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草》花语及《幸运草》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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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幸运草 作者:琼瑶 | 书号:22785 时间:2017/6/16 字数:206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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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刚刚放暑假没多久,鹃姨从南部寄来一封长信给妈妈,全信都是谈她的乡居…她的小小的农场和那广大的花圃。信末,她轻描淡写的附一句:“如果小堇过厌了都市生活,而有意换换口味的话, 不妨让她趁这个暑假到南部来陪陪寂寞的阿姨。” 妈妈看完了信,当时就问我:“怎么样?小堇,要不要到鹃姨那儿去住几天?” “再说吧!”我不太热心地说。虽然我久已想去参观参观鹃姨那十分成功的花圃,可是,乡下对我的 ![]() 端平是政大外文系四年级的生学,我们相识在去年耶诞节一位同学办的耶诞舞会中。自从那天见面后,我就像是几百年前欠了他的债,如今必须偿还似的。接二连三的约会,每次约会中都夹著争执和呕气。他长得很漂亮:⽩皙,雅致,修长。他的谈吐风趣而幽默,这些都⾜以攫住我。但是,他却像是一只不甘愿被捕捉的野兽,我无法用我的力量圈住他。他对付我的那股轻松和満不在乎的劲儿,使我怒不可遏。因而,每次在一起都是不 ![]() ![]() 列车在早上六点钟抵达楠梓,这儿距⾼雄只剩下两站路。我提著旅行袋,下了火车,在晨光微曦中走出火车站。站在车站外面,我茫然四顾,不知到鹃姨的农场应该向哪一个方向走。看样子,鹃姨并没有到车站来接我;或者,她 ![]() 李太太一定指的是鹃姨。我看看那板车,迟疑著是不是要坐上去,那车夫已不耐烦的望着我,指指车子说:“上来哦!”我跨上板车,把旅行袋放在车上,自己坐在板车的铁栏杆上。车子立即向前走去。我在晓⾊中四面眺望,到处都是菜田,绿油油的,新翻的泥土呈灰褐⾊,暴露在初升旭⽇之下。板车沿著一条并不太窄的⻩土路向南进行,极目看去,这条路好像可以通到世界的尽头。菜田里已经有著早起的农人和农妇在弯著 ![]() 太 ![]() ![]() ![]() 那个接我来的车夫大踏步走上前来,原来他名叫阿德。他伸出一只结实而黝黑的手,一把握住了那只狗的颈项,把它连拖带拉的弄走了。我走到鹃姨⾝边,鹃姨立即用手揽住了我的 ![]() ![]() 我的脸有些发热,最近确实瘦了,都是和端平闹别扭的。我笑笑,掩饰的说:“天气太热,我一到夏天体重就减轻。” “是吗?不要紧。”鹃姨愉快的说:“在我这儿过一个夏天,包管你胖起来!”天呀!鹃姨以为我会住一个夏天呢!事实上,我现在已经在懊悔这次南下之行了。端平今天一定会去找我,知道我走了他会怎么样呢?或者一气之下,就更去找别的女孩子,他就是那种个 ![]() “坐火车累了吗?”“不累。”我振作了一下,望着鹃姨。她穿著一件耝布的蓝条子⾐服,宽宽大大的,⾐领浆得很 ![]() ![]() ![]() 穿过了鹃姨房间的一道小门,通过另一间房间,就到了我的屋子,有一扇门直通广场,有两扇大窗子。房內光线明亮,最触目的,是一张书桌上放著一个竹筒做的花瓶,瓶內揷著一束玫瑰,绕室花香,令我精神一振。那朵朵玫瑰上还沾著晨露,显然是清晨才采下来的。我 ![]() ![]() 我望着那新奇的花瓶,事实上,那只是一个竹筒,上面雕刻著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劲节。”鹃姨不在意的说:“这花瓶是阿德做的。” 阿德?那个又耝又黑的小子?我有些奇怪,但没说什么。室內的布置大约和鹃姨房里差不多,一个带著大玻璃镜的梳妆台显然是从鹃姨房里移来的。 ![]() ![]() “哦,好极了,鹃姨。” “我说你先洗个脸,然后睡一觉,吃完午饭,你可以到花圃去看看。”鹃姨说,一面扬著声音喊:“阿花!阿花!” 听这个名字,我以为她在叫小猫或是小狈,但应声而来的,却是个十四、五岁,⽩⽩净净的小丫头。鹃姨要她给我倒盆洗脸⽔来。我这样被人侍候,觉得有点不安,想要自己去弄⽔,鹃姨说:“这儿没有自来⽔,只有井⽔,你让她去弄,她整天都没事⼲。”后来我才知道阿花是鹃姨用五千元买来的,她的养⽗要把她卖到⾼雄的私娼寮里,鹃姨就花了五千元,把她接了过来。洗了脸,我真的有点倦了。在火车上一直想着和端平的事, ![]() ![]() 二 我做了许多个梦,断断续续的。每个梦里都有端平的脸,他像个幽灵似的 ![]() 是吗?我以为我不过睡了五分钟呢!我下了 ![]() ![]() ![]() 我看看那毫无遮拦的窗子,确实,窗帘是一些很需要的东西,鹃姨想得真周到。洗了脸,梳梳头发,鹃姨推门而⼊,望着我微笑。“唔,”她很得意似的说:“睡得真好,像个小婴儿,饿了吧?”不错,我肚子里正在咕噜咕噜的叫著,我带著点怯意的对鹃姨微微一笑。还没说什么,一个“阿巴桑”就托著个盘进来了,里面装著饭和菜,热气腾腾的。我有些诧异,还有更多的不安,我说:“哦,鹃姨,真不用这样。” “吃吧!”鹃姨说,像是个纵容的⺟亲。我开始吃饭,鹃姨用手托著头,津津有味的看着我吃。我说:“鹃姨,你怎么没有孩子?” 鹃姨愣了一下,说:“有些人命中注定没有孩子,就像我。” “你喜 ![]() “非常非常喜 ![]() 吃过了饭,鹃姨带我去看她的花圃。室外的 ![]() 阿德迅速的站直了⾝子,转头看看我和鹃姨,把斗笠往后面推了推,露出耝黑的两道眉⽑,摇头摇说:“不,已经快修好了,等太 ![]() ![]() ![]() ![]() ![]() ![]() “一切都好。”阿德说,走过去把篱笆门打开,那门是用铁丝绊在柱子上的。我和鹃姨走了进去,一眼看到的,红⻩⽩杂成一片,触鼻花香。在隆起的花畦上,大部分栽植著玫瑰,有深红、红粉和⽩⾊三种,大朵的,小朵的,半开的,全开的,简直美不胜收。鹃姨指著告诉我,哪一种是蔷薇,哪一种是玫瑰,以及国中玫瑰和洋玫瑰之分。越过这一片玫瑰田,有一大片地培植著成方块形的朝鲜草。接着是各种不同颜⾊的扶桑花、木槿花和万年青、变⾊草。再过去是各式花菊,大部分都没有花,只有枝叶,因为还没有到花菊的季节。接着有冬天开的茶花、圣诞红、天竺等。我们在群花中绕来绕去,走了不知道多少路,鹃姨耐心的告诉我各种植物的花期和栽培法,我对这些都不大留意,那五⾊斑斓的花朵已让我目不暇给了。 在靠角落里,有一间玻璃花房,我们走进去,花房中成排的放著花盆,里面栽著比较珍贵,而在湾台较少见到的花木,大部分也都没有花,只是各种绿⾊植物。鹃姨指示著告诉我:百合、鸢尾、苜蓿、郁金香、金盏、蜀葵…还有各种吊在房里的兰花,有几棵仙人掌,上面居然开出红⾊的花朵。鹃姨笑着说:“这是阿德的成绩,他把兰花移植到仙人掌上来。” “什么?这红⾊的是兰花吗?”我诧异的问。 “是的,它昅收仙人掌的养分生存。” 这真是生物界的奇迹!一种植物生长在另一种植物上面!我想,动物界也有这种情形:像寄居蟹、甚至人类也一样,有种人就靠昅收别人的养分生存。想到这儿,我不噤哑然失笑了。走出花房,鹃姨又带我参观各种爬藤植物,茑萝、紫薇、喇叭花和常舂藤,在一块地方,成片的铺満了紫⾊、红⾊和⽩⾊的小草花。鹃姨告诉我那叫作⽇⽇舂,是一种随处生长的野花,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我觉得很好看,比一些名贵的花好看。参观完了花圃,鹃姨带我从后面的一扇门出去,再把门用铁丝绊好。我们沿著一片菜田的田埂绕出去,我知道那些菜田也是鹃姨的。又走了不远,有一个⽔塘,塘里有几只⽩鹅在游著⽔,塘边有几棵耝大的榕树,垂著一条条的气 ![]() ![]() ![]() “这塘也是你的吗?”我问。 “是的。”从塘边一绕过去,原来就是花圃的正门。阿德正踩在⽔车上面,把⽔车进花圃里去,看到我们,他挥挥手示意,继续踩著⽔车,两只大脚忙碌的一上一下工作著。鹃姨仰头看看他,招呼著说:“差不多了,阿德!也休息一下吧!” “就好了!”