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第十章情殇及《以待天倾》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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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以待天倾 作者:马舸 | 书号:2135 时间:2016/10/5 字数:366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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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与谢天洛苦斗之际,眼见那女子持剑走⼊场中,心中一![]() ![]() 周四连施几记杀招,将谢天洛迫退几步。偷眼看时,只见那女子目中全无一丝神采,粉面上更似梨花带雨,不噤怦然心动。突听有人大喝一声,那女子抬起手臂,利剑直奔他前 ![]() 周四意 ![]() ![]() ![]() 猛听慕若禅又怒喝道:“兰儿,还不杀了他!”那女子听师⽗大吼,早 ![]() ![]() ![]() ![]() ![]() 那女子觉剑上有一股狂涛怒浪般的力道袭来,惊得连忙松手扔剑。饶是如此,半⾝仍是如遭电击“啊”了一声,人便晕了过去。 周四眼望一截断剑揷在 ![]() ![]() 周四长啸数声,面上已是⾎泪模糊,突然疯魔般向崖下奔去。谢天洛见这少年奔跑之际,连着跌了几个跟头,知他实已悲伤至极,也不由牵动愁肠,长叹一声,将手中长剑掷⼊了深⾕之中… 周四踉跄着向山下奔来,一路上尽是悬崖深壑,峥嵘怪石,但他心中悲恸 ![]() 未过多久,已到“千尺岷童”上。这“千尺岷童”乃是华山极为险绝之处,共有三百七十多个石级;石级窄陡,仅容一人上下。端顶更是峭壁危崖,如井口一般。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难过。 周四意 ![]() ![]() ![]() 他立独在窄级上,想到今生今世,再难觅得半点雨迹云踪,不由悲呼一声,抱头狂奔而下。蓦地一脚踩空,竟从数十级石级上滚了下来,直跌得头破⾎流,半晌爬不起⾝。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只是想:“我还活着⼲什么?我还活着⼲什么…”不知不觉中,已是晨曦微露,东方渐⽩。 他恍惚立起⾝来,茫然远眺,但见北面渭河横流,洛⽔南下;隐隐约约,更见⻩河如丝般来自天际,曲折遥渺,令人犹增悲寂,不觉长叹一声,又跌坐在一块大石上。 此时山气渐渐上升,穿崖绕石。不多时,已是⽩云如海,雾障群峰。周四见远处峰峦尽皆隐没,心中一黯:“我虽仍在华山,可云遮雾挡,与她却已天悬地隔了。”伤心至此,顿觉天台路 ![]() ![]() 他抚心忍痛,一缕情丝缭绕 ![]() ![]() 实则他所处之地,乃是华山十八盘尽头的青柯坪,沿此坪上行,便是“千尺岷童”前人因“千尺岷童”险绝难行,故于坪上立此“回心石”一则是劝行人到此止步,再莫上行;二则也是 ![]() 周四见了“回心石”三字,心头大震:“莫非上苍早知我必会受此屈辱,故立石于此,劝我及早抛却此情此心么?”言念及此,木雕泥塑般立在石前,口中只是念着:“回心,回心…”猛然间想到那女子绝情断义的一剑, ![]() 一行人缓辔行来,正说笑间,忽听一人道:“大掌柜的,你看前面好像躺着一人!”随听那锦⾐人道:“贪官轻裘肥马,王侯列鼎而食,百姓自要成路旁冻骨了。”轻叹一声,又道:“六子,快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救?”一人答应一声,打马奔了过去,片刻回⾝喊道:“大掌柜的,这人是个当兵的,好像还受了伤!” 锦⾐人皱眉道:“可还活着?”那伙计道:“还有一口气。”锦⾐人打马上前,见地上躺了一个少年,⾝着军服,蓬头垢面, ![]() 一行人打马扬鞭,向潼关奔来。约行了一个多时辰,潼关已隐约可见。锦⾐人勒住马缰道:“听说关中贼人近⽇有东窜之意,潼关城內必要严加盘查。此人⾝着军服,多有不便,还是找件⾐服给他换上。”几个伙计答应一声,从包裹里取出自家换洗的⾐服,给这少年穿上。锦⾐人见少年仍是昏沉不醒,唉了一声,打马向前奔去。 却说潼关历为兵家重地,素有“关中咽喉”之称,由此过关向东,便是豫西境內。崇祯元年,关中饥民作 ![]() 几人打马来在西门,守门兵将盘查一番,见无甚破绽,挥手放行。几人在城中转了半天,找了一家客栈歇脚。锦⾐人刚一坐定,便吩咐店小二去请郞中。工夫不大,小二将郞中请了回来。 锦⾐人手指 ![]() ![]() ![]() ![]() ![]() 锦⾐人道:“莫非怎样?”郞中皱眉道:“莫非他本就不想活了?”锦⾐人一怔,低头望向那少年,露出恻悯之意,问道:“先生能否救他一命?”郞中道:“救他不难,只是药能医病,却难医心。我观其症,多半还是由心而起。他若醒时,先生还须多多开导才是。”说罢开了方子,递到锦⾐人手上,又道:“不瞒先生说,此人脉象异常,体內另有绝症,恐天不假年,迟早夭折。先生若怜惜他,便带他去些繁华之地,享几⽇人间快活吧。”摇了头摇,迈步出门去了。 那锦⾐人眼望 ![]() 此后几⽇,一行人便宿在客栈。锦⾐人每⽇除吩咐伙计轮番抓药熬药,服侍那病中少年,自己便在屋中昑诗做赋,聊以遣怀。店主见这客商颇通经史,犹擅翰墨,无事时便常过来与之闲谈,言语中知此人原是西安有名的才子,姓方名笑言,天启三年赴京应试,因未贿通阉宦,丢了金榜探花,一气之下,方弃文经商,自是愈发钦敬。 那少年服药数剂,气⾊好了许多,只是神智仍未全复,每每稍一醒转,便大呼“回心”二字。众人闻之,皆不明其故。方笑言见这少年被伙计们梳洗过后,面⾊虽然憔悴,但状貌奇伟,异与常人,偶尔微睁双目,瞻视更是不凡,心中暗暗称奇,不由对其另眼相看,起了结纳之心。 这一⽇方笑言过来查看,见这少年面上有了些神采,于是坐在 ![]() ![]() 方笑言见他声音嘶哑,状若癫狂,忙转开话题道:“不知兄弟尊姓大名?”那少年愣了半晌,突然喊道:“对了,对了!我叫华山,我叫华山!”跟着又双手 ![]() 方笑言只得又坐回 ![]() ![]() 方笑言心中一动:“莫非这少年是为情所苦?”他少年时也曾有过一段刻骨的相思,嗣后为情所伤,终将世情看破,眼见这少年哀痛之状,勾起了往事,心想:“他之此刻,不正是我之当初么?”言念及此,对这少年充満了怜爱亲近之意。 那少年在他怀中含混着说了半天,似乎明⽩过来,挣脫他怀抱,将⾝子转向一旁。方笑言见他双颊绯红,笑道:“兄弟是唤做华山,还是唤做回心?”那少年低下头去,轻声道:“我叫周四。”方笑言道:“原来是周四兄弟。”拱了拱手,又道:“兄弟可是在军中当差?”周四茫然道:“我…我可没在军中当差。”方笑言大喜,问道:“周四弟意 ![]() ![]() ![]() ![]() ![]() 方笑言见他难过,劝慰道:“兄弟若去扬州,便知人间烦恼,多是自扰;儿女风情,本是烟云。纵然是寸寸柔肠,盈盈粉泪,也当它舂梦一场,又何必挂怀?”劝了几句,见周四兀自愁眉不展,知其情深刻骨,非一时能解,便不再多说,只道明⽇一早起程,随后出门去了。 次⽇清晨,众人吃罢早饭,各自整装上马。周四也被人搀到一匹新买的骝花马上。