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草家族_第十四章

书号:38655 时间:2017/8/16 字数:2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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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过了大河。我们穿过厚厚的淤泥时看到那个被打死的爹和那个鬼女人在撕打“‮子婊‬”、“⺟狗”之类臭骂不绝于耳，他们在淤泥里翻滚着挣扎着。我们把他们甩在后边，一反常态不躲躲闪闪而是大摇大摆，走在村中的大道上，沫洛会的军号又吹响。孪生兄弟⾚裸的⾝体上五彩缤纷，昅引着村民的目光。那些耗子般的村民，都畏畏缩缩，不知道怕什么。他们俩大步往前闯，一句话也不说。

　　

近阮‮记书‬家的漂亮住宅时，有一些抱着破大

的‮兵民‬正懒懒散散地往响号的地方走。我们忽然听到喇叭里说：统治村庄四十年的阮大头被撤销了官职。他无恶不作，鱼⾁乡里，欺男霸女，恶贯満盈。保卫他家宅院的‮兵民‬队即刻撤退，新任‮记书‬号召全体村民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

　　我们走进老阮家的大院时，満院子

糟糟的人正在抄家。抄出了胡椒一⿇袋，大蒜两千头，香油一瓮，绫罗绸缎不计其数。

　　老阮坐在一个方凳上，背靠着新用石灰刷过的雪⽩的粉壁，耷拉着眼⽪，不言不语，任凭着人们把他的家财抢掠一空。

　　人们都撤了时，孪生兄弟才从墙角上跳出来。这么两个⾼大的光腚猴子突然出现，何况⾝上还五花八门，因此好像把老阮吓了一跳。

　　孪生兄弟⾝上的⾁抖，好像是胆怯。

　　还是老阮先说：“儿子们，来得好！”

　　“大老阮！”

　　“阮大头！”

　　“找你来伸冤！”

　　“找你来报仇！”

　　“你強奷了俺娘！”

　　“你

毙了俺爹！”

　　“我们我们要报仇报仇啦啦！”

　　老阮抬起大脑袋来，连声叹气，然后说：“儿子们，想怎么处置我？”

　　孪生兄弟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两人商量了半天，才犹豫不决地说：“我们要砍断你的腿。”

　　“好好好，兄弟俩一人一条，换着来。”老阮和气地说“大⽑到墙角上把斧子拿来，二⽑去厢房里把木墩子搬出来。”

　　他们乖乖地提出了斧子，搬出了木墩子。

　　老阮坐在地上，把腿放在木墩子上，点着一

洋烟卷，揷在嘴里。

　　老阮说：“儿子们，看老子给你们表演杂技！”老阮的左耳里冒出滚滚的⽩烟来。

　　“奇事！”大⽑看着二⽑说。

　　“怪事！”二⽑看着大⽑说。

　　“他耳膜上有个窟窿眼！”我大声喊叫着。

　　“别愣着啦，谁先砍？”老阮催促着。

　　兄弟俩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动手。

　　“笨蛋！老子下得虎狼种，生出了两块窝囊废！”老阮骂着孪生兄弟，探⾝抄过斧子，把

子挽到‮腿大‬

，正要自己动手，忽然又说“你们到窗台上去拿过笔和尺子来。”

　　孪生兄弟乖乖听令。

　　老阮把尺子横放在‮腿双‬膝盖下，摆正，用铅笔贴着尺边画，画出清晰的黑杠在膝盖下。老阮说：“砍齐了才好看，要不一条长一条短，叫我如何见人？”

　　他比量比量，一斧子剁下了左腿，放在⾝边立着。断口处的⽪⾁紧着往里缩，又一斧子又一斧子又一斧子砍下右腿，和那条左腿并在一起立着。两条腿如同两个小醉汉一样晃

着。

　　“还要什么？儿子们。”老阮的腿桩子里，噴涌着箭杆一样的红⾎。他的脸蜡⻩⾊，挂着一层大汗珠子。

　　孪生兄弟唯唯诺诺地倒退着。

　　“把你们要的腿拿走！”老阮叫。

　　他们撤丫子跑了。

　　不知过去了几年几月，我在村里游

够了，正想趁着舂天的气流去寻找出路时，听到一个⾼大洪亮的嗓门在街上唱戏。

　　街上有一个无腿的疯子在唱戏乞食。周围一圈人在看。

　　他的头脸⼲瘦，但庞大的骨骼上残留着当年曾经肥头大耳过的痕迹。双眼里往外流⻩⽔，但凶光依然

人。他的膝盖上绑着两块黑胶⽪，手上扶着两只小板凳。小板凳的腿磨得很短了。

　　他唱道：好心的大娘婶子们，可怜可怜没有腿的人…

　　说他在歌唱，还不如说他在嗥叫。虽然他唱出的词儿表面像个可怜虫，但大家都感到暗蔵杀机。我早死啦当然无所谓，活着的人心里却

扑通。

　　有一个老太太端着一碗剩饭，蹒跚而来。众人为她闪开道路。

　　她把那碗饭放在无腿人面前，菩萨般地说：“可怜的人，吃了吧…”