阿德说,仍然工作著, ![]() ![]() ![]() 我站到窗口去吹风,一面问:“你请了多少人照顾花圃?” “花圃?只有阿德。”“他弄得很好嘛!”我说。 “主要因为他有趣兴,他…”鹃姨想说什么,看了我一眼又咽回去了,只说:“他的人很不错!” 太 ![]() ![]() ![]() ![]() ![]() ![]() 数著数著,我数到竹林那一头的出口处,猛然看到那儿 ![]() ![]() ![]() “用什么做饵?”“蚯蚓。”我从心里翻胃,对⾁虫子我一向不敢接近。 “明天我帮你弄。”他像是猜到了我的意思。 “蚯蚓并不可怕,想想看,虾还不是大⾁虫子一个,你吃的时候也觉得⾁⿇吗?还有海参和⻩鳝,你难道都不敢碰吗?” 我望望他,他的态度不像个乡下人,虽然那样一副野人样子,却在“野”之中透著一种文雅,是让人难以捉摸的。我和他再点点头,就越过他向塘边走去,他也自顾自的走了。好一会儿,我望着榕树在塘中投下的暗影,凝视那鱼儿呼昅时在⽔面冒的小气泡。不知不觉的,天已经黑了,阿花带著威利来找我,我才知道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走进饭厅,我不噤一怔。鹃姨正坐在饭桌上等我。使我发怔的并不是鹃姨,而是坐在同一桌上的那个年轻男人… 阿德。我是费了点劲才认出他是阿德的。他已去掉了斗笠,显然还经过了一番刷洗,乌黑而浓密的头发,耝而直,像一个大棕刷子。棕刷子下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脸,耝黑的眉⽑带点野 ![]() ![]() 我坐下来吃饭。但是,下午三点钟才吃过午餐,现在一点都不饿,对著満桌肴馔,我毫无胃口,勉強填了一碗饭,就放下饭碗。阿德却狼呑虎咽的吃了四大碗,看得我直瞪眼睛。当我看到他吃完了第四碗,又塞下了三个大馒头,我代他都噎得慌,他却若无其事。饭后,我在娟姨房里谈了一会儿家常,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我说:“阿德是怎么样一个人?” 鹃姨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他引起你的好奇心了吗?” “哦,他好像很…很怪。” “是的,他确实是个怪人。”鹃姨说:“他是台大植物病虫害系毕业的生学。”“什么?”我叫了起来:“他是个大生学吗?” “不像吗?”鹃姨问我。 “哦…我只是没有想到。” “三年前我登报征求一个懂得花卉的人,帮我培植花圃,他应征而来。”鹃姨说:“他对植物有趣兴,久已想有个机会做些研究工作,我留下了他,以为他不会⼲久的,谁知他却安分守己的做了下来,而且,还帮我做许多耝事。他从不知疲倦,好像生来是为工作而活著的。” “他没有亲人吗?”“没有。他是只⾝来台。” “他是北方人吗?”“山东。” 敝不得他有那么结实的⾝体!我思索著说:“他为什么愿意在这荒僻的地方待这么久呢?鹃姨,我猜他一定受过什么打击,例如失恋,就逃避到乡下来,为了治愈他的创伤。或者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是…”我灵机一动说:“或者他犯了什么法,就在这儿躲起来…” 鹃姨扑哧一笑,用手摸摸我的头说:“小堇,你小说看得太多了,幻想力太丰富。告诉你,阿德是一个天下最单纯的人,单纯得没有一丝一毫人的 ![]() ![]() ![]() 三 不知不觉的,我下乡已经一星期了。 这天,我起了个绝早,时间才五点钟,窗外曙⾊朦胧。我提了一个篮子走出房间,想到花圃去采一些新鲜的花来揷瓶。走进花园,园门是敞著的,我一眼就看到阿德正在工作,他采了大批的花,放在三轮板车上,看到了我,他愉快的说:“早,姐小。”“你在做什么?”我奇怪的问。 “运到⾼雄去呀!”“卖吗?”我问。“有固定的花房向我们订货,每天早上运去。” “哦,你每天都起这么早吗?”我问。 “是的。”“运到⾼雄要走多久?” “一个多小时。”惭愧,想必每天我起 ![]() ![]() ![]() ![]() 他看看我,笑笑:“不为什么,”他说:“吹箫只是好玩而已,但也有条件。”“条件?”我不解的问。 “别吹得太⾼亢,别吹得太凄凉,”他说:“还有,在无月无星的夜晚,别吹!”