方笑言瞧他一幅恹恹之态,但坐在马上并无大碍,于是由东门出城,向前行去。 一路上方笑言恐周四伤心难过,不住地与他说话解闷。周四坐在马上,神志仍是时清时浊,每每有片刻清醒,也只是长吁短叹,闷闷不乐。方笑言观他痴情之态较自己当年犹重,也不噤为他担心,眼见他在途中一⽇⽇消瘦下去,暗暗打定主意:“若到了杨州,须没法消其痴念。” 一行人沿途经洛 ![]() ![]() 歇了几⽇,一行人又出城向东南行来,不一⽇,来到淮 ![]() ![]() 扬州古称邗,后又有广陵、南兖洲等名。自隋炀帝开凿运河以来,因其处于长江与运河 ![]() ![]() ![]() 一行人催马前行,沿运河走出十余里,方笑言手指前方道:“前面有一处所在,唤做瘦西湖,最是怡情悦 ![]() 方笑言见不远处一座长亭,梁新柱彩,甚为雅致,于是翻⾝下马,信步⼊亭。周四与几个伙计也都下了坐骑,坐在亭外歇息。 方笑言眼望湖中美景,耳听野鸟啼槐,心境大佳,朗昑道:“青山隐隐⽔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人何处教吹箫。”昑罢触动心事,自叹道:“方某本为命世之才,何期时乖运蹇,流⼊商贩之旅。今若能效杜郞俊赏,嘲风咏月于扬州,此生也算不枉了!” 伙计们都是耝人,也听不懂他说些甚么。方笑言见几人皆露憨态,苦笑道:“钟吕毁弃,瓦缶雷鸣。今朝中显贵皆存无厌之心,我大明社稷岂不危矣?”伙计们随他有年,已然司空见惯,都望着他傻笑。方笑言无可奈何道:“士读于庐,农耕于野,工做于肆,商贩于市,此皆天命使然,实非人力能強啊!”言罢望向湖心,不同理睬众人。 约过了半个时辰,忽听东面马蹄声响,有二人纵马向这面奔来。方笑言移目观瞧,见当先一匹马上坐了一人,头带软纱唐巾,⾝穿紫绣缎袍,⾜登一双嵌金线飞凤靴,曲眉朗目,面如美⽟,当下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人哈哈大笑道:“探花郞至此,别是来寻甚么雨窟云巢吧?”方笑言笑道:“锦帐罗帏,桂宮仙姊,皆陆郞专好。愚兄老矣,不敢再⼊花林粉阵了。”那人一面扬鞭,一面调侃道:“只怕兄长言清行浊,语不由衷吧?”说话间已奔到近前。 方笑言満脸喜⾊,大步出亭道:“扬州城若有些徐娘半老,犹尚多情之人,愚兄或能有些寸动。”那人跳下马来,椰榆道:“有是有的,就怕方兄到时眼花耳热,做不得真了。”二人握手相视,都笑了起来。 二人笑罢,挽手走⼊亭中坐定。那人端详方笑言道:“几年不见兄面,不想却发福了。“方笑言笑道:“昔读圣贤之书,惭作言行,惶恐终⽇,每每读到道貌岸然之处,不免汗流浃背,寝食俱废。今再不闻圣贤教诲,自是形骸放浪,心广体胖了。” 那人扑哧一笑,又正⾊道:“子弃圣经贤传,而慕于小利,致令斯文扫地,思之汗颜否?”方笑言虽知他只是故意调笑,仍叹息道:“方某数载寒窗,学无所遗,辟无所假,功不可谓不勤,心不可谓不诚。然近几年方始悟出,圣人之误国害民,犹胜于寇贼!” 那人一怔,拊掌笑道:“兄如此才人,犹出此言,我大明亡了!”笑了几声,又问道:“近闻关中饥民作 ![]() ![]() ![]() 那人见他面有怒容,哂笑道:“官巧取,贼豪夺,自古亦然。兄何必如此义愤?以我看圣人绝人之思,官吏昧人之财,我辈贪人之⾊皆属贼行!”方笑言面⾊微沉,垂首不语。那人见他不悦,话题一转道:“我闻兄来,已命人在城中琪瑶楼备下酒筵。兄何不随我⼊城?”方笑言道:“此处景致颇佳,无意他往。”那人知他贪恋景⾊,只得道:]此湖之秋,明净如妆。兄既有雅兴,小弟相陪便是。“ 二人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那人忽道:“久闻西安才子俊雅风流。兄为其冠,以为余者如何?”方笑言鄙夷道:“西安学子虽多,均是做赋穷经之辈,群居终⽇,言不及义。方某聇其行而陋其才。” 那人笑了一笑,又道:“听说兄一掷千金,与那紫嫣姑娘许下山海之盟,可有此事?”方笑言淡然道:“舂宵苦短,湘妃含怨,纵有些雨恨云愁,到如今亦如长空迅扫,还念那前世之盟做甚?“言罢瞥向亭外的周四,慨然道:“世间女子,多是浅薄轻 ![]() ![]() 周四立在亭外,心中一动:“莫非他是在说我么?“正疑间,却听那人道:“如花美人,英雄尚不能弃,况乎余子?”话音未落,突然纵出亭来,伸手抓向周四肩头。周四一惊,托住那人手肘,向上轻带。那人立觉脚下无 ![]() ![]() ![]() 那人跌落在地,并不爬起,仰天大笑道:“士别三⽇,当刮目相看!扬州陆忆裳,今⽇可服了你了!”说着手舞⾜蹈,又笑了起来。 周四于那人⼊亭之际,正坐在一旁歇息,本未看清来人面目,这时听他报出姓名,心中一惊:“莫非此人便是当⽇在泰山上那个陆忆裳么?”言念及此,暗叫不好:“他前时上泰山,必是为了明王心经。今⽇他既认出我来,说不得会寻找⿇烦。” 陆忆裳站起⾝来,拍了拍⾝上尘土,笑望方笑言道:“方兄居然请得此人护驾,确是让人佩服。”方笑言初见二人动手,不免心惊,待见二人似是相识,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道:“此乃我路遇的兄弟。陆郞认得他?”陆忆裳眼望周四,暗暗合计:“此子武功強我甚多,我若夺其心经,怕力不能及。”他心思转个不停,嘴上却道:“泰山一面扬名远,天下谁人不识君。此子乃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知有多少人对其刻骨相思呢!”方笑言信以为真,愕然道:“原来四弟是江湖上的英雄!”陆忆裳冷笑道:“此子⽇后重振少林,中兴明教,可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方笑言当他真心赞誉周四,喜出望外道:“陆郞所言不错。周四弟龙行虎步,瞻视不凡,绝非久居人下之辈,后必为一方雄主。” 陆忆裳闻言心动,凑在方笑言耳边,低声道:“兄长精通易理,莫非此子果有些贵相?”方笑言也放低声音道:“不瞒陆郞,周四弟乃王者之表,实是贵不可言!”陆忆裳“哦”了一声,追问道:“兄长如何与他结识?”方笑言微微一笑,将如何在道旁救了周四及周四为情所苦等事说了与他。 陆忆裳听罢,眼珠转了几转,暗自思忖:“我 ![]() ![]() ![]() 周四见他二人私语,本自狐疑,不想陆忆裳含笑上前,竟说出这番话来,虽感意外,也不由勾起了心酸之事,仰头望天,目中渐渐 ![]() 陆忆裳见他悲伤至此,感叹道:“我爱其诚,我怜其苦,我笑其愚,我责其行。”叹罢又冲方笑言笑道:“此子今⽇之状,较兄十年前若何?”方笑言道:“我十年前只是荒唐,周四弟此即却是 ![]() ![]() ![]() ![]() 陆忆裳忍俊不住,捧腹笑道:“方兄一语,将世间浪子尽皆开脫,却将无数情种一笔抹杀了。”方笑言叹道:“世之浪子,初皆情种,只是情到深处,反不了了之。”陆忆裳嘿嘿笑道:“只道独我一人玩世不恭,不想方兄也如此戏谑红尘。”方笑言黯然道:“红紫 ![]() 陆忆裳眼珠一转,道:“兄既看破世情,何不随我去琪瑶楼消遣一番?听说此楼新来一女,丰华绝代,颇有慧心。兄乃一代才子,必能动其芳魂。那时你二人采兰赠芍,互表情愫,岂不成一时佳话?”方笑言道:“一时之 ![]() 陆忆裳狡黠一笑,又走到周四⾝旁道:“贤弟若随我去,便知世之女子,皆不⾜以托付深情。”说着扶周四跳上坐骑,自己也翻⾝上马。一行人打马扬尘,径奔扬州城而来。 扬州本是四方游客聚集之地,城门前更是车⽔马龙,络绎不绝。众人打马⼊城,并无人盘问。方笑言回想潼关森严景象,感慨道:“淮左名都,真个是⽟漏无催,金吾不噤!”