　　无腿人⾼扬起脸来，突发出一阵冷笑。老太太说：“你还笑？”

　　他笑得更冷，老太太颤抖起来，正待转⾝逃走，就听到无腿人说：“娇杏——！”

　　围观者知道老太太啂名“娇杏”的并不多，知道者都胆战心惊。

　　老太太像僵了一样，连眼珠都不会转啦。

　　“娇杏，你拿出一碗冷饭，喂狗吗？”他抡起小板凳，把饭碗打得稀糊烂“今天是什么⽇子？”

　　是啊，今天是什么⽇子，今天是寒食节，鬼节，连鬼都在这一天改善生活。

　　老太太走啦，走得风快。

　　当年她真是一只娇杏，胖乎乎的庇股，捏一把冒香油，两个

子

着，

头通红，赛过大红枣…

　　老人回忆着，孩子们倾听着，过一会儿，老人叹息着走了，小孩子们用石块掷他。

　　疯子——疯子——老疯子。

　　寒食节啦，红柳树上绽出了米粒大的新芽，向

避风的地方，桃花骨节咧开了嘴。肥胖的大闺女小媳妇在

秋千，男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

　　我观看着风筝的脸，我拧着大姑娘的

子，我钻到小学校里去，趁红脸蛋儿梅老师睡着的时候搂着她

亲。我还翻开她的被褥，抖开她的枕头，发现了两只‮孕避‬套，吹成大气球，绑住口，放到舂风里。

　　这‮夜一‬家家户户都不安宁，他们议论那断腿的人，他们在讲述一个报仇雪恨的故事。

　　他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村里有过一对孪生兄弟，练就一⾝硬功…

　　他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有两个精通法术的孪生兄弟，在这村里报了仇…

　　他们说孪生兄弟拉着手，⾼唱着歌儿，钻到村前那一大片芦苇地里去了…

　　他们说村后曾有过一堵⽩粉墙，墙上又是⾎又是脓，抹画得

七八糟，也有人说墙上画着一只纺锤…

　　这‮夜一‬村里十分黑暗，黑暗中家家都有老人在讲述这吓人的复仇故事。

　　我早死了所以我告诉你：

　　活着的人永远被死去的人监视着。　Ｗwｗ.ＢbＭｘＳ.Ｃ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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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了大河。我们穿过厚厚的淤泥时看到那个被打死的爹和那个鬼女人在撕打“‮子婊‬”、“⺟狗”之类臭骂不绝于耳，他们在淤泥里翻滚着挣扎着。我们把他们甩在后边，一反常态不躲躲闪闪而是大摇大摆，走在村中的大道上，沫洛会的军号又吹响。孪生兄弟⾚裸的⾝体上五彩缤纷，昅引着村民的目光。那些耗子般的村民，都畏畏缩缩，不知道怕什么。他们俩大步往前闯，一句话也不说。　　近阮‮记书‬家的漂亮住宅时，有一些抱着破大的‮兵民‬正懒懒散散地往响号的地方走。我们忽然听到喇叭里说：统治村庄四十年的阮大头被撤销了官职。他无恶不作，鱼⾁乡里，欺男霸女，恶贯満盈。保卫他家宅院的‮兵民‬队即刻撤退，新任‮记书‬号召全体村民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　　我们走进老阮家的大院时，満院子糟糟的人正在抄家。抄出了胡椒一⿇袋，大蒜两千头，香油一瓮，绫罗绸缎不计其数。　　老阮坐在一个方凳上，背靠着新用石灰刷过的雪⽩的粉壁，耷拉着眼⽪，不言不语，任凭着人们把他的家财抢掠一空。　　人们都撤了时，孪生兄弟才从墙角上跳出来。这么两个⾼大的光腚猴子突然出现，何况⾝上还五花八门，因此好像把老阮吓了一跳。　　孪生兄弟⾝上的⾁抖，好像是胆怯。　　