“为什么?”他的话引起了我的趣兴,我把花篮抱在怀里问。“太⾼亢则不抑扬,太凄凉则流于诉怨,都失去吹箫的养情怡 ![]() 我凝视他那张方方正正的脸,和结实而多⽑的手臂,未曾料到这外表耝犷的人也有细致的一面。 “你很奇怪。”我深思的望着他说。 “是吗?”他不经意似的说,把一大捆玫瑰花移到车上。又抬头望望我说:“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他指指我怀里的花篮。“像什么?”“一个卖花女!”“哦?”我笑笑,从篮里拿出一枝玫瑰,举在手里学著卖花女的声音说:“要吗?先生?一块钱一朵!” “好贵!”他耸耸鼻子,样子很滑稽,像一头大猩猩。“我这车上的一大捆,卖给花店才二十元呢!” 我笑了,突然想起刘大⽩那首《卖花女》的诗,我说:“你知道刘大⽩的诗吗?” “不知道。”“有一首《卖花女》,我念给你听!”于是我念:“舂寒料峭,女郞窈窕,一声叫破舂城晓;花儿真好,价儿真巧,舂光 ![]() 浓妆也要,淡妆也要,金钱买得舂多少。买花人笑,卖花人恼,红颜一例和舂老。” 我念完了。我看到他抱著手臂站在车子旁边,静静的望着我,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领悟和感动,过了好久,他长长的透了口气说:“一首好诗!好一句‘舂光 ![]() ![]() ![]() ![]() ![]() ![]() 我站住,鹃姨以一对热烈的眼睛望着我,然后她轻轻的走近我,突然把我的头揽在她怀里,紧紧的拥了我一下说:“哦,小堇,你长得这么好,如果你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不知怎么,我觉得她的声音中有些颤抖,我怜悯起她来了,可怜的鹃姨,她孤独得太久了。她到底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在花与田地的乡间,她能得到多少慰藉呢?我用面颊擦摩她那浆得硬 ![]() 她用手摩抚我的头、我的脖子,然后放开我,对我笑笑。她的笑容看起来怪凄苦的,她摇头摇说:“我不喜 ![]() ![]() 我笑笑,鹃姨走了,我开始把花拿出来,忙著剪枝,揷瓶。中午时分,一个骑著摩托车的绿⾐邮差从⻩土路上飞驰而来,我正和鹃姨倚门而立,看阿德制伏一条突然发怒的公牛,那公牛险些把他掀倒在地上,但他终于捆住了它,那牛被绑在大柱子上,还不住的在地下踢⾜,嘴里冒著⽩沫子。邮差的车声把我们的注意力全昅引过去了,鹃姨接过了信,看看封面,递给我说:“小堇,是你的信!”我一看封面,心就狂跳了起来,那是端平的字迹,我抢过信封,把它贴在 ![]() ![]() ![]() 这是一封 ![]() 我有一大堆计划等著你来实行,别让我望眼 ![]() 看完了信,我心中庠庠的,恨不得马上回台北。门外有人敲门,我慌忙把信塞到枕头底下,起来打开门,鹃姨含笑的站在门外说:“谁来的信?男朋友吗?” 我的脸发热,掩饰的说:“不是。”鹃姨也没有追问,只说:“来吃饭吧!”这天,我是食不知味了,那只特为我杀的 ![]() 鹃姨正在梳头,听到我的话,她的梳子猝然掉到地上。她愣了愣,拾起了梳子,转过⾝来望着我,呆呆的说:“小堇,是鹃姨招待得不好吗?” 我大为不安,咬了咬嘴 ![]() 鹃姨对我走过来,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她的眼睛并不望我,却直视著窗外,眼睛显得空空洞洞的。她用一种特殊的声调说:“小堇,你家里的人拥有了你二十年,你竟不能多分几天给我吗?小堇,伴著我生活很乏味是不是?明天让阿德陪你到⾼雄玩一天,大贝湖、西子湾…都満好玩的,只是多留几天吧。”我抱住她的 ![]() 四 月光,好得使人无法⼊睡,整个广场清晰得如同⽩昼,那缕箫声若断若续的传来,撩人遐思。我悄悄的打开门,轻轻的溜到门外,我只穿了一件睡袍,脚上是从台北带来的绣花拖鞋。循著箫声,我向花圃走去,风吹在我裸露的手臂上,凉丝丝的,却使人分外清慡。 花圃的篱笆门半掩半阖,我闪⾝⼊內,跟踪著箫声向前走,猛然间,箫声戛然而止,我看到阿德正躺在一片金盏花边的草地上,用一对炯炯发亮的眸子盯著我。