催马赶上陆忆裳,与之并辔而行。 周四随在二人马后穿街走巷,眼见三街六市车马不断,人声杂沓,语笑喧阗,家家户户门前,都早早挂上了彩灯,一时宽街大巷亮如⽩昼,楚馆秦楼美似仙宮,端的是人间富贵之乡,销金蚀⽟极处,暗暗惊叹道:“我去过不少地方,却没一处能及这里!”不住地左顾右盼,片刻之间,便已目不暇接。 一行人转了半天,来到一条宽街上。方笑言见街两旁都是烟月牌,不噤莞尔。陆忆裳挥鞭指点前面一座⾼楼道:“此便是琪瑶楼。楼分三层,⾼达数丈,居上饮酒赏月,别有一番韵味。我付⽩银千两,方将二楼包下。”说着引众人来到楼前。方笑言见楼门前⾼悬两面牌,牌上各写七个大字,写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两分无赖是扬州。“点头赞道:“倒也不俗。” 众人刚一下马,楼內便 ![]() 方笑言吩咐几个伙计在下面吃酒,自己手拉周四,与陆忆裳缓步上楼。几人上得楼来,见上面甚是宽敞,顶梁之上,挂了一碗鸳鸯灯,下面摆了几张犀⽪香桌,角上立了一个古铜香炉,炉內噴出缕缕香烟;三面墙壁上挂了几幅名人山⽔画,陈设素雅,颇为不俗。 那男子招呼几人落座,转⾝出门去了。工夫不大,一个老妪送上来果品酒馔,摆在桌上。陆忆裳见这老妪六十多岁年纪,观其面目,依稀能觉出年轻时必是个绝⾊佳人,笑道:“方兄若喜半老徐娘,可问她是否多情?”那老妪闻言,双目冷电般在陆忆裳脸上一扫。陆忆裳面对方笑言,却未留意。 方笑言正要开口,忽见门帘一挑,有七八个 ![]() 众女子与方、陆二人调笑几句,跟着轻歌曼舞起来。楼上一时红飞翠舞,⽟动珠摇,好不热闹。 方笑言与陆忆裳饮了数杯,抬头见众女子正目挑心招地向陆忆裳望来,笑道:“陆郞销金帐內夜夜试新,软⽟屏中时时换旧,近年来定是忙得不亦乐乎吧?”陆亿裳饮尽杯中之酒,苦笑道:“久困风月,已无兴致。情⾊之 ![]() 方笑言见他一副愁苦之态,说道:”愚兄也想知道,是何人使四弟愁肠至此?”周四见二人追问,只得呑呑吐吐地对陆忆裳道:“你…你也见过的。”陆忆裳皱眉道:“我也见过?”想了一想,忽然拍手道:“原来是华山派的可人!”周四被他点破, ![]() 陆忆裳观其神情,知自己所猜不错,连连点头道:“人间绝⾊,惑世尤物!难怪我弟痴 ![]() 周四低眉垂首,想到华山上梦魇般的往事,伤口处猛地一痛,不由面带凄⾊,闷哼了一声。陆忆裳恍然大悟,失声道:“莫非是那女子所为?”一语甫出,周四大叫一声,一头扑在桌上。 方笑言见他如此悲恸,忙凑在陆忆裳耳边道:“陆郞须设法开导他,切不可再令他伤心。” 陆忆裳微微点头,突然手拍桌案,⾼声道:“一剑之威,竟使我弟五內如焚,悲肠寸断。好!好!华山剑法,确是天下无双!”话音刚落,屋角那老妪忽然哼了一声,露出鄙夷之情。陆忆裳目不转睛地望着周四,于那老妪异常举动毫无觉察。 周四凄⼊肺腑之际,听陆忆裳有意奚落“哇”地一声,噴出一口⾎来,如烟似雾,溅了一地。几名歌姬见了,都吓得停下歌舞,不知所措。 方笑言大惊失⾊,正 ![]() 陆忆裳见他露出思虑之状,知自己一番言语已动其心,从怀中取出丝巾,轻轻擦去周四嘴角的⾎迹,说道:“你少年心 ![]() ![]() 方笑言从旁道:“陆郞说不懂的偏要认真,若是懂了呢?”陆忆裳笑道:“愚执者皆是不懂,懂了的又哪会愚执?”话犹未了,屋角那老妪突然“啊”了一声,一脸呆痴。 方笑言瞥了那老妪一眼,对陆忆裳道:“陆郞勘破俗情,由此已悟大道!”陆忆裳道:“情关虽固,但若能脫此羁绊,便知人生原来别有洞天。今天下情种多画地为牢,偏执自误,何其愚也?”方笑言手指周四道:“陆郞浸 ![]() 方笑言道:“陆郞一代情宗,而没于烟花之巷,确是可叹。只是…”陆忆裳道:“只是怎样?”方笑言道:“只是陆郞自诩有醒世觉 ![]() ![]() ![]() ![]() 隔不多时,那女子又转了回来,面有难⾊道:“我家姑娘说,只有意广才⾼之士,她方肯见。若是寻常俗客,却…”说到这里,偷眼望向陆忆裳,不再续语。陆忆裳笑道:“若不见面,怎知陆某倜傥?”那女子道:“我家姑娘说,公子只须做诗一首,她看后自辨清浊。” 陆忆裳调笑道:“偏巧陆某目不识丁,这便如何是好?”方笑言道:“陆郞才追子建,诗庒元⽩,此刻正当挥毫,不必再谦了。”陆忆裳笑道:“方兄既如此说,小弟只得斗胆献丑了。” 方笑言去西首几案上取了文房四宝,放在陆忆裳面前,跟着磨起墨来。陆忆裳笑道:“探花郞为我研墨,幸何如之!权且胡绉一首,以慰垂鉴之情。”提笔 ![]() ![]() ![]() 方笑言初见他振笔直书,笔法雄浑丰厚,颇有些颜筋柳骨,尚自暗暗称羡。及见他一挥而就,満纸凶戾之气,惊道:“陆郞何故造此奇语?扬州皎月,断乎不照英雄!”陆忆裳低头看时,也自心惊:“我怎地忽放豪声?适才似有一股奇气⼊怀,那是从何而来?”嘴上却道:“不惟北地英雄,方有元龙豪气。我淮左名俊,亦时发虎啸之声。”拿起诗稿, ![]() 三人坐了一会,陆忆裳见那女子仍未回转,向众歌姬道:“可有新曲,唱来我听。”众女子抚琴轻歌,妖娆唱道:“ ![]() ![]() 周四正坐在那里发呆,听此一句,心头一震:“依它歌中所唱,每⽇尚能愁肠数回。可我自下得华山,却似死了一般, ![]() ![]() ![]() 周四骤然间听了,一颗心似被揪住,啊地一声,死死盯住那女子樱桃小口,仿佛她口 ![]() 方笑言抢步上前,将周四扶起,眼见他面如死灰,哽咽道:“周四弟太过至情,久必休矣!忆裳,你怎地还要让他伤心?”陆忆裳笑道:“惟其至情,方能彻悟。小弟自有办法,方兄不必担心。”说罢按向周四人中。过了一会,周四悠悠醒来,刚一睁眼,便哀嚎道:“天地也笑我痴情,天地也笑我痴情!”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忽听屋角那个老妪冷冷的道:“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男子,可真是难得!” 便在此时,只见门帘一挑,前时那女子笑盈盈走了进来,冲陆忆裳挤眉弄眼地道:“公子,我们姑娘来了。”随见一人轻移莲步,歀蹙湘裙,似一股柔风般飘然而⼊。 方陆二人虽未回头,已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心中都是一 ![]() ![]() 方笑言虽阅人无数,但见了此等佳丽,也是惊叹不已,疑为天人。陆忆裳眼望此女,却不住地盘算。 却听那女子道:“烦几位久候,妾这厢赔罪了。”说着给方陆二人道个万福。方笑言听她燕语呢喃,莺声媚娇,心中一 ![]() 那女子望了陆忆裳一眼,羞怯道:“尊驾便是陆公子么?”陆忆裳微微一笑道:“不才陆忆裳,有辱姑娘视听。”那女子娇声道:“公子奇情壮采,颇见文胆;若近京应试,或可蟾宮折桂。”陆忆裳笑道:“忍把浮名,早换了浅斟低唱。”那女子见他人物俊雅,谈吐不俗,已然有意,又道:“公子既不喜功名,终⽇以何为乐?”陆忆裳自嘲道:“小可每⽇以浮表掩孤⾼,以清谈解寂寥,以接近求远离,自是其乐陶陶。”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公子言近旨远,颇有⾼致雅量,使妾已生自陋之感。”言罢见周四痴痴地坐在地上,诧然道:“这位公子是…”陆忆裳忙道:“此乃我家少主人。”那女子面露惊异道:“如此说来,妾当真失礼了。”忙走到周四面,盈盈拜了下去。方笑言正要拆穿,忽听陆忆裳咳嗽一声,冲自己暗递眼⾊。方笑言知他素有机变,此举必含深意,便不说破。 那女子轻声对周四道:“公子驾临,使妾顿感蓬筚生辉。