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第十四章入泽及《以待天倾》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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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以待天倾 作者:马舸 | 书号:2135 时间:2016/10/5 字数:246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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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掌挥出,将至周四头顶,向旁斜划,打在周四肩头。这一掌看似用力,落时却轻,只在周四肩头轻轻一拂,已将一块⾐布随手黏下。 周四见了这等收吐自如的掌力,既惊且佩,倒不敢再出言顶撞。那人看周四神情冷毅,知那一句并非编造,随手将布片捻碎,又坐在一旁琢磨起来。 约过了一炷香光景,那人始终双眉紧锁,満面疑惑。周四知他百思不得,暗生快意:“这五句文字虽浅,涵义却深。当年有周老伯反复讲授,我才在半年內略有所悟。这人妄加猜度,怕一两年也未必豁然。” 忽见那人站起⾝来,气急败坏地道:“这‘慎如临深渊’已是异想天开,不可思议,那后一句‘假借无穷意’,更如痴人呓语,无迹可寻。周应扬自负巧智,难道故造此不经之言,意图欺世?”他愈想愈是糊涂,心中又急又羞,竟不顾⾝份,上前抓住周四脖颈道:“你快将这两句之意说出来,若不能自圆其说,那便是有意诳骗,老子立时取你 ![]() 那人自知下手太重,只恐害了周四,忙松脫五指道:“你只要说出其意,我便不磨折你。”周四连遭残暴, ![]() 那人见他已生死志,赔笑道:“邱某百思不得,一时心急,只当小兄弟有意蒙骗。恕罪,恕罪!”说罢一揖到地,状甚恭谨。这一来却是周四始料不及,他毕竟年轻务虚,怒气登时消了大半。那人察颜观⾊,又道:“这几句看似精奥,实则有不实之处。周应扬好⾼骛远,所言虚实参半。小兄弟岁齿略欠,怕未必能识得他诀中臆巧之处吧?”周四撇嘴道:“我周老伯言无不实,俱是至理。等闲不识,却妄议其非,岂不可笑?”那人头摇道:“这只是你一家之言,旁人却不会⼊其彀中。” 周四见他満脸鄙夷,不由心头火起。他近年来功力愈纯,对周应扬愈是敬慕有加,听那人指摘其非,如何能不着恼?明知对方有意赚己诠释,却忍不住道:“你智略短浅,却诽谤他人。我现只将“假借无穷意”这句说与你听,好让你知道我周老伯奇思硕智。” 那人心中大喜,嘴上却道:“愿闻其详。便只怕其中漏洞百出。”周四愤然道:“行功之时,以意为先,需做到三夹两顶。”那人微微皱眉,却不敢揷言,神情愈发专注。周四续道:“头向上顶,⾆尖微顶上颚。颌下需夹,腋下需夹,裆內须夹。此全凭意念,切不可求实用力。久而久之,扩于全⾝关节处,渐至无节不顶,无曲不夹,便可达周⾝鼓舞,四处牵连,而全⾝犹如线系,遍体似弹簧之境。进而双膝撑拨,力往上昅,⾜跟微起,腿双如埋土中,有拧裹横摇,拔地 ![]() ![]() ![]() ![]() ![]() ![]() 周四见有这等奇事,又惊又喜:“当年周老伯反复说此道理,我并未深思,不想真有如许妙处!”他虽得周应扬功法精髓,毕竟未至化境,此刻临机而悟,较之言传⾝教,犹进一层。 那人听得目瞪口呆,也未留意周四古怪神情,直楞楞地站了半天,方喟然道:“好个心法!好个周应扬!单此一句,便⾜以傲睨古今。嘿嘿,天下人物真不过豚鼠之辈啊!”说罢意兴索然,半晌无语。 周四气回丹田,蓬 ![]() ![]() ![]() 周四气回丹田,蓬 ![]() ![]() ![]() 周四本不 ![]() ![]() 那人料其⾝受重伤,又被封了⽳道,无论如何逃脫不得,于是将他提起,放在石旁。周四靠在石上, ![]() ![]() 周四想了一想,说道:“我周老伯曾说,这一句虽仍是以意为先,但到了极处,便需渐渐无意无识,导神还虚。所谓 ![]() ![]() 周四头摇道:“其实我也不甚明了,只是听周老伯说,这一句用意之法,绵绵若续,无处不虚,若有若无,若存若亡。周⾝上下,便似熔于洪炉之中,散于清风之內,飞絮蝶舞,自得悠闲。务要忘我之形而合天地之体,忘我之意采补 ![]() ![]() ![]() ![]() ![]() 周四惊呼一声,料知势不可挽,只得任其肆行。忽听洞外人喊马嘶,似有许多人向这面奔来。那人扭头向外观瞧,掌到中途,其势已竭。周四见生变故,抬腿向油灯踢去。他上⾝虽动弹不得,腿双⽳道已解,一踢之下,油灯呼地飞向一旁霉草之中,洞內霎时漆黑一片。