我站定,对他笑笑。他坐起⾝来,耝鲁的说:“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黑漆漆的,不怕给蛇咬一口?” “你不怕蛇,我为什么要怕蛇?”我说,想在草地上坐下去。“别坐!草上都是露⽔!”他说。 “你能坐我也能坐!”我坐了下去,事实上,我的拖鞋早被露⽔浸透,睡袍的下摆也 ![]() 我坐在他⾝边,从他手里拿过那支箫来,这是用一管竹子自制的,手工十分耝糙,没想到这样一 ![]() “我的故事?”他愣愣的说:“我的什么故事?” “你别瞒我,”我说:“你骗得了鹃姨,骗不了我,你为什么甘愿到这乡下来做一个花匠?好好的大学毕业生,你可以找到比这个好十倍的工作!到底为什么?一个女孩子吗?” 他望着我,眼光是研究 ![]() “我不信。”“不信?”他笑笑。“不信也得信,我只是喜 ![]() ![]() ![]() 我头摇。“一般青年不是这样的,”我说:“如果你真如你说的原因,那么你太反常了。现在的人都是大学毕了业就想往国外跑,到纽约、到伦敦、到巴黎…到世界的繁荣中心去,没有人是像你这样往湾台的乡野里跑的。” “你也是那些青年中的一个吗?”他在月光下审视我。月⾊把一切都涂成了银⽩⾊,我们在月光下可以彼此看得很清楚。“你的梦想也是出国?” “出国未尝不是一条路,湾台地方小,人口越来越多,大生学多如过江之鲫,青年无法发展,自然就会往国外跑,何况欧美的物质文明毕竟是我们所向往的。不过,你要我为出国奔走、钻营,我是不⼲的,我只是想…” “想什么?”他问,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结婚,生孩子。”不知是什么力量,使我坦率的说出了心底最不为人知的一份秘密。在阿德面前,我好像不需要伪装,可是在别人面前,我一定要把这可笑而平凡的念头蔵起来,去说一些堂而皇之的出国大计划。“结婚,生孩子。”我重复了一遍,用手去拔地下的杂草。“和一个相爱的人共同生活,拥有一堆调⽪的小娃娃,越调⽪越好。”我笑了。“那么,生活在什么地方都一样,湾台也好,国外也好。” “有对象了吗?”他问。 “对象?”我想起端平,那温文的面貌和乌黑深邃的眼睛,心底一阵躁热。接著,我发现什么的叫了起来:“哦,我在问你的故事,倒变成你在问我了,告诉我,阿德,你没有恋爱过吗?”“没有。”他肯定的说:“跟你说吧,我有个木讷的大⽑病,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同学们给我起一个外号,叫我红萝卜。” “红萝卜?为什么?因为你⽪肤红吗?”确实,他的⽪肤是红褐⾊的。“不止于此,主要,我不能见女孩子,我和女同学说话就脸红,女同学见到我就发笑,我也不知她们笑些什么。结果,一看到女同学我就逃走。” 我大笑了起来,笑得好开心。他继续说:“更糟的是,我变成了女同学们取笑的目标,看到我,她们就叫我来, ![]() ![]() 我不笑了,抱住膝望着他说:“可是,阿德,我觉得你很会说话!” “是吗?”他似乎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再说话,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问:“你每天晚上都在花圃里吗?” “是的,我喜 ![]() “做些什么呢?”“不做什么,只是…”他停顿了一下,轻轻说:“听花草间的谈话。”“什么?”我叫:“花草怎会谈话?” “会的。”他说:“花有花的言语,如果你静静听,你会听到的。”“决不可能!”我说。“试试看!”他微笑的说:“别说话,静静的坐一会儿,看你能听到什么?”我不说话,我们静静的坐著,我侧耳倾听,远处有几声低低的鸟鸣,近处有夜风掠过草原的声音,不知是那儿传来模糊的两声狗吠,草间还有几声蛐蛐的彼此呼唤声。夜,真正的倾听起来却并不寂静,我听到许多种不同的声音,但是,我没有所到花语!“怎么?你没听到什么吗?”他问。 “没有!”我皱皱眉说。 “你没听到金盏花在夸赞攻瑰的美丽?⽇⽇舂在赞扬露珠的清新,大蜀葵在歌唱著月光曲,紫苑在和番红花 ![]() ![]() 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的嘴角也挂著笑,眼睛亮晶晶的闪著光,我说:“一个好游戏!