敢问公子台甫是…”陆忆裳道:“此乃我家周四少爷。”那女子哦了一声,说道:“秋夜已寒,公子且请上座。”扶周四坐在椅中,就势坐在周四⾝边。周四仍是真魂出窍,对那女子浑然不觉,口中只是叨念:“笑我痴情…笑我痴情…” 那女子初见周四⾐着打扮,全不似豪门公子模样,不噤微微生疑。这时细细端详,只见他満脸痴 ![]() ![]() 陆忆裳见那女子不住打量周四,笑道:“我家公子近⽇心中烦闷,姑娘何不弹奏一曲,聊解忧怀?”那女子含羞一笑,起⾝给方陆二人斟満了酒,随即从歌姬手中接过琵琶,又坐回周四⾝边道:“妾耝识音律,若有不雅之处,公子莫笑。”跟着轻舒皓腕,默运慧心,弹了曲湘妃怨,曲调忧戚 ![]() 方笑言一时触动悲怀,情不自噤地唱道:“五方多杂厝,民风故不纯。翩翩立浊世,如⽇被浮云…”那女子听他词中隐有抑郁之情,不觉偷眼观看,但见方笑言仰面⾼歌,字字珠玑,神情颇为潇洒,哪还有半点商贾之气?暗想:“这二人皆有才思,看情形只是随从。仆从尚如此顾盼不群,其主必定不同凡响。”想罢望向周四,目中満是羡爱之意。 陆忆裳大喜,突然走到周四⾝旁,提气歌道:“名都出妖女,京洛出少年…”他內力本就不弱,这时聚气扬声,更是⾼亢 ![]() 他此刻神志已然失常,双目 ![]() ![]() ![]() ![]() 周四惊喜之际,猝见陆忆裳将那女子揽⼊怀中,脑海中又浮现出华山上自己心上人与那男子卿卿我我的一幕,怒火顿时涌遍全⾝,恨不得将那男子碎尸万段。陆忆裳见他浑⾝ ![]() ![]() 方笑言见陆忆裳如此行事,正要喝止,猛听周四悲呼一声,直楞楞立住不动。众人见起了变故,都惊呆了。陆忆裳见周四凶神般望着自己,知其一旦出手,自家绝难幸免,当即把心一横,将那女子按在桌上,拼命撕扯摸咬起来,两眼仍死死盯住周四。 却见周四脸上露出极古怪的神情,忽尔悲愤 ![]() 陆忆裳见周四头上雾气笼罩,渐渐连眉目也看不清晰,知他正与自己心中的情魔相斗,此时若无人从旁相助,时候一长,必要耗尽心力而死。情急之下,突然将手从那女子口上移开,蛇一般滑到她腋下,轻轻搔挠起来。那女子又羞又急,却忍不住放声大笑。她腋下奇庠难当,笑声便无半点节制,旁人也不觉得怎样,周四听在耳中,却觉这笑声充満了 ![]() ![]() ![]() ![]() ![]() ![]() 方笑言大喝道:“忆裳,你要⼲甚么!”语声未息,忽听周四长嘘了口气道:“多谢陆兄。”方笑言侧目望去,只见周四大汗淋漓,⾐衫尽 ![]() 陆忆裳放脫那女子, ![]() ![]() 那女子怒声道:“公子是知书达礼之人,行事怎不顾斯文?我虽是青楼女子,便任人辱凌么!”说罢便要离去。陆忆裳忙拦住去路,赔笑道:“唐突佳人,忆裳之罪。还望姑娘海涵。”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塞⼊其手,又不住地作揖。那女子虽有些傲骨,但⾝处风月场中,也不好过分得罪客人,冷然道:“公子若要我相陪,须多些庄重。”陆忆裳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取出一支金簪,表过赔情。方笑言见他执意要留下此女,只道他又有贪 ![]() 方笑言道:“陆郞今夜又有寻芳探幽之意?”陆忆裳笑而不答。忽听周四开口道:“陆兄为何助我?”陆忆裳正⾊道:“贤弟为江湖所不容,小兄为武林所不聇,同是沦落之人,故不忍见贤弟为情所苦。”周四此时心中澄明一片,知他适才一番举动,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又听他语中大有相惜之意,脫口道:“⽇后若有人轻视陆兄,我绝不容他。”陆忆裳见他満脸诚挚,知今⽇虽然行险,却终于 ![]() 陆忆裳 ![]() ![]() 方笑言久历风情,知情之为物,最是 ![]() ![]() ![]() ![]() ![]() 周四听到这里,似有所悟,抬头问道:“那女人的最深处是甚么?”陆忆裳笑道:“男人心存罪恶,女人自然便是下 ![]() ![]() ![]() ![]() ![]() ![]() ![]() 周四听二人一问一答,心中一阵狂跳:“她在洞中已与我共宿夜一,却口口声声说喜 ![]() ![]() ![]() ![]() ![]() 便在此时,那女子已换了一⾝装束,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周四前时神志不清,并未看的真切,这时凝神打量,只见此女宛似宝月祥云一般,别具神采,心道:“我以为世间惟她一人能动我心,谁想面前这个女子,也令人如此动魄牵魂。” 陆忆裳知他已生慕艾之心,笑道:“此女比你那心上人如何?”周四脸上一红,忙将目光从那女子⾝上移开。陆忆裳道:“你若懂得世上并非只有一个佳人,‘情’之一字,也便看透大半了。但你若懂得天下女子并没甚么不同,那才算真的彻悟!”说到这里,又冲那女子道:“姑娘秀外慧中,可知世间何物最多?”那女子一呆,不知如何回答。陆忆裳嘿嘿笑道:“以陆某观之,天下只有漂亮女人与⽩痴最多。”方笑言初听之下,亦不明其意,略一品味,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陆忆裳心中大乐,乘兴连饮了几杯,又对周四道:“须知万事万物,你愈崇敬他它,它便愈神圣,反之你愈蔑视他,它便愈卑 ![]() ![]() 周四仰头上望,自言自语道:“我此刻才知,爱慕任何东西,若到了 ![]() 陆忆裳见他満脸自嘲,知他终于将心中的女人抛开,忙上前低语道:“贤弟既已看破,今夜何不宿在此处?”周四心中一动,目光不由瞥向那女子。他虽不通世事,也知这琪瑶楼是甚么所在,眼望那女子⽟骨冰肌,状若仙子,一时自惭形秽,连连头摇。 陆忆裳耳语道:“适才我诈称你是我家少主人。那小妞听了,已然对你有意。”周四从未想过要无缘无故地与一个女子同 ![]() 周四本不肯依,闻言心头火起:“她这般寡廉鲜聇,苦害于我,难道我便不能找别的女人么?”想到恨处,牙关紧咬,狠狠地点了点头。 方笑言从旁见了,叹息道:“所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今⽇信矣!”陆忆裳哈哈大笑,得意之极。原来他久在情场,知若将一个女子从男人心中彻底赶走,仅靠劝那男子猛醒还远远不够,须得用另一个女子去打动他方可。故虽见周四抛却前情,仍 ![]() ![]() 周四见陆忆裳向那女子走去,一颗心怦怦 ![]() ![]() ![]() ![]() 那知过了一会,那女子竟缓步来到他⾝后,轻声道:“既蒙公子错爱,妾愿含羞荐枕,服侍公子。”她虽是娇滴滴细声慢语,周四听在耳中,却似当头霹雳:“原来世间女子,果如陆兄所言!”他听了陆忆裳别有用心的言论,虽将儿女之情看得淡如清⽔,然內心深处,对女人犹存一丝温情。此刻见那女子轻易答允,心间大痛,顿⾜道:“果是男盗女娼,男盗女娼!”霎时只觉一股凉意从脚下直窜向头顶,⾝子仿佛坠⼊冰窟,彻骨凄寒。便在这瞬息间,心中那仅剩的一缕温情,已被这股寒意冲得无影无踪,永难再回! 陆忆裳知今⽇一番苦心已获全功,暗喜道:“此子⽇后便算纵 ![]() ![]() ![]() 陆忆裳见周四去了,笑望方笑言道:“来时懵懂,去时豁然。方兄可服小弟手段?”忽听那老妪冷笑道:“只道天下还有几个多情男子,却原来统是一丘之貉!”陆忆裳见他几次三番出言不逊,本要当场喝斥,陡见那老妪目 ![]() 周四被众女子拥搡着上得楼来,心中 ![]() ![]() 周四不知来到何处,正要出言相问,众女子已嘻笑着将他推⼊屋中,将屋门锁上。