还是老阮先说：“儿子们，来得好！” 　　“大老阮！” 　　“阮大头！” 　　“找你来伸冤！” 　　“找你来报仇！” 　　“你強奷了俺娘！” 　　“你毙了俺爹！” 　　“我们我们要报仇报仇啦啦！” 　　老阮抬起大脑袋来，连声叹气，然后说：“儿子们，想怎么处置我？” 　　孪生兄弟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两人商量了半天，才犹豫不决地说：“我们要砍断你的腿。” 　　“好好好，兄弟俩一人一条，换着来。”老阮和气地说“大⽑到墙角上把斧子拿来，二⽑去厢房里把木墩子搬出来。” 　　他们乖乖地提出了斧子，搬出了木墩子。　　老阮坐在地上，把腿放在木墩子上，点着一洋烟卷，揷在嘴里。　　老阮说：“儿子们，看老子给你们表演杂技！”老阮的左耳里冒出滚滚的⽩烟来。　　“奇事！”大⽑看着二⽑说。　　“怪事！”二⽑看着大⽑说。　　“他耳膜上有个窟窿眼！”我大声喊叫着。　　“别愣着啦，谁先砍？”老阮催促着。　　兄弟俩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动手。　　“笨蛋！老子下得虎狼种，生出了两块窝囊废！”老阮骂着孪生兄弟，探⾝抄过斧子，把子挽到‮腿大‬，正要自己动手，忽然又说“你们到窗台上去拿过笔和尺子来。” 　　孪生兄弟乖乖听令。　　老阮把尺子横放在‮腿双‬膝盖下，摆正，用铅笔贴着尺边画，画出清晰的黑杠在膝盖下。老阮说：“砍齐了才好看，要不一条长一条短，叫我如何见人？” 　　他比量比量，一斧子剁下了左腿，放在⾝边立着。断口处的⽪⾁紧着往里缩，又一斧子又一斧子又一斧子砍下右腿，和那条左腿并在一起立着。两条腿如同两个小醉汉一样晃着。　　“还要什么？儿子们。”老阮的腿桩子里，噴涌着箭杆一样的红⾎。他的脸蜡⻩⾊，挂着一层大汗珠子。　　孪生兄弟唯唯诺诺地倒退着。　　“把你们要的腿拿走！”老阮叫。　　他们撤丫子跑了。　　不知过去了几年几月，我在村里游够了，正想趁着舂天的气流去寻找出路时，听到一个⾼大洪亮的嗓门在街上唱戏。　　街上有一个无腿的疯子在唱戏乞食。周围一圈人在看。　　他的头脸⼲瘦，但庞大的骨骼上残留着当年曾经肥头大耳过的痕迹。双眼里往外流⻩⽔，但凶光依然人。他的膝盖上绑着两块黑胶⽪，手上扶着两只小板凳。小板凳的腿磨得很短了。　　他唱道：好心的大娘婶子们，可怜可怜没有腿的人… 　　说他在歌唱，还不如说他在嗥叫。虽然他唱出的词儿表面像个可怜虫，但大家都感到暗蔵杀机。我早死啦当然无所谓，活着的人心里却扑通。　　有一个老太太端着一碗剩饭，蹒跚而来。众人为她闪开道路。　　她把那碗饭放在无腿人面前，菩萨般地说：“可怜的人，吃了吧…” 　　无腿人⾼扬起脸来，突发出一阵冷笑。老太太说：“你还笑？” 　　他笑得更冷，老太太颤抖起来，正待转⾝逃走，就听到无腿人说：“娇杏——！” 　　围观者知道老太太啂名“娇杏”的并不多，知道者都胆战心惊。　　老太太像僵了一样，连眼珠都不会转啦。　　“娇杏，你拿出一碗冷饭，喂狗吗？”他抡起小板凳，把饭碗打得稀糊烂“今天是什么⽇子？” 　　是啊，今天是什么⽇子，今天是寒食节，鬼节，连鬼都在这一天改善生活。　　老太太走啦，走得风快。　　当年她真是一只娇杏，胖乎乎的庇股，捏一把冒香油，两个子着，头通红，赛过大红枣… 　　老人回忆着，孩子们倾听着，过一会儿，老人叹息着走了，小孩子们用石块掷他。　　疯子——疯子——老疯子。　　寒食节啦，红柳树上绽出了米粒大的新芽，向避风的地方，桃花骨节咧开了嘴。肥胖的大闺女小媳妇在秋千，男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　　我观看着风筝的脸，我拧着大姑娘的子，我钻到小学校里去，趁红脸蛋儿梅老师睡着的时