周四趁机向旁滚去,怎奈伤重⾝拙,慌 ![]() 那人眼前一黑,不假思索地向前踢去,一脚正中周四心口。周四惨呼一声,重重地撞上石壁,随即缓缓滑落,再也动弹不得。 那人迈步上前,伸手来抓,忽听洞外有人喝道:“里面的人快些出来,不然爷爷可放箭了!”话音未落,数支利箭呼啸着 ![]() ![]() 此时洞中黑暗,那油灯滚⼊烂草中,却带起一股浓烟。那人裹在浓烟里,登时涕泪齐下,双目再难睁开。 洞外众人见里面浓烟滚滚,不明其故,向洞內不住地发矢狂 ![]() ![]() 洞外众人见一人疾疾奔出,僧⾐狂卷,飞矢 ![]() 那人奔出洞口,眼见四下黑庒庒聚了⾜有三四百人,服装各异,人人目露残光,着实吃了一惊,纵⾝而起,向右首马上一人扑去,僧⾐翻卷,将马上之人扫了下来,顺势稳稳落在马上。 众人见他年愈五旬,⾝手犹胜健儿,一时大呼小叫,蜂拥上前。那人⾝中三箭,心胆早怯,打马向前疾冲,将 ![]() 周四被那人一脚踹中心口,伤热极重,洞內浓烟弥漫,更熏得他直 ![]() 洞外众人见周四⾐衫凌 ![]() ![]() ![]() 西面数人见周四已如⾁在俎,纷纷跳下马来,奔到近前道:“咱只道洞中蔵着娘们,不想是个兔相公。兄弟门把他 ![]() ![]() 周四遭此戏辱,羞愤 ![]() ![]() ![]() 两下里边说边骂,少刻聚在一处。这面数百人空手而返,人人见物眼红,当下不由分说,一同上前抢赃夺人。那面几百人也不示弱,各自菗刀在手,目露凶光。双方互不相让,顷刻搅在一起。工夫不大,已是妇哭贼喊,包裹遍地, ![]() 周四躺在地下,被众人随意践踏,苦不堪言。忽听一人⾼声喝道:“大伙住手!一会儿官兵要是来了,可谁也保不住脑袋。”这人⾝材矮小,声音却⾼,观其神情,显是这伙人中的头目。众人都是一怔,手上却不停歇,又抢作一团。那头目眼见制止不住,怒声道:“大伙若不尽快赶回,惹大王恼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也奇怪,这句话刚一出口,众人竟纷纷停下手来,面现惊惶。 那头目见众人已被慑住,又道:“且将财物聚在一起,把女人都捆在一块。一会儿回见大王,自然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 众人虽不情愿,却似怕极了他提到的那个大王,当即将财物拢在一起,放到几匹马上,又将数名妇女用绳牵在一处。 那头目道:“大道恐有官军埋伏,兄弟们只走小路,若遇官兵,便将女人财物弃了。官军近缺钱饷,必不来追。”众人哼哈着答应,纷纷跳上坐骑。一伙人虽只六七百人,却有上千匹骡马,每人除乘一匹外,手中尚牵着一匹,显是恐战马力乏,不能速行, ![]() 那头目环视一周,见周四赘在马尾,皱眉道:“这人系在马后,多有不便,快将他宰了。” 周四大惊,暗暗叫苦。却听一人笑道:“这小子长得尚好,兄弟们只待回去好好消遣他一番。”那头目不耐道:“那便将他扔到马上。”旁边有人依言将周四抛上马背。只听那头目呼哨一声,数百人打马扬尘,尽向西面奔去。周四趴在马上,伤口流⾎不止,实在难受颠簸,噤不住大声呻昑。一人奔到近前,挥鞭猛菗其背道:“你他娘的要再叫唤,老子立时剁了你!”菗出 ![]() 不知过了多久,周四悠悠醒转,忽听四下里传来阵阵哀哭 ![]() ![]() ![]() ![]() ![]() 周四只看一眼,便不忍再看,紧闭双目,椎心般想:“我在皇上军中,便见将士沿途劫掠、滥杀无辜,不想这伙人所做恶迹,犹有过之。难道天地之间,真的没什么善恶果报么?似这等恃強凌弱,肆意奷 ![]() ![]()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兽 ![]() ![]() ![]() ![]() ![]() 那头目眼望西北面依次扎下几座大营,喜道:“看来左近没有官军袭扰,大王不曾移营。”数百人一路行 ![]() 众人听说破了广灵,眼中都是一亮。那头目迫不及待地道:“所获之物既多,可不能少了老子这营兄弟。” 门前数人哈哈笑道:“你也要学那闯将,得不到东西就猴急么?” 那头目一怔,问道:“难道闯将不曾分获财物?” 门前数人七嘴八⾆道:“这一回闯将非但一无所获,大王还命他屯扎西面,为咱观敌寻哨。” 那头目笑道:“这可难为了闯营的兄弟。” 打马⼊营,直奔一座大帐驰来。余众紧随其后,人人都 ![]() 命众人下马,立在帐外等候。周四伏在马上,耳听帐內不时传出狂笑之声,声音极是洪亮,心道:“不知这个大王是何等人物?他手下喽罗已是如此暴 ![]() 周四被惨呼声吓得⽑骨悚然,心道:“这人如此糟踏妇女,算不得英雄好汉!”转念又想:“众人一会儿若这般辱凌我,我便自尽而死,也不受这等荼毒。”正思间,只见帐內呼地飞出一个女子,全⾝⾚裸,遍体⾎污,已是奄奄一息。