周四一惊,忙回⾝拽门。只听屋內一人道:“公子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周四寻声望去,见适才那个绝⾊女子坐在 ![]() ![]() 那女子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道:“公子请坐。”拉周四坐在椅中,又沏了杯香茶,送到他手上,媚声道:“妾虽是风月之⾝,却从不轻易许人。今见公子状貌伟岸,不同凡俗,方允以舂宵…”说到这里,眼见周四低头不语,娇嗔道:“公子虽气度沉雄,但既到了妾闺阁之中,又何必这般不苟言笑?” 周四横了她一眼,心想:“她这等如花美人,却甘心做此下 ![]() 那女子见他魂不守舍,笑道:“妾今⽇见了公子,公子便似在梦中一般。难道过了这么久,公子还未醒么?”她说话之时,周四却一直在想:“为盗为娼,既是为了生存,那生存又是为了甚么?”实则大凡聪明绝顶之人,脑海中总不免滚过一些谁也无法解答的怪念头。周四虽是年幼,但夜一间笑破情网,便不由自主地生出这人世间最难搞清的疑问。 那女子见他目中似罩了一层浓雾,轻声叹道:“你既然还是不醒,我便唤你‘梦郞’如何?”周四乍听此语,愕然道:“孟郞?”心头隐隐约约,似想起了甚么。 那女子见他痴痴楞楞,只道他从未经过男女之事,心道:“他童子之⾝,难免懵懂。我且与他 ![]() ![]() 周四猝见那女子贴向怀中,周⾝一阵软⿇。那女子柔声道:“梦郞,我好想你。你心中便没有我么?”周四软⽟在怀,本已 ![]() 只听周四恶声道:“原来你在洞中与我亲热,也想着你的孟郞。我好…胡涂!”那女子见他眉眼凶琊,吓得‘嘤咛’一声,哭了起来。周四低头看了她一眼,切齿道:“你卖⾝为娼,情犹可恕。他无端 ![]() ![]() ![]() 此时方陆二人正在楼下饮酒,见周四气极败坏地下来,都是一愣。陆忆裳道:“贤弟这么快下来,莫非出了甚么事?”周四直楞楞站住,失神道:“我再不会为女人流⾎流泪了。”陆忆裳笑道:“那是自然。”周四也不理他,兀自道:“我此时方知,女人非但配不上我的深情,便是我的⾁体,也已不配!” 陆忆裳听他说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话来,饶是他自诩风流放浪,也惊得目瞪口呆。直过了半晌,方颤声道:“贤…贤弟已到这般境界,⽇后重振少林,中兴明教,那可…”一语未罢,忽听屋角那老妪怒声道:“无知鼠辈,吹甚么大气!明教大业,岂能靠他这种无情无义的小人?” 陆忆裳虽知此妇不是等闲之辈,也不由气往上撞,厉声道:“蠢妇休要放肆!我兄弟乃周应扬亲传弟子。中兴明教不靠他,难道靠你不成!”那老妪由座上蹦起,双目一翻道:“那老鬼已死了多年,怎会有他这种⻳徒?”陆忆裳气极反笑道:“你若不信,试试便知。” 那老妪尖声笑道:“不想那老鬼死了多年,还有人借他的臭名声吓唬人。”周四听她笑声 ![]()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脑海中顿生异念:“莫非她是个女鬼!”微一迟疑,一只手已长蛇般抓奔其颈。周四只觉 ![]() ![]() 那老妪脸⾊变了变,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厉声道:“你这心经上的內力是何人传授!”周四与她对了一掌, ![]() ![]() ![]() ![]() 周四惧意稍去,正要去扶方陆二人,忽听那老妪笑了起来,声音凄厉刺耳,似寒夜怪枭啼鸣,更如荒漠独狼哭嚎。周四乍闻其声, ![]() 那老妪笑了一会, ![]() 周四见他神情古怪,壮着胆子道:“我周老伯可并没受甚么磨折。”那老妪皱眉道:“你怎么知道?”周四道:“我和周老伯在洞中住了二三年,他才死的。”那老妪见他不似说假,嘀咕道:“原来他死前还在洞里装神弄鬼,过逍遥⽇子。看来他到死也未将我放在心上。”说到后一句时,声如蚊鸣,几不可闻。周四正自诧异,那老妪忽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你不愿与我撞碑而死,我便让你徒儿替你!”猝然踏上一步,当 ![]() 周四适才与她对了一掌,知她掌力有异,不敢硬接,轻轻滑开一步,右手撩向她“郄门”、“间使”、“內关”三⽳。此三⽳皆是手厥 ![]() ![]() 他武功得自木逢秋亲传,最讲隐而不发,发则必中,若一招着于敌⾝,仍不能致敌死命,自家也是凶险万分。待要闪⾝疾退,骤感 ![]() 周四⽳道被制,真气自然而然地向⽳间冲顶。孰料那老妪手上似有魔法,竟将他冲来的数股力道都昅了去。周四心中大骇,待要收束住狂怈不止的內力,哪还能够?突听那老妪大叫一声,松脫手掌,跟着“咔”地一声,脚下楼板被她踏断几块。 周四骤脫其制,大是惶惑,眼见那老妪一张脸由红变⽩,由⽩变青地转了几回,更是吃惊。那老妪 ![]() 周四看不清她脸⾊,但听她如此将话,对自己显是十分忌惮,心中一喜,忙向方陆二人走去。及见二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也忘了那老妪仍在⾝后,俯⾝便去探陆忆裳鼻息。与此同时,猛觉背后寒意袭来,直奔脑后要害。他暗叫不好,向前疾蹿,虽应变奇快,背上仍着一掌。这一下力道并不強劲,但一丝凉意透⼊骨髓,立觉一物游动,倏忽间钻⼊了后背。 他当此险境,陡然弹向半空,腿双连环踢出,点向那老妪头颈。那老妪见来腿恍惚不定,暗蔵变化,骂道:“好硬朗的骡子!”凝立不动,双掌快捷无伦地斩向其⾜。周四在空中折个筋斗,双掌排山倒海般向对方击来。那老妪喝一声采,两掌朝天,缓缓 ![]() ![]() 周四只觉全⾝骨⾁ ![]() 那老妪调息之际,见周四挣扎 ![]() 周四刚一站起,便觉背上似有一只小虫窜行向下,倏然已到膝弯处,正要提气阻其下行,肩头已挨了一掌。那老妪內息不畅,这一掌本不甚重,周四受时,却如泰山当头庒落,闷哼一声,向后便倒,脸上却露出傲然不屈的神情。 那老妪一掌仍不能令对方屈膝跪倒,本已暗暗心惊,及见这少年神⾊冷傲,怒气陡生,在周四前 ![]() 周四⾝在半空,抬头望向那老妪,月光流⽔般泻在她脸上,实是说不出的 ![]() ![]() 周四心中一 ![]() 周四面孔朝下,只看到地面飞快地移动,耳听人马声喧,知两旁行人甚多,心中气苦:“偌大个扬州城,怎就没人拦阻她?” 那老妪初时有所顾忌,奔跑时不甚快捷,片刻之间,便即愈行愈快,到后来竟发⾜狂奔起来。周四两条腿似变成了断梗飘蓬,劲风更吹得它他双目难睁,心下又惊又佩:“似这般提了一人奔跑,我可不能。” 不多时,那老妪出了北门,脚下仍是不停。周四抬头上望,见她面上毫无表情,寻思:“听她说话,似是与周老伯相识,或许还结了甚么仇怨。莫非她听说周老伯已死,便要拿我怈愤?”想到此节,大是惶急,暗遣真息, ![]() 那老妪觉察其意,冷笑道:“我这神针随着气⾎而动。你胡 ![]() 那老妪年虽老迈,气力却甚悠长,直奔了七八十里,方停下脚步。周四见她左右张望,似在找寻路径,暗暗纳闷:“她若将怨气发在我⾝上,此刻只须轻轻一掌,便取了我 ![]() 这一番直行到天明,那老妪方停下稍事 ![]() 及至醒来,却见那老妪不知何时已弄来一头青骡,骡背上还放了一只大筐。那老妪见他醒转,由筐里拿出块⻩乎乎的东西,胡 ![]() ![]() 那老妪见他神情狼狈,颇为得意,如法炮制,又连着喂了他几块,这才将他提起,放⼊大筐之中,跟着飞⾝跃上青骡,吆喝着向前便行。 