没想到这些花儿正如此忙碌著!现在,我也听到了。常舂藤在向茑萝昑诗,喇叭花正和紫薇辩论,大理花正把露珠穿成项圈,送给蔷薇姐小呢!” 我们都笑了。夜凉如⽔,一阵风掠过,我连打了两个噴嚏。他说:“你该回去了,当心著凉。” 确实,夜已相当深了,月儿已经西移,花影从西边移到东边了。我不胜依依的站起⾝来,懒洋洋的伸个懒 ![]() 我跺跺脚, ![]() 他的手大而有力,握住我的手臂就使我本能的挛痉了一下。我望望我受伤的手,月光下有一条清楚的⾎痕,是篱笆门上的铁丝挂的,我用手指按在伤口上说:“没关系,在铁丝上划了条口子。” “让我看看!”他用命令似的口吻说,把我的手指拉开审视那小小的创口。然后,他的眼睛从我的伤口上移到我的脸上,轻轻说:“回房去就上点葯,当心铁锈里有破伤风菌。” 一切变化就在这一刹那间来临了,他没有放松我的手,他的眼睛紧盯著我的脸,那对眸子在我眼前放大,那么黑,那么亮,那么带著烧灼般的热力。一种窒息的感觉由我心底上升,他那有力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臂,带著充分的男 ![]() ![]() ![]() ![]() ![]() ![]() 这一吻在我仓猝的醒觉中分开,我惊惶的抬起头来,立即张皇失措,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他接吻。在我惊惶的眼光下,他看起来和我同样的狼狈,我微张著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解释,我略一迟疑,就掉转了头,对广场跑去,一直跑到我的房內,关上房门,才 ![]() 我既懊丧又愧悔,伸手到枕头底下,我想去拿端平最近寄来的两封信,可是,我的手摸了一个空,枕头下什么都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把信放在枕头下的,怎么会突然失踪了?难道是阿花给我换被单时拿走了吗?不,今天 ![]() ![]() ![]() “我随便走走。”我说,无聊的翻弄枕头,枕下却赫然躺著我那两封信。我看了鹃姨一眼,没说什么,不动声⾊的把枕头放平,我不懂鹃姨要偷看端平的信做什么! ⻩昏的时候,我在⽔井边看到阿德,他正裸著上⾝,浑⾝泥泞,从井里提⽔上来,就地对著脚冲洗。我走过去,他看到我,呆了一呆,表情十分不自然,又俯⾝去洗脚,我把握著机会说:“阿德!”“嗯。”他头也不抬的哼了一声。 “昨天晚上,”我呑呑吐吐的说:“你别当作一回事,我… ![]() 他迅速的抬起头来,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他的眼睛恶狠狠的盯著我,恼怒的说:“你 ![]() 五 午后,我到鹃姨房里去。 鹃姨不在房內,我坐在她书桌前等她,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看到她。我伸手在桌上的一排书里随意菗了一本,是本红楼梦。我无聊的翻弄著,却从里面掉出一封信来,我拾起来一看,信封上的字迹显然是妈妈的,妈妈写给鹃姨的信,大概是我来此以前写的吧。纯粹出于无聊,我菗出了信笺,看到了以下的一封信:“鹃妹:你的信我收到了,关于小堇这孩子,我想仔细和你谈一谈。去年过年时你到台北来也见到了,小堇不但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宛似你当年的模样,举动笑语之间,活似你!有时,我面对著她,就好像看到的是你年轻的时代。她不但相貌像你,而且,那份任 ![]() ![]() ![]() 即祝好 姐鹂上十一月×⽇” 我把信笺放在膝上,呆呆的坐著,⾜⾜有五分钟,我无法思想,也无法行动。然后,我的意识一恢复,就感到像被人用 ![]() ![]() ![]() ![]() ![]() 就在这时,鹃姨走进来了,跟在她⾝后的还有阿德,他们仿佛在讨论帐目问题。一看到我,鹃姨笑着说:“小堇,阿德明天要去⾼雄收帐,我看你⼲脆跟他到⾼雄去玩一天吧!”