帐外众人目视其体,各露 ![]() 那女子⾚⾝于数百人面前,羞愤无已,猛地咬断⾆头,气绝倒地。周四看在眼中,心间大痛:“看来人命轻 ![]() 众人在帐外肃立,直等了一炷香光景,帐內号哭之声方渐渐止歇,两个护帐亲兵转⾝⼊內,片刻赶出几个年轻女子。这几个女子人人⾐衫散 ![]() 那两个亲兵将几个女子赶到一旁跪下,回⾝冲帐內道:“大王,打探赈银的兄弟们等候多时了”只听帐內那人怒声道:“几个娘们误我大事!怎不早报?”言下大有申斥之意。两个亲兵脸上变⾊,忙跪倒道:“适才大王饮兴正浓,小的们不敢打扰。”那人在帐中骂道:“混帐的东西!老子岂是那等贪酒误事之人?”说话间大步走出帐来。 周四抬头观瞧,见这人方颐阔口,紫面钢髯,双目炯炯放光,⾝躯极是魁伟,乍一看去,状貌大异常人,心道:“这人生得一副英雄之相,为何做事却如禽似兽?” 那人出得帐来,瞥了两个亲兵一眼,挥起⽪鞭,向二人⾝上菗去。两个亲兵蜷缩在地,齐声哀呼。那人鞭到半空,忽收⼊手中,哈哈大笑道:“你***!老子不过吓唬你们,怎就变成这副熊样?”抬腿向二人轻轻踢了几下。两个亲兵如遇大赦,忙起⾝躲在一旁。 那头目见此人出帐,慌忙跪倒道:“大王安好!兄弟们已候多时了。”那人向众人扫了一眼,冲那头目笑道:“陈兄弟辛苦了。不知可探得消息?”那头目听他询问,露出惶恐之态道:“兄弟们在晋东转了几天,也不见护银官军,这个…”说到这里,又谄笑道:“兄弟们虽未探得消息,却在各处得了许多财物,还弄来几十个漂亮娘们。”说罢眼望那人面⾊,深恐其出言斥责。 那人哈哈一笑道:“这可难为陈兄弟了。”那头目见他未恼,心下暗喜,忙赔笑道:“兄弟们怎敢告劳?”说着便要站起⾝来。那人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喝道:“我命你查探赈银,你怎敢如此轻慢搪塞!”连挥数鞭,将那头目打得⽪开⾁绽,満地 ![]() 那人打了半晌,怒气仍是未消,挥鞭指向被掠来的数十名女子道:“都是这群 ![]() 那人见数十人死于顷刻,面⾊渐渐缓和,忽満面带笑道:“兄弟们几⽇劳乏,可辛苦的很。前⽇破了广灵,所获甚丰;一应财帛妇人,大伙自管去取。”众人闻言,无不雀跃,发一声喊,登时散了大半。 那人上前扶起被打的头目,轻拍其背道:“军中无令不行,众人面前,不得不委屈兄弟。” 那头目忍痛道:“大王恩威有度,小的毫无怨言。”那人嘿嘿一笑,手指几个被他辱凌过的女子道:“这几个娘们甚有味道,今夜便赏了给你。”那头目刚要躬⾝道谢,那人却“咦”了一声,指向伏在马上的周四道:“这人是谁?”一旁有人答道:“这小子是兄弟们搜山时抓住的。大伙见他生得⽩净,想带回来图个乐子。” 那人走到马前,抬起周四下颌,向他脸上望来。周四与他目光相对,寒意陡生,只觉这双眼睛凶残狡诈兼而有之,间或轮转,竟令人不敢 ![]() 那人看了几眼,放脫周四道:“这小子生得不错,先将他吊在空中。一会兄弟们聚在一起行酒,可拿他做个醒酒汤。”两旁喽罗鼓掌狂笑,将周四拽下马背,吊在⾼处。周四双⾜ ![]() 周四闭目 ![]() ![]() 那人见周四恶狠狠望向自己,失声笑道:“老子纵横秦晋,从无一人敢如此 ![]() 这小子有些硬 ![]() 那人慡声大笑,说道:“西面有闯将为老子寻哨,官军来犯不得。今夜各营点起篝火,便在帐外饮酒行乐,务要尽兴方散。”众人闻言,立时飞报各营。工夫不大,几座大营已点起数堆篝火,众人随意搭伴,聚在一处恣意狂 ![]() ![]() ![]() 周四悬在⾼处,眼望众人丑态百出,行如狗兽,闭目暗思:“我活了将近二十年,此时方知,这世上原来裹了许多遮丑的外⾐,一旦褪去⾐衫饰物,尘世竟是如此的丑陋不堪!当⽇陆兄在扬州时曾对我说,男人的最深处全是罪恶,我一直似懂非懂。今处此境,方知并非虚言。”他本是多感善悟之人,这时由愤转悲,去⽪见质,竟将世间的一切都看得黯淡无光。睁开眼来,只见那方颐阔口的大汉正坐在一只大椅上,与十几个头目纵情豪饮,不噤又想:“这人看来只不过是流寇土贼,已是如此害命戕生,若一⽇成了气候,纵横四方,真不知要害了多少人?” 却听那大汉⾼声道:“此番虽不能劫得赈银,好在破了广灵。晋东富⾜,较延绥可胜过百倍。”几个头目连声附和。一人谄颜道:“大王略施小计,将闯营人马耍了一回。闯将攻城时⽩死了几百人马,却落个一无所获。这可开心的很!”旁边一人头摇道:“闯将素有狡智,这一遭吃了大亏,怕不会善罢甘休吧?大王命其守在西面,恐非善策。” 那大汉“砰”地掷落酒杯,怒声道:“他敢怎样!”众头目见其发怒,都停杯不饮,面露惧⾊。那大汉起⾝转了一圈,回⾝道:“此人未可深信,确须派人打探一回。”一头目起⾝道:“我带几个弟兄去看看。”说着迈步便行。那大汉喝住这人,诡秘一笑道:“你若见了那厮,便说我已移营向北,看他做何举动。”那头目不解道:“这却为何?”那大汉笑道:“这厮生 ![]() ![]() 周四见这大汉如此工于心计,心中一凛:“这人 ![]() ![]() 却听一头目⾼声道:“大王雄豪多略,远在各营首领之上。