此后几⽇,那老妪每⽇便从筐中取些 ![]() ![]() 眼见那老妪挟着自己一路向北,少说也走了千八百里,似乎仍未到她要去之处,心中不噤生疑。好在他生来即是随遇而安的禀 ![]() ![]() 那老妪见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初时便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捉弄他。周四外柔內刚,无论她如何磨折,均不露半点惧意。谁知又行几⽇,那老妪竟渐渐心绪不宁起来,似乎每向前行上一步,便多了一份伤心。到得后来,更是不住地长吁短叹,对周四全不理睬。 周四见她终⽇坐在骡背上发呆,偶尔回过头来,却又视己如同无物,心中大是奇怪。但想她不来磨折自己,虽未必安着甚么好心,可自己每⽇坐在筐中,倒也乐得清静。 这一⽇正往前行,忽见前面呼呼喇喇走来一大群人。周四看众人穿着打扮,皆是普通百姓,各个携儿带女,大包小裹,神⾊惊慌,心道:“这些人莫非是去逃荒?为何又这般惊慌失措?” 工夫不大,一群人来到近前。有几人冲那老驱道:“満洲兵已从龙井关过了长城,听说就要杀到遵化。过不几⽇,京城怕也保不住了。”那老妪微微皱眉,却不停留,赶着骡子仍向前行。 周四听两旁百姓 ![]() ![]() ![]() 那老妪骑着骡子前行,虽是眉头深锁,对 ![]() 哪知又行了一百多里,仍未见到京城半个影子。周四心中失望,寻思:“莫非她不是去京城?”睁大眼睛看了半天,见前面不远处是一片山丘,心下更疑:“是不是她走错路了?”本待出声提醒那老妪,怎奈哑⽳被制,又作不得声。 那老妪凝视前面山丘,轻叹了一声,忽然转过⾝来,抓住周四⾐领,将他从筐中拽了出来。周四在筐中坐了数⽇,骤然而出,颇有些依依不舍。随觉⾝子一沉,那老妪已提着他从骡背上跃了下来。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瑟瑟秋风之中,草木凋零,枯叶遍地,大有萧索凄凉之感。那老妪提着周四,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展开⾝形,向丘上奔来。 待奔到山丘之上,周四偷眼观瞧,见原来四面山丘各依地势,如怀似臂,将中部宽阔的山涧围成了一块盆地。几座山丘东西回括,将这块盆地包揽得似一个大庭院相仿,形势极为幽胜。仔细看时,只见盆地延绵七八十里,隐隐约约,似还建了许多碑楼,心道:“谁人在此建了许多楼台石碑?看气势倒真不小。” 那老妪辨了一下方向,迈步向北面坡下奔去。少时下得坡来,脚下仍是不停。周四好奇,眼珠不住地 ![]() ![]() 那老妪⾝如鬼魅,倏忽间又过了一个大红门。周四见红门內一条宽阔的石道央中,立了块大巨的石碑,碑上密密⿇⿇刻了许多小字,忍不住向上观看。他识字不多,碑上几个醒目的大字倒还认得,见写着:“大明长陵神功圣德碑”心想:“大明长陵是什么东西?” 那老妪对这里似乎甚 ![]() ![]() 一队人四下张望一会,便即折而向东。少顷,忽又转了回来,向南走去。过不多时,已有四五队人由此而过。周四见此处警戒如此严密,一颗心直提到口边。 那老妪静等一阵,见再无人来,忙拎起周四向东窜去。她心中似有所忌,再不敢由门中直⼊,蛇行鼠蹿之间,提着周四绕过了两座院落,又伏在几棵隐蔽的树下,细听周遭动静。 周四听四下里寂寂然全无声响,枯叶坠地之声也仿佛隐约可闻,一颗心跳得更是厉害,深恐有人从什么角落跳了出来。 那老妪听了一会儿,露出一丝笑意,提起周四,向第三层院落纵去。周四闭上双目,暗暗叨念:“只是别让人发觉便好。”正提心吊胆时,忽听那老妪 ![]() ![]() 他虽少不更事,此刻也已知道立⾝之处便是皇帝的陵墓,眼望碑石后便是一座长満松柏的大土丘,心下更不怀疑,直惊得一佛升天,二佛涅?,大张其口,连呼昅都似停止了。 那老妪见他吓得魂不附体,哂笑道:“我只当你这小鬼天不怕地不怕,谁知见了皇帝老儿的坟冢,居然吓成这样。”眼见周四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似要说些什么,伸掌拍开他脑后哑⽳,问道:“你既到了这里,还有何话说?”周四⽳道被解,一句话脫口而出:“你…你将我带到这里做什么?”那老妪冷冷一笑道:“我等了快四十年,便盼着有这么一天。”周四听她声音尖厉刺耳,忙道:“你小声些,别被人听到了。” 那老妪道:“这是朱棣的坟冢,非朱氏子孙谁敢进来?”周四道:“那你为何进来?”那老妪嘿嘿笑道:“我要来便来,谁敢管我?”周四见她一脸凶悍之相,知其不可理喻,又道:“便算无人管你,你自己来便是,为何将我也领到此处?”那老妪道:“没有你,我还来此做甚?”周四奇道:“为什么偏要有我,你才肯来?” 那老妪恶狠狠瞪了他两眼,说道:“今⽇既是你的死期,我便让你死个明⽩。”周四早知她对己必有图谋,听了这话,仍是一惊,失声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杀我?”那老妪怒道:“你可是周应扬的弟子?”周四心想她必是与周老伯结下深仇,这才迁怒于自家,忙道:“周老伯对我虽好,却不是我师⽗。” 那老妪上前打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你一⾝內功皆其所授,还要狡辩!”周四挨了一下,脸肿起老⾼,心中气苦,⾼声道:“我便是周老伯的弟子,又能怎样!”那老妪道:“你师⽗从前对我不起,我自要将这笔帐算在他弟子头上。”周四撇嘴道:“我周老伯是我心中最了不起的人,会有什么事情对不起你这妇道人家?”那老妪听他语中大有轻视之意,本待出掌再打,不知怎地,脸上忽地红了起来,手掌挥出一半,又缩了回去. 周四只道她心虚,更是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说我周老伯怎么对不起你?”那老妪脸上更红,过了半天,方低声道:“他与我山盟海誓,后来却不守誓言。这不是对不起我么?”说着将头扭向一旁。 周四一路上都见她凶神恶煞般磨折自己,哪会想到她也有怯馁之时,心中大是快慰,故作不解道:“我周老伯与你说了什么山盟海誓?你倒说出来听听。”那老妪⾝子微微颤抖,猛地回过⾝来,恨声道:“我说他对不起我,便是对不起我。你怎敢多问!” 周四恐她恼羞成怒,不敢再恶言相 ![]() ![]() ![]() ![]() ![]() 那老妪听他口气,便与琪瑶楼上那个花花公子如出一辙,回⾝啐道:“你小小年纪,便想用这些鬼话教训我么?”周四道:“以前有几人曾劝我抛却私情,做番大事,我只是不听。此时闯出情关,才知人生别有洞天。”那老妪见他躺在地上,仍掩不住一股豪迈气概,心道:“这少年此时神情,便与那老鬼三十多岁时全无二致。这副模样,直教人爱恨不能。”嘴上却骂道:“你也要学那老鬼,去图世间的虚业浮名!”周四道:“周老伯是否图过虚业浮名,我并不知道。我只知周老伯那等人物,女人是不配爱他的。” 那老妪见他将周应扬夸到了天上,怒火焚⾝,声嘶力竭道:“你将那老鬼看得好了不起,你可知他当年的丑态?”周四冷笑道:“我只道女人的宝剑能刺人心胆,却不知一张嘴更比宝剑还利。”那老妪直气得浑⾝ ![]() 周四不知她有何名堂,怒道:“你要⼲什么?”猛地腾空而起,被那老妪举了起来。那老妪怪笑道:“你看看这老鬼在碑上都刻了些什么!”周四望向碑⾝,见上面显是有人用利器刻了数个大字,字深逾寸,字迹却流畅异常,心道:“这刻字之人內力怎会如此深厚?”他一张脸几乎贴在石碑上,碑上刻了何字,自是看不清楚,当下呼喊道:“我离得这么近,怎能看清?”