来了!这大概也是计划中的!我寂然不动的站著,信纸还握在我手中,我死死的盯著鹃姨的脸,鹃姨的嘴巴张开了,脸容变⾊了,她紧张的说:“小堇!有什么事?你不舒服吗?” 我举起了那两张信笺,哑声说:“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上面所写的全是谎话!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看到了那两张信纸,鹃姨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惨⽩了,她举起手来,想说什么,终于又垂下手去,只喃喃吐出了几个字:“哦,老天哪!”她闭上眼睛,摇摇晃晃的倒进一张椅子里,我冲了过去,摇撼著她,发狂似的叫著说:“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全是假话!假话!假话!我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不是!不是!”我拚命摇她,泪⽔流了我一脸,我不停的叫著说:“我不是你的女儿!我不是的!这都是骗人的!我不是!”鹃姨挣扎著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指冷得像冰,但她拍著我的手背,试著让我安静。她用一种苍凉的声音说:“告诉你那是真的!小堇,我是你的⺟亲!” “你不是!”我大叫,痛哭起来:“你撒谎!你骗我!你不是!你没有女儿,你 ![]() ![]() ![]() ![]() 我看着阿德,所有的怒火又转变了发怈的对象,我跳著脚大骂起来:“你是什么人?你管我?我知道了,你也是一份!你也参加了这个 ![]() ![]() ![]() 我一跺脚,向室外冲去,鹃姨大叫:“小堇!别走!”“我要回台北去!”我哭著喊:“我马上回台北去!我不要在这里再停一秒钟!”我冲进我的房內,一面哭,一面把⾐服胡 ![]() ![]() 威利对我跑了过来,立即往我⾝上扑,嗅我,在我⾝上 ![]() 我站起⾝,爬上了板车,他站在车边望着我,手扶在车把上,好半天,他说:“再想想看,你真要回台北去?” “唔。”我哼了一声。他继续望着我,静静的说:“你来的前一天夜里,半夜三更一个电报,李太太就把所有的人都吵醒,给你整理房间,我从没有看到她那么紧张过,搬 ![]() 我咬紧嘴 ![]() ![]() 我仍然没有说话,他跨上车,说:“好,我们到车站去吧!” 板车向车站的方向走去,我呆呆的坐在车上,一任车子向前进行,一面望着那跟著车子奔跑的威利。车站遥遥在望了,我已望到那小镇街道上的青⾊的建筑,我咬住嘴 ![]() 阿德回头望了我一眼,车子猛然煞住,他下了车,凝望我,他那严肃的眼睛中逐渐充満了微笑和温情,他的浓眉向上抬,眉峰微蹙,然后,伸出手来,亲切的摸摸我的手背,说:“我遵命,姐小。”车子迅速的掉转了头,向农场驰去,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倍,威利摇著尾巴,在后面猛追。车子戛然一声停在广场上,我跳下车,对鹃姨的房內冲去,鹃姨已 ![]() ![]() ![]() ![]() 我哭著, ![]() ![]() 这天夜里,我在花圃中找到了阿德,他正仰天躺在那金盏花边的草地上,我跪在他⾝边,怯怯的喊:“阿德。”“嗯?”“你在⼲什么?”“不⼲什么。”他说:“想辞职了。” “为什么?”“不为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我说:“阿德,我并不是真的以为你参加了 ![]() ![]() “我知道。”花儿又开始说话了,我听到了。金盏花在夸赞玫瑰的美丽,⽇⽇舂在赞扬露珠的清新,大蜀葵在歌唱著月光曲,紫苑在和番红花 ![]() “不,不很重要。”我说:“反正你是你。” Www.Bb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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