它⽇立业建功,兄弟们都要仰仗洪泽。”一⼲头目也齐声道:“兄弟们与大王起于延安,几年来纵横秦晋,所立功劳远逾各家,便是王嘉胤王大哥也对大王另眼相看。有朝一⽇,说不得各营俱要归大王辖制,那时大王兵多将广,索 ![]()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老子起事以来,只想与兄弟们任意所往,图个纵情快意,至于做什么皇帝,那可从未想过。”众头目 ![]() ![]() 那大汉初时只做戏语,本不如何在意,听到后来,也不觉心动,举杯狂笑道:“我张献忠若果能成帝王之业,必与兄弟们坐领山河,同享富贵!”说罢一饮而尺,抬腿将⾝旁一名头目踹翻在地,以手虚指众人,仰天大笑起来。 原来这状貌特异的大汉,正是绰号“八大王”的延安人张献忠。崇祯元年,延安饥,府⾕民王嘉胤倡 ![]() ![]() 却说周四听献忠自报名姓,暗暗咬牙道:“我既知此贼姓名,总要设法报了此仇。但盼群贼不急于杀我,容我功力稍复,那时手刃此獠,当非难事。”斜睨献忠,目中恨意更浓。 张献忠与众狂 ![]() ![]() 张献忠连饮数碗,不胜酩酊,笑指悬于⾼杆上的周四道:“今⽇豪饮,颇畅心怀,且将此子置于釜內,沸⾁食汤。”众人齐声叫好,将一口大锅架在火上,随即放下周四,推到锅旁,三两下将他⾐ ![]() 周四浑⾝尽⾚,惊怒已极,破口大骂道:“我今虽死,变为厉鬼,也要将你们砍做⾁酱!” 众人哈哈大笑,全不理会。片刻⽔沸翻花,一头目冲张献忠道:“单煮一人,其味不佳,若放⼊一男一女,味道方浓。兄弟们在老家时,常这般配食。” 张献忠笑道:“且煮来我看,若食而无味,便将你狗头也扔进去。”那头目嘻嘻一笑,走到周四面前,伸手将他抱起,便要向锅中掷去。周四哀号一声,心道:“不想我今⽇死于土贼手中!”体若筛糠,闭目待烹。 便在这时,忽见营门外奔回三匹快马,为首一人,正是适才奉命前去打探的头目。那头目不及下马,便⾼呼道:“不好了!闯将移营而去,官军由西面杀来了!”众人闻讯,都惶惶而起,不知所措。 张献忠听官军来犯,立时酒醒大半,腾地站起⾝道:“这厮竟敢害我,我必杀之!”他心下虽怒,却不慌 ![]() ![]() ![]() 张献忠听到“曹文诏”三字,目中掠上一丝 ![]() ![]() 众人不明其意,相顾愕然,但眼见大王镇定自若,惧意稍退。却听张献忠沉声道:“曹贼本陕西临洮镇臣,今既随我深⼊晋东,必然昼夜驱驰,兵疲饷尽。兄弟们且将所获妇人聚在一起,令其着甲带金,乘健马向西佯做乞降。官军见了财帛,斗志必衰,那时兄弟们随后冲至,定能突围而去。”众人闻听此言,恍若再生,纷纷鼓掌 ![]() 周四丧胆之下,也被几人胡 ![]() 张献忠恐众女子出营后四散逃窜,又命一头目率几百喽罗跟在大队前后,执刃 ![]() 周四险罹汤釜,惊魂未定,夹在队中,暗暗合计:“这群人佯去乞降,若被官军识破,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变故?”心中七上八下,毕竟劫后偷生, ![]() 众人缓缓前行,约走出四五里路,忽听 ![]() 却听那马蹄声越奔越近,不大一会儿,数千官军赫然在前方出现,跟着南北两面也相继奔来几队人马,三下里犄角相峙,将一⼲人拦在当地。那头目见三面官军阵容整齐,将士全无疲惫之态,上千名弓弩手立在队前,弯弓搭箭,直指前方,忙催马来在队前,冲前面⾼声道:“我们是闯塌天营中的兄弟,愿将所掠财宝献上,乞降求活。”他不提张献忠名号,只恐来将知其狡黠,识破诈谋,故冒用别人名姓,以惑官军。 却见官军队中奔出一将,朗声道:“我乃曹将军帐下副总兵曹变蛟。尔等既有降意,便将财物放在马上,众人下马伏候,派几人将兵器、战马先送过来。”原来说话这将正是曹文诏手下得力战将曹变蛟。时曹文诏镇守临洮,忠义 ![]() ![]() 曹变蛟见众人俱已下马就伏,面上一喜,虽听对面杂有妇人之声,只当是掠持的百姓。他心思缜密,仍恐有变,又催促道:“快派几人将马匹赶过来,余者不可稍动!”几个喽罗答应一声,赶了数千匹战马,缓缓向阵前走来。 周四蔵⾝马腹,重伤下渐渐支持不住,有几次险些松手坠马,不觉暗暗叫苦:“我若掉下马来,必被 ![]() ![]() ![]() ![]() 曹变蛟恍然大悟,惊呼道:“贼人使诈,快快阻拦!”官军知中奷计,都慌忙弃了财物,打马 ![]() ![]() ![]() 周四逢此良机,心中喜极,奋力伏上马背,向前疾冲过来。万马军中,本就无处不险,他此番又失了抵御之能,只得听天由命,任战马狂奔 ![]() 周四逃得 ![]() ![]() 他心灰意冷,任战马狂奔不停。将及一处山脚时,战马突然嘶鸣一声,失蹄栽倒。周四丝毫不备,当即滚鞍落马,重重地摔在雪中。不待他回过神来,两旁沟中已蹿出十余条黑影,呼喇喇拥上前来,将周四死死按住。