那老妪哼了一声,随手将他抛了出去。 周四跌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向石碑望去,只见碑上龙飞凤舞刻了数个大字,写道:“如霜、应扬,地久天长。若违此誓,撞碑而亡。” 周四看到“撞碑而亡”四字,脑袋嗡地一声,直 ![]() 那老妪见他神⾊变幻不定,恐其暗施诡计,正要吐出掌力,将其毙于当地,猝然间听这少年大声呼叫,倒被吓了一跳,恶声道:“死到临头,你还要施什么诡计么?”周四见她目露凶光,掌上青筋暴露,忙道:“我若是明教之主,你还杀我么?” 那老妪冷笑道:“刁钻小儿,竟敢用这话唬我!”掌上力道又加了三层。周四气息一窒,热⾎呼地淤在头上,直急得大呼道:“我…我右面里怀中…有…有块小牌,你…一看便知!”那老妪犹豫一下,伸手探⼊他怀中摸了几把,却掏出一个油布小包,脸⾊登时沉了下来,喝道:“这哪里是什么圣牌!”随手一抛,将小包丢在地下。 周四急道:“那是我在路上时一位老伯伯送给我的,说是我周老伯的遗物。”那老妪一怔,脚尖轻轻一勾,将那小包又勾回手中,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老鬼留下了何物?”掌上微一用力,将小包外面一层油布震碎,漫不经心地向掌上望去。哪知只看一眼,一张満是皱纹的脸上忽露出惊讶之情,厉声道:“这经书是何人送你的?快如实说来!”周四不假思索道:“那位老伯蓬头垢面,⾼⾼瘦瘦,说话时咬文嚼字,武功却也真⾼!”那老妪冷笑道:“必是柳心云那厮。”说着将手中之物揣⼊怀中。 周四于那人赠包之后,便一直将它放⼊怀內,至于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却不曾理会。这时见那老妪将此物据为己有,心中不舍,急道:“你为何抢我东西?”那老妪嘿嘿笑道:“这东西本就是那老鬼抢来的。”说到这里,又皱眉道:“柳心云为何将这宝贝 ![]() ![]() 那老妪喝道:“胡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称原主。”略一品味,又觉得里面确有文章,沉昑片刻,忽将手又探⼊周四怀中摸了起来。陡然间触到一物,一只手揷在周四怀里,竟不敢再动。 周四知他已摸到那块小牌,心中大喜,笑呵呵道:“你何不取出来看看?”那老妪⾝子颤了一下,脸上如裹寒霜,手臂抖了半天,方将一物从周四怀中掏出,眼光却瞥向一旁,不敢看手中之物。 周四虽头冲下被抵在碑上,也能看出那老妪惊慌的神情,正⾊道:“这块牌是我周老伯亲手 ![]() 那老妪摸到那小牌时,便暗暗掂其轻重,只觉比普通乌金浑铁犹重了三四倍不止,已知必是本教圣牌无疑。这时听周四申斥,突然扑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口中喊道:“我的命好苦!我的命好苦啊!” 周四头朝下撞在地下,直跌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 ![]() 周四恼她言行,厉声道:“似你这等心狠手辣的妇人,我见犹恨!周老伯那般顶天立地的人物,又怎会爱你怜你?”那老妪本不敢正视周四,听了这话,又现出怨毒之⾊,抹了把眼泪道:“他当年忘恩负义,害我一生孤苦。你师徒二人一个鼻孔出气,都来欺负我一个柔弱女子。” 周四笑道:“似你这般,若还只算是弱女子,那世上的女中豪杰,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看天下之大,怕也没有男人立⾜之地了。”那老妪知他抢⽩自己,一时语塞,索 ![]() 周四一路上只见她凶悍无比,何曾想到她还有这套把戏,心想:“她在我面前尚且如此刁蛮发泼,周老伯当年又要被她纠 ![]() 那老妪正哭得起劲,听周四一笑,哭声立止。周四收住笑声道:“你说周老伯忘恩负义,害你孤苦,我倒想听他是怎么个忘恩负义?”那老妪本要开口,想了一想,又缄口不言。 实则这老妪亦是明教十大长老之一,姓冷名如霜,年轻时与周应扬同在明教,⽇久生情,做下了一世的孽缘。这成祖皇陵便是二人初尝噤果之地。周应扬一时情 ![]() ![]() ![]() 周四见那老妪低头不语,心道:“她虽认我是教主,但我若过于 ![]() ![]() ![]() 周四手脚虽已能动,腹內那只冰冷的小虫仍是未除,乍一站起,那小虫又在里面跳脫起来。周四只觉 ![]() 那老妪又磨了半天,石上的⽩烟慢慢散尽。她双掌轻轻一按,一块石头竟被她按得扁扁平平,如一堆烂泥相仿。 周四按捺不住內心惊奇,问道:“你这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那老妪也不答话,又从怀中取出一小包⽩⾊粉末倒在石泥之上,迈步走到周四面前,便要蹲下⾝来,微一迟疑,又怯声道:“我冒渎明尊,明尊可否赦我死罪?”说话之时,一双眼睛不住察看周四神⾊。周四心念一转,已知其意,说道:“你只要将那东西取出,我便不再怪你。”那老妪仍是犹豫不定,试探道:“明尊乃至圣至极之人,一言九鼎,总不会言而无信吧?”周四笑道:“我说了不怪你,便不会失言。” 那老妪大喜,忙从怀中取出前时油布包中之物,连同小牌一起揣⼊周四怀中,说道:“明尊虽不怪我,但此番冒犯之罪,还望不要告之教中他人为好。”周四微微一笑道:“你莫非怕他们找你⿇烦?”那老妪眼珠滚动着道:“别人倒不⾜虑,只是木逢秋、莫羁庸、盖天行三人,我却斗他们不过。” 周四听她将木逢秋放在首位,也觉自豪,笑道:“木先生武功自是強你甚多。那位柳…柳老伯你也比之不上。”微一顿挫,又道:“我前些⽇若非⾝体不适,你也未必能将我带到此间。” 那老妪想到自己胜他时所施手段殊不光彩,脸上一红,忙俯下⾝道:“明尊且把⾐衫撩起。”周四知她要为自己除针,心想这小针古怪游滑,不知她用什么法子能将其取出,当下撩起⾐襟,观其施为。那老妪似知道小针游在何处,手掌一翻,将石泥糊在周四腹小上。周四只觉似是一块烧红的火炭贴在⾝上,直烫得“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那老妪也不怜其痛楚,手掌只在他腹小四周轻轻摸抚。说也奇怪,但由她手掌触及之处,立时凉慡一片,毒热不侵。周四初觉浑⾝清慡,腹小灼热之苦尚能忍受,谁知那老妪手上不停,仍在他腹小四周轻拍慢按。时间稍久,周四渐觉一股寒意透⼊骨髓,正在不知不觉地流向四肢百骸,霎时间周⾝气⾎似被这彻骨的寒意凝住了,只有那石泥下的一小块⽪⾁,仍是油浇火烤一般。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霎时想到:“莫非她仍要害我?”便在这时,忽觉腹內那只小虫又动了起来,只是这次动时,再不如前时那样活蹦 ![]() 那老妪似对小虫一举一动都极 ![]() ![]() ![]() 那老妪见他转眼间便神采奕奕地站起,心中一惊:“我这‘ ![]() 周四见她惶惶而窜,喊道:“还你石头!”手臂一扬,将石头抛了过去。那老妪也不回头,反手将石头 ![]() 此时偌大一个院落中,只剩下他一人。他望向四周,见石碑上周应扬所刻字迹太过醒目,心下暗笑:“周老伯必是一时糊涂,方留字于此。若被人看到,恐毁其一世英名。”伸手去怀中取出小牌,望碑上刮去。周应扬功力虽深,刻字时也只三十余岁,单从內力论,周四实胜其当年一筹。但见石屑片片飞落,不多时,周四便将字迹刮得⼲⼲净净。 他揣牌⼊怀,心中合计:“此处既是皇陵,想来京城离此不远。我只⾝一人,何不到京城逛逛?”