冠群,也仿佛在表明自己和倪冠群是一条阵线的。同时,她急急的说:“你不要这样说,妈妈,他是我的朋友呢!不是什么陌生人呢!” “不是什么陌生人?原来你们早就认识的吗?” 筱蓝匆匆的对倪冠群投去哀恳似的一瞥,这一瞥里有着千千万万种意义和言语。倪冠群是完全愣住了,他已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只是呆呆的站着,成了一个道道地地的“傻小子。”那个⺟亲被弄糊涂了,也生气了,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搅些什么鬼?她气呼呼的说:“好吧!你们先给我进来,别站在房门口,你们倒说说明⽩,这是怎么回事!” 倪冠群被动的走进了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院落,还没有来得及讲话,偏偏那在屋里待得不耐烦的“林伯伯”却也跑了出来。一看到倪冠群,这个林伯伯的眼睛也红了,脖子也耝了,声音也大了:“好啊!你就是那个每天送玫瑰花的神经病吗?” 倪冠群被骂得心里冒火,掉过头来,他望着筱蓝说:“这是你爸爸吗?” “才不是呢!”筱蓝说:“他…他…他是…” “我是筱蓝的未婚夫!”那“林伯伯” ![]() ![]() 倪冠群深深的望了筱蓝一眼,一股莫名的怒气从他 ![]() ![]() 林伯伯恼羞成怒了,指着倪冠群,他愤愤的说:“不嫁给我,你难道要嫁给这个穷小子吗?我告诉你,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嫁给他你不饿死才有鬼!” 倪冠群按捺不住了,跨上了一步,他 ![]() “胡闹?”那林伯伯竖起了眉,愤然大吼:“你在说谁?” “我在说你!”倪冠群声调铿锵:“癞蛤蟆想吃逃陟⾁!” “什么?什么?”那位追求者气得脸⾊发⽩:“你是哪儿来的流氓?你这个⾐服都穿不全的穷小子,你才是癞蛤蟆想吃逃陟⾁呢!现在,你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就叫察警来!” 倪冠群的怒火全冲进了头脑里,他再也控制不住他自己的⾆头,许多话像倒⽔般的倾倒出来,一泻而不可止:“请你不要侮辱人!什么叫作穷小子,你倒解释解释!是的,我穷,这难道是聇辱吗?我虽然穷,却半工半读的念了大学,我虽然穷,却从没有放弃过努力和奋斗!我虽然穷,却有斗志有决心,还有大好的前途!我年轻,我強壮,我有的是时间和体力,穷,又有什么关系?”他掉过头来,直视着筱蓝,毫不考虑的,冲口而出的说:“你说,你愿意跟他这样的人去共享荣华富贵呢?还是愿意跟一个像我这样的穷小子去共同创造人生?” 筱蓝折服在他那篇侃侃而谈之下,折服在他明亮的眼睛和⾼昂的气概之下,她发出一声热情的低喊,再也顾不得和他只是第一次见面,顾不得对他的来龙去脉都还摸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早已认识他了,那么 ![]() ![]() ![]() ![]() 那⺟亲深深的吁出了一口气,对那趾⾼气扬的向门口走去的林先生微微颔首。是的,去吧!她心中模糊的想着,你尽可以轻视我那不顾羞聇的女儿,但是,却有人会珍惜她,会爱护她,会和她去共创美好的人生呢!她关好了大门,回过头来,是的,那年轻人坚強 ![]() ![]() 她退进了自己的卧室,善解人意的关上了房门。 这儿,倪冠群和筱蓝面面相觑,这时才感到他们之间那份陌生。整个事件的发展,对两个人来说,都像一场难以置信的梦。尤其是倪冠群,这个晚上的遭遇,对他来讲,简直是个传奇。他注视着筱蓝,后者也正痴痴的看着他,那朦胧的眼睛里,是一片娇羞怯怯的脉脉柔情。 “嗨,我想…我想…”倪冠群终于开了口,但是,想什么呢?难道现在还要告诉她,这所有的事件都是误会?不,他眩惑的看着那温柔姣好的脸庞,他知道他永不会说出来了,永远不会! 筱蓝嗤的一声,轻轻笑了。接过他一直握在手里的玫瑰花,她低声说:“你想什么?进来吧,我要把这束花揷起来。” 他跟着她走进了室內。她悄无声息的走开,揷了一瓶⻩玫瑰。把花瓶放在客厅的小几上,她垂着睫⽑,半含着笑,半含着羞,她轻声的说:“你怎么想起送玫瑰花给我的绝招?你又怎么知道我最喜 ![]() 他讪讪的笑着,红了脸,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于是,她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你注意到我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怎能告诉她,在一个多月前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和朋友们踏进舞厅,在那灯红酒绿的环境下,竟会 ![]() ![]() ![]()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筱蓝,脸更红了。嗫嚅着,他含混的,低声的说:“你又何必问呢?或者,是从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起,我就注意到你了。” 她果然不再追问,只是那样静静的微笑着,用深情款款的眸子,深深的注视着他。 桌上那瓶⻩玫瑰在笑着,绽放了一屋子的幽香。 第二天,张老头坐在他的花店里,看着倪冠群推门进来。 “嗨,老板!”倪冠群招呼着,有点儿讪讪的。 “是的。”张老头注视着他。 “还记得我吧?”倪冠群有些不安的微笑着,却掩饰不住眉梢眼底的一份喜悦之情。 “当然,你曾责备我把玫瑰花送错了。” “哈!”倪冠群笑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从没有送错玫瑰花,从没有!”“哦,”张老头也笑了。“我知道我从没有送错过,我一直都知道。” 倪冠群瞪视着张老头,一时间,他有些疑惑,不知这慧黠的老头儿是不是一开始就动了手脚,但那老头儿脸上丝毫不露声⾊。他不想再去探究那谜底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玫瑰花都到了它们该到的地方。 他离开了馨馨花庄,在隔壁巷子里,正有人在等待着他。 张老头目送他出去。从柜台里走出来,他拿起了浇花壶,开始一面哼着歌儿,一面给那些花儿浇着⽔。浇完了,他停在那一大盆⻩玫瑰的前面,深深的一颔首。 一九七一年一月四⽇ Www.BB 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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