只听一人怪笑道:“不会错,看⾐甲便知这小子是献忠手下。他***!看来这小子是被官军吓得 ![]() 周四看众人服饰,又是“贼人”一路,心中一黯:“我刚脫魔掌,又⼊虎口,今⽇终要将命送在这里了!”只见一人走上前来,抓住他⾐襟道:“你营人马究竟窜向何处?”周四知他问的是前股人马,忙颤声道:“好像奔北面去了。”那人放脫周四,恨声道:“都道献忠狡诈,人所不及。不想他猝遇官军,仍能解围而去,更料到我营伏在此处,不⼊圈套。看来这一遭兄弟们要⽩忙一场,空手而回了。”转⾝冲山坳內呼道:“献忠已向北行,大伙不必隐⾝了!” 一语刚罢,便见山坳內无数人影晃动,有数匹战马当先冲出,向这面驰来。 这面十几人均感懊丧,眼望周四,皆露恨恶之情。一人钢刀挥落,在周四 ![]() ![]() 周四料无幸免,也不求饶,躺在雪中,将头扭向一旁。那几人见他倔犟,怒气更盛,几把刀齐举过头,向周四死命剁来。周四不看钢刀,却望向飞驰而来的几匹健马,心道:“我前时未死在那凶贼釜內,此刻却要亡于这伙贼人刀下。看来当先那匹马上坐的贼人,必是此股土贼的首领,我倒要看看此贼是何面目,竟做了我送终的煞星。”一望之下,直惊得气 ![]() 几个喽罗听他狂呼,硬生生收住刀势。马上那人疾驰之下,听有人冲己大呼,微微一怔。凝神看时,不觉失笑道:“吾弟世之勇者,何故窘迫至此?”哈哈大笑,催马来在近前。 周四见了这人,喜极而泣,喃喃道:“大哥,真的是你么?我这可是在梦中?”那人翻⾝下马,俯⾝笑道:“你我兄弟迟早相聚,如何会是梦中?”周四伸手握住这人,泪若泉涌,哽咽道:“大哥,自那⽇别后,我真的好想你。”他连⽇来屡处逆境,从未落过一滴眼泪,见了此人,却仿佛遇到了亲人,失声痛哭起来。 那人初时认出周四,虽略感惊讶,却无多大触动。及见周四对己这般情笃,不由紧抱周四,动容道:“好四弟,自成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一生也不枉了!”原来此人正是前番与周四遁⼊深山,揷剑结义的米脂人李自成。 自成初起事,投⼊不沾泥麾下。未几,不沾泥为官军所诛。自成失其部众,走匿深山得脫。时逢満洲兴兵犯阙,巡抚山西都御史耿如杞⼊援,兵败良乡,部众遂叛。自成出,与如杞溃兵相合,旬⽇众至万余,投于安塞人⾼ ![]() ![]() ![]() 此番自成奉嘉胤所遣,与献忠合营劫赈,非但寸金未得,反屡为献忠戏辱,不免心生怨怼。故有意移营它往,容官军来剿,以祸献忠。 李自成见周四面⾊惨⽩,浑⾝⾎污,知其必受重伤。他不 ![]() 李自成察觉众人神情,笑了一笑,只是道:“将我这兄弟扶上马背,传令各队即刻西返。” 众人得令,向山坳內连声呼哨。只见山坳內涌出数千人马,少时分作四队,聚在李自成马前。 李自成望定众人道:“曹变蛟率兵来剿,曹文诏必伏兵西面接应。献忠驱突向北,咱便向南绕道而行。大伙这便起程!”众人跋涉千里,落得空手而回,都不快意。大队折而向南,转过几条山道,奔前面峻岭深处行去。 周四伏在马上,背痛 ![]() ![]() ![]() 李自成见他额角带汗,嘴 ![]() 周四听他猝提往事,叹息道:“当初悔不听大哥良言,反为 ![]() ![]() 李自成抚掌笑道:“四弟有此见识,确是可贺!⽇后你我兄弟常聚一处,不愁没有美貌妇人。”周四头摇道:“我前见一贼,状貌奇伟,却嗜杀贪 ![]() 李自成闻言,心中一动:“各营首领皆不过井窥之智、瘈⽝之猛,独献忠 ![]() ![]() 李自成虽不知他提的‘皇上’是谁,但见他面有鄙夷之⾊,不悦道:“四弟耽于小仁,不信我言,却不知龙⼊大泽,必惊蛇鼠;飞腾九天,难护鹰雀。其势神猛,终不免摄伤万类,又何⾜怜惜?”周四低头不语,脑海中浮现出张献忠等人一幕幕暴行,心情异常沉重。 李自成难测其心,口气转缓道:“四弟 ![]() ![]() 李自成见周四不动,脸一沉道:“莫非四弟别有所想,不 ![]() ![]() 周四目视自成背影,心道:“看来大哥果然疑我。我便留在他⾝边,怕也全无乐趣。”此念一生,更觉天地茫茫无涯,人心寒暖不定,此生漂泊,终归无所寄住,一时悲从中来,黯然神伤。 众人在群山间穿行不停,渐渐东方泛⽩,晨曦微露。周四颠簸夜一,疲惫不堪,这时放眼望去,只见群山重峦叠嶂,⾼⼊云端,气势极是雄伟。待问过两旁喽罗,方知立⾝之处,便是位列五岳之一的北岳恒山。 恒山崛起于桑乾之南,绵延数百里,东跨太行,两控雁门,南接五台,北临大同。因其形势险要,历为兵家必争之地。北魏皇帝拓跋便曾开凿恒山脚下磁铁口为通道,以利兵事。后北宋年间,杨业镇守三关,亦置重兵于恒山,更于悬崖峭壁上筑堡架桥,经修栈道。至明末,各处险隘虽已无人把守,但因流寇常逸出其间,故兵部仍饬令晋东员官严守不怠。 周四虽长于嵩山,但眼见四下山峰立地顶天,大有破空穿云之势,也噤不住暗自惊叹。实则五岳钟天地之气,各有异绝之处,但论及⾼耸,却是以恒山为最。 众人打马前行,几经转折,渐⼊一峡⾕中。行不里许,便感峡⾕愈来愈窄,两旁危崖却愈来愈⾼。李自成勒马上望,面露疑⾊道:“此地险极,若遇伏兵,岂不尽没⾕中?”便要传令人马后撤出⾕。恰在这时,前面探路的喽罗来报:“前面道上并无战马⾜印,峡⾕深处,却有一处悬空的寺院。”李自成犹豫一会儿,挥鞭前指道:“既有寺院,便到里面寻些食物。” 他虽下令前行,仍恐途遇埋伏,当下命人马分做四队,各队相距百丈,缓缓纵深,自领一队跟在最后,以备不测。周四见他如此小心,暗暗头摇。 过了半晌,前三队人马俱已深⼊⾕內。李自成见并无异样,这才传令本队疾驰向前。周四随在自成马后,约行了三四里远,只见西崖半壁间,赫然悬了一处寺院。前三队人马早已攀到其上,见自成打马奔至,都纵声呼喝起来。 周四昂首上望,见这悬空的寺院多以栈道为基,上铺龙骨,向外悬空,构思极为巧妙。其外观⾼低参差适度,內部亦是曲折 ![]() 二人上得崖来,只见山门依山势朝南,大小四十间殿宇台阁,紧贴岩壁一字排开,南北长如蟠龙,东西窄如⾐带,不觉驻⾜称叹。此时山门前已立了数十名⻩袍僧人,见二人大步上崖,都合十为礼,状甚恭谨。李自成微微一笑道:“打扰众位大师,得罪,得罪!”与周四迈步走进山门。众僧见崖上人群遍布,都甚惶然,只得鱼贯随⼊。 李自成进得山门,见由南向北,依次排列了三座大殿,手指南面一座大殿道:“四弟一路劳乏,且到此殿歇上一歇。”手揽周四,大步前行。众僧知二人是众人首脑,都垂头丧气,紧随在后。 二人来在殿前,李自成见殿门牌额上写了“三教殿”几字,回⾝问道:“此殿名曰三教,那是集儒释道三家之大成了?” 一老僧见他言语不俗,合十道:“正是。”李自成哈哈一笑,与周四迈步⼊內。那老僧随后跟⼊,余僧都立于殿外等候。 却见这大殿之內,朝西立了三座泥像,中为丰臂润面,端坐莲席的佛祖;左右两面,各是乌眉墨颜、⾐袖带风的大成至圣先师和道祖老聃。三座泥像神态迥异,却都流露出所主教宗的雍容大度。 李自成仰瞻片刻,随意问道:“此殿香火如何?”那老僧道:“小寺虽甚幽僻,求签还愿者却是不少。”李自成“哦”了一声,道:“所求之签,可都灵验?”那老僧道:“福祸自在,心诚则灵。”李自成闻言,忽生兴致,笑道:“既是如此,我便菗上一签。”走到孔圣像前,在签桶中菗出一签,细看时,却是一下下签。 李自成一怔,丢签笑道:“儒术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儒以文求治而 ![]() ![]() ![]() 那老僧低宣一声佛号道:“三教俱合天道,皆是正理。施主妄议其非,恐伤自家运数。”李自成气急败坏道:“万事皆在人为,岂天意夙定?”那老僧头摇道:“施主⾝兼大命,竟不自知,岂不…”说到这里,笑望自成,却不再言。李自成听出弦外之音,忙道:“大师看在下可有所成?”那老僧沉昑道:“老衲既⼊空门,本应弃此相卜小道,但见了施主面相,却也含隐不住。实则施主命主极显,先时虽不免波澜叠起,后必统率千军,为中原之主。” 李自成大喜,颤声道:“果如大师所言?”那老僧笑道:“施主若不信,只须取签来看。” 李自成走到道祖像前,伸手取出一签,见此签竟为上吉,不由信了大半。他心中喜不自胜,又手指周四问道:“大师看我这兄弟如何?” 那老僧不假思索道:“这位施主亦是命合紫微,⽇后成一方雄主,其势较施主犹为久长。” 话音刚落,忽见李自成目露凶光,菗刀在手道:“愚僧怎敢胡言!”手起刀落,将那老僧砍翻在地。那老僧倒在⾎泊,凄然笑道:“贼虽有命, ![]() ![]() 周四见李自成行凶杀人,失声道:“大哥何故杀他?”李自成冷笑道:“我不过漫语相询,以为戏乐,他却口出妄语,岂不该杀?”言罢恨意不消,大步出殿,冲左近喽罗道:“快将众僧杀了,不可走了一人!”众人应声而动,群僧尽皆尸横。 周四追出殿来,拽住李自成道:“大哥为何滥杀无辜?”李自成先时失态,这时敛住怒容,強自一笑道:“众僧有口,恐怈我行踪,故尔杀之。”说罢与几人快步向北面大殿走去,搜找寺中贮粮。 周四呆呆站在大殿门口,一股寒意窜上头顶:“李大哥只因那老僧赞我一句,便杀了这许多僧人。这等喜怒无常的心 ![]() ![]() 众人在寺中搜得食物,便在殿內殿外起灶生火,煮食充饥。李自成 ![]() 周四见他割⾁喂食,颇为精心,暗暗思忖:“李大哥为人虽是难测,毕竟与我是结义兄弟。看他此举,对我尚有真心。”此股暖意一经⼊怀,霎时将心中疑虑冲去大半。李自成观其面⾊缓和,忙又好言相慰。二人多⽇不见,难得畅谈契阔,自成有意令其开心,只讲些琐事闲言。工夫不大,二人便又投机。 众人食罢,呼噪而起,将剩余食物随手丢弃。周四不解,问自成道:“何不将食物带在⾝边?”李自成笑而不答,传令各队陆续下崖,立于⾕中等候。周四见四下⾕麦藉狼,甚觉可惜。实则他们多不携粮,虽合营数万,亦是随掠而食, ![]() 李自成见众人大多下崖等候,拉起周四,走出山门。一旁喽罗冲自成嚷道:“闯将既杀众僧,何不顺手焚其寺院?”李自成笑道:“此寺楼阁清幽,毁之可惜。尔等不可擅动一物。” 众喽罗闻言,只得作罢。 周四与自成下得崖来,回望悬于半空的寺院,心道:“佛导人绝尘出世,看来只是痴念。世间多⾎腥杀戮之地,又哪有什么极乐净土?”他幼年长于少林,耳濡目染,良慈已固于心。后⾝⼊江湖,虽时有杀生之举,內心却常怀愧疚,无以自遣。这时既生此念,反觉人生在世,便造些罪孽,也算不得什么,自己一味责己责人,实是可笑。 李自成不知他心思有变,命人将周四搀上马背,旋即传令各队,仍依前法而行。众人腹中有食,精神俱振,片时奔出峡⾕,转向西行。 一⼲人晓行夜宿,连走几⽇,途中饥寒难耐,便派小股人马四出掠食。周四见李自成虽纵容部下行抢,却严令不得奷 ![]() 众人跋涉千里,沿途曾与数股官军相遇。好在自成所部人皆精骑,每跨双马,而晋地官军多马三步七,故每每略作追逐,也便草草收场。众人与官军周旋⽇久, ![]() 这一⽇人马正行间,前面一队探马来报:“西南二十里处,已望见老营旗号。”李自成喜道:“快去禀告闯王,便说兄弟们平安而返了。”探马答应一声,绝尘而去。 周四数⽇来与自成朝夕相处,为其沉雄之气所折,敬意⽇增,这时问道:“大哥既为闯将,却不知这闯王是怎样的人物?”李自成笑道:“闯王谦和仁厚,最是体爱部下。他若知你是我结义兄弟,必会另眼相看,爱护有加。”周四点头道:“他既是这等人物,我当以诚待之,效些微力。”李自成心道:“他年少重义,倒易于笼络。此后我间示以义,得其真心不难。”他初见周四,尚以兄弟视之,及听了那老僧一番言词,已将周四看作隐患。他智机深沉,妒心稍现即掩,数⽇来好言慰抚,渐安周四之心,暗地里却观其言行,窥测其 ![]() 二人松缰信马,边聊边行。工夫不大,已望见前面平野上的一片营盘。周四见各营连绵数里,杂错无序,较満洲军营的壮厚如一相去甚远,头摇道:“这般扎营,临战时怕是不行。” 李自成笑道:“四弟通晓安营布阵之道?”周四摆手道:“我虽不知,在京时却见过大军冲杀,要是…”他本想说若此股人马与満洲兵相遇,实是不堪一击,但碍于自成脸面,终未说出。实则他在満洲军中有⽇,眼见大军令出如山,枭将悍卒无不骁勇善战,已料天下劲旅,无出其右。这念头盘桓在心,早已蒂固 ![]() 李自成见他不再续言,便不理会,挥鞭遥指大营道:“四弟切莫轻视各营人马,说不得仗了他们,便能得了江山。”周四不语,心道:“李大哥不知世间尚有神锐之师,方出此言,他若见时,怕也要悚然胆寒。” 二人并辔前行,片刻来在一座大营前。李自成催马上前,问守营的军卒道:“总头领可在营中?”一头目哼了一声道:“各营头目都在恭候闯将大驾。”李自成观其神⾊有异,问道:“八大王可否安然返营?”那头目冷笑道:“八大王已返两⽇,正等着与闯将叙旧呢。” 李自成闻言,已料到有事发生,正要再问时,忽见营內飞马奔出一人。这人浓眉阔目,黑面多髯,头上胡 ![]() ![]() 轻拍大汉手背道:“宗敏且回,我去见王大哥,当面陈辩。” 那大汉本是闯营虎将刘宗敏,是时与自成共佐 ![]() ![]() 李自成自觉失言,赔笑道:“我一时失语,宗敏莫怪。献忠虽横,未必一手遮天。”周四忽揷嘴道:“大哥说得不错。此贼虽暴,也算不得什么,我等何必惧他?”他听说献忠在营,恨意复生,忘了自已伤重,只道一见其面,便能信手诛之,故出言怂恿自成,期能早怈私愤。 李自成回望周四,心中暗想:“我若⼊营,最多受番羞辱,料无大难。如此倒可因势利导,试此子患难之诚。”打马绕过刘宗敏,径向营中奔去。周四与刘宗敏对视一眼,也随后跟来。刘宗敏望着周四背影,心道:“这少年是谁?” 二人打马在营中奔驰,周四见四外喽罗仰卧趋走,状极散漫,更增轻视之意,心想:“这等无纪草营,我便只⾝⼊內杀那贼獠,也可来去自如,毫不为难。” 周四浑⾝痛软无力,不敢出手来格,只得上步紧贴在这人⾝侧,拼尽周⾝余力,顺势向他舿上撞去。这一撞力道较常人犹有不及,却胜在以巧御拙,时机恰到好处。那喽罗一脚踢出,半⾝已空,舿间被撞,登时双⾜离地,跌在数尺之外。 另一人见周四満脸病容,却将同伴轻易击出“铮”地菗出 ![]() ![]() 那人莫名其妙地割断绳索,恍若鬼驱神遣,惊疑之下,猛地撤回刀来,奔周四当头狠劈。周四距其太近,已难躲闪,急切间⾝向前一扑,一记“头锤”撞向对方腹小。那人一慌,心神皆注于腹小,手上失了主使。周四也不抬头,挥臂向上勾卷,将钢刀夹在臂弯,跟着曲肘横扫,刀锋到处,将那人两 ![]() 这几下疾若风卷,众人都未看得真切。周四夺刀在手,直累得心跳气 ![]() ![]() 正这时,只见随献忠出帐的几人中,有人突然“啊”了一声,声音中充満了惊疑愤怒,随见一人迈步上前,冲周四狞笑道:“我只道今生难报此仇,不想你竟自投罗网!”周四见了这人,也吃了一惊:“怎会是他?”原来这人正是那⽇率众围杀多尔衮、多铎等人,后为周四所辱的那个蓝衫大汉,在贼中绰号“闯塌天”的刘国能。 张献忠站在一旁,也已认出周四,冲刘国能笑道:“国能莫非与这裸⾐小儿有仇?”周四见了献忠,本已目中噴火,听他如此呼唤,当⽇裸⾐被戏的一幕又浮现眼前,直气得浑⾝发抖,恨不得立时上前,将献忠碎尸万段。 刘国能恨声道:“我当⽇在冀东碰上一伙鞑子,便思一并杀却。正与兄弟们动手时,这小贼却突然上前,杀了我几个兄弟,还将我羞辱一番。这等深仇,我今⽇岂能不报!”说话时目中充⾎,恨不能将周四生呑活剥,但心惧周四神勇,却不敢上前动手。 李自成听出缘由,暗暗叫苦:“不想四弟竟与这厮结仇,这可是 ![]() ![]() 忽听张献忠⾝后一人道:“这小贼既杀了国能手下的兄弟,想必有些手段。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龙是虫?”说罢迈步上前。周四见这人穿一件破旧道袍,背负长剑,⾝材⾼瘦,宛如竹竿一般,信步而出,袍襟下摆竟不稍动,暗吃一惊:“这人⾝法特异,武功必然不弱。不想贼中竟有这等好手!”他却不知,此刻上前这人,虽非巨擘,然于各营之中,亦是大大有名。因其剑法精纯,常有神鬼莫测之妙,故群贼皆以“显道神”呼之而不名。王嘉胤手下 ![]() 李自成素知显道神之能,见其飘⾝上前,忙喊道:“四弟且去闯营,莫理此间之事!”他既知周四对己有诚,便不忍让他徒丧 ![]() 周四伤重心怯,亦生退意。正踌躇间,显道神已菗剑在手,向他肋下剌来,剑法平直凝重,神意皆无。周四难窥其隙,只得退开一步,敛意静待。显道神见状,迈上一步,长剑似流星破空,直刺周四咽喉。这一式人剑浑融,气⾜神完,虽是攻敌,周⾝上下仍击守兼顾,不失老健。 周四观他剑势虽疾,个中却回折有味,意若迟迟,心下暗惊:“这人剑法不拘一格,全然以意御剑,我若见招拆招,恐要有失。”并不躲闪,钢刀信手挥去。说也奇怪,显道神见了这毫无章法的一刀,竟尔倒纵丈余,面现惊愕。原来周四自知伤重,便不敢与对方在剑招上一争长短。他随意舞刀,虽无法度,却胜在心地空明,纯出自然,看似全不用意,意之所指,反而无所不至。显道神意在剑先,势虽微婉,终不及周四这一刀来去无心,行留任便。相较之下,周⾝立时尽是破绽,故一惊而退,不敢贸然争先。献忠、国能等人不识其中奥妙,只道显道神有意相让,噤不住大声斥责。李自成虽知周四武艺⾼強,亦不信他能一招退敌,眼见众人从旁怂恿催斗,大是焦急。 显道神出手既挫,本自气恼,听众人申斥挖苦,心中愈恚。他剑法本有惊人艺业,纵横秦晋,从无人能在手上走过三招,这时 ![]() ![]() ![]() ![]() 忽见周四仰面倒在地上,便似垂死之人失了主旨, ![]() ![]() 众人见显道神奔雷电闪的一击,转眼间烟消云散,不留片痕,尽皆愕然。周四知众已胆寒,心中一喜;“我若虚张声势,料四处无人敢拦,或许能保李大哥出营。”他既生此念,起⾝时便故示矫健,不料用力稍急,牵动痛处“扑通”跪倒在地,半晌难起。 显道神目中一亮,将长剑揷⼊土中,大步向周四走来。周四示人以虚,心中懊丧,目视自成,心中好生歉疚:“我一时忘形,这可害了大哥!”強打精神,摇晃而起,只盼余勇不逝,仍能慑退強敌。显道神见他強自支撑,手⾜俱颤,心中再无顾忌,猝然上步,出拳直击周四腹小。这一拳朴实无华,便稍会武功之人,也能随手拆解,其胜人之处,全在力大招沉,硬打直进。周四见时,心中一黯:“他若施出上乘武功,我意在形先,稳占先手,尚能迫其换式变招。现只以这等二三流的拳法蛮打硬碰,我却无计可施。”虽知化解不得,却不甘坐以待毙,横刀推出,向来拳斩去。 显道神眼见刀来,居然视若无物,肘尖在刀背上轻轻一碰,钢刀已 ![]() ![]() ![]() ![]() ![]() ![]() 显道神听四下掌声雷动,得意非凡,⾝形一晃,已到周四近前,抓住周四脖颈,将他抛上半空。不待落地,又飞腿弹出,把个周四踢得陀螺一般,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扎落下来。众人从未见过这等手法,大感新鲜,当即便有数人呼道:“显老道,再这么耍他一回!” 李自成见周四仰面倒地,一动不动,只道其人已死,心中一阵难过:“四弟为我而死,确是难得的好兄弟。我护他不得,却不能任人戏其尸骨。”转念又想:“我此时上前,非但无济于事,反为众人所辱,徒留笑柄于营。不如暂忍一时,来⽇厚葬四弟,也算对得起他”想罢束手而立,便不上前。 自成负人至此,亦非稀奇。只此一事,其心已如燃犀照隐,可见一斑。后自成啸聚百万,横行中原,三分天下据有其二,而一昔土崩瓦解,统归烟尘,此固关天意人事,其实亦是此心久成浓疽,臃溃使然。 Www.Bb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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