迈步便走,不多时,已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条石道之上。 他知由此向外,须经数道石门,各门皆有人严加把守,自然不敢大意,每次向前走出数步,便伏在隐蔽之处,窥测动静。他自随叶凌烟习得轻⾝之术后,⾝形步法已不同寻常,加之谨慎而行,不到半个时辰,终于出了皇陵。 他随那老妪由南向北行来时,一路上只听说离京城不远,却连京城半个影子也未看见。此时立于山丘之上,心想:“莫非京城是在东面?”又想:“我且先向东走,待碰到行人时,再问不迟。”既有计较,便大步流星向东行去,却不知京城原在皇陵南面,他向东面行,那是离京城愈发远了。 他兴冲冲走了百余里,未遇到半个活物,眼望四下枯木成林,荒草満坡,一片死寂,心中不由发⽑:“我这可是走错了不成?”又想:“或许京城便在前面,也未可知。”他本非 ![]() 眼见天⾊向晚,不噤犯愁:“此时寒气已重,我若在露天睡上夜一,反不如再向前行。若能遇上一户人家,也可解饥寒之苦。”想罢振作精神,快步向前赶路。 这一番秋夜独行,又糊里糊涂地走了一百多里,眼见得月隐星稀,东方 ![]() 他浑⾝疲惫,脚下慢了许多,又行二十余里,四周仍是阗无人迹,心中好不懊丧,索 ![]()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香浓之中,忽听不远处传来人喊马嘶之声。他一惊而醒,忙翻⾝跃起,向四下张望。只见不远处一片林中,有数十人舞刀弄 ![]() ![]() 周四见众人武艺平常,只当是聚众械斗的百姓,当下站在一旁,冷眼观瞧。只一会工夫,马上已有三人被砍翻在地,余下几人更显势孤。但这几人都甚凶悍,⾝处险境,竟然全无惧意,挥刀左砍右剁,仍是威势夺人,勇不可挡。 周四见一匹花骝马上坐了个少年,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纵马舞刀之际,却似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不噤好奇。忽听黑马上一个大汉吼道:“豪格,保护你小叔叔冲出去。我在这 ![]() 周四见二人危难时真情流露,暗想:“他二人看来皆是有情有义之人,就这么死了,确是可惜。”忽听那少年失声叫道:“九哥,你受伤了?”那大汉笑道:“不想我纵横疆场十余年,今⽇竟死在小辈之手。”说话间圆睁虎目,大有英雄末路之慨。那少年受了感染,勒马横刀,凄苦一笑道:“只是不能与九哥一起 ![]() ![]() 周四见二人视死如归,心中好生相敬,及见二人⾎污満⾝,命在顷刻,忙⾼声道:“各位先住手,我有话说!”他小睡之后,精神恢复了许多,这一声断喝直似半空中雷响。众人都忘了厮斗,向他望来。 一人憨声道:“这几人是満洲的鞑子,你难道要助纣为 ![]() ![]() 周四正踌躇着是否该上前相助,突听那少年惊呼一声,从马上跌了下来。有几人咒骂着往他⾝上狂扎 ![]() ![]() 一蓝衫大汉上下打量周四,怒声道:“你是汉人,怎敢去帮鞑子?”周四见马上几个大汉浑⾝是⾎,神⾊却不稍变,更生钦敬,朗声道:“这几人都是不怕死的好汉。我劝各位还是别为难他们。”那蓝衫大汉喝道:“你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是不是将你老子是谁也忘了?” 周四幼小孤苦,本就不知亲生⽗⺟是谁,听他一说,凄然道:“我本就不知他们是谁,还谈什么忘不忘?”他这话本是实情,但众人均错会其意,只道他丧伦灭理,目无君⽗。 那蓝衫大汉冷笑道:“这么说,你是甘心做鞑子的走狗了?”忽将手中大环刀一挥,喊道:“将这小儿也一块宰了,兄弟们不要留情!”话音未落,已有七八个人向周四扑来。 周四见几人状如凶神,心中气恼:“这些人如此无礼,好没情由!难道劝架之人也该死么?”眼见几件兵器均奔自己要害,怒火更盛:“我在万马军中,尚杀得尸横遍野,尔等寥寥数人,能奈我何?”当下并不闪避,一只手猝然伸出,前拿后带,随抓随抛,顷刻间将七八个人皆掷在数丈之外,人人落地后哼也不哼,显是被他一抓之下,立时毙命。 众人见他连杀数人,比折断一 ![]() 却听周四道:“以前有人曾劝我下手留些情面,后来我在大军中逃得 ![]() 周四凝立当地,待蓝衫大汉距己不过丈余,突然迈上一步,左掌闪电般伸出,将他手中大环刀夺了下来。蓝衫大汉并不慌 ![]() ![]() 那蓝衫大汉跌得头昏脑 ![]() 众人见了,背后都窜上一股凉意。那蓝衫大汉⾝子栽了两栽,重重地跪在地上,手抚 ![]() ![]() ![]() ![]() ![]() ![]() 周四见他神情狼狈,笑道:“便算你铜筋铁骨,今⽇也该服了我吧!”那蓝衫大汉一张脸憋得紫红,心中仍是不服,昂首道:“你若有种,便杀了爷爷,这般辱我,算什么好汉?”周四见他至此仍不告饶,左掌“叭”地一下,拍在蓝衫大汉后背,说道:“你若软语求我,我必取你 ![]() ![]() ![]() 周四眼望众人远去,心想:“这蓝衫大汉颇有骨气。我今⽇辱他,倒是有些不该。”正思间,适才被他救下的少年已跑到他⾝边道:“恩公活命之恩,多铎感 ![]() ![]() 周四于此等虚礼全不介意,搀起那少年道:“你叫多铎?这名字可怪得很。”那少年嘿嘿一笑,指着旁边一条大汉道:“这是我九哥多尔衮。”那大汉重又拱手道:“若无恩公仗义援手,我等休矣。”周四敬他是条好汉,说道:“举手之劳,也算不了什么。”那少年又指着另一人道:“这是我侄儿豪格。”那人也上前给周四重又施礼。周四疑道:“你们几人的名字怎地都这么古怪?”几人见他不解的神⾊,都大笑起来。 那少年抓住周四双手道:“不知恩公⾼姓大名?”周四道:“我叫周四。”那少年道:“那我便叫你周四哥如何?”周四喜道:“那当然好!”他自⼊江湖以来,从无一人以兄呼之,听那少年叫得亲热,心中如何不喜?那少年见他答允,喜道:“你既是我四哥,可得教我些武艺。”他适才见周四武功惊人,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按捺不住,头一件事便要周四传他武艺。周四见他満脸羡 ![]() 旁边大汉见二人聊个没完没了,说道:“多铎,咱们出来已久,何不引恩公一同回去?”那少年斜了他一眼道:“我自是要领四哥一同回去,可现下我二人还没说完呢。”那大汉笑道:“你二人同乘一匹马,边走边聊便是。”那少年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我和四哥要骑你那匹千里驹。”那大汉笑道:“好,好!便给你骑。” 那少年拉着周四,走到一匹黑马前,问道:“四哥可会骑马?”周四道:“自是会骑。”那少年喜道:“我二人骑这匹马,不出片刻,便能将他们落在后面。”与周四一同跳上马背,也不等众人上马,便踹蹬扬鞭,向东驰去。 他二人舿下战马乃是万中选一的良驹,端的是龙背鸟颈,筋健骨 ![]() 那少年扭回头笑道:“此马唤做乌龙兽,乃蒙古喀尔沁王爷贡奉的礼物。四哥若是喜 ![]() ![]() ![]() 二人一马疾疾向前,少刻转出一片密林。周四纵目望去,赫然见 ![]() 周四前历兵祸,岂不知兵势之威;眼见连营数里,恍似铺天盖地一般,惊道:“这…这是哪的人马?”那少年手指前方,面有得⾊道:“这便是我満洲的八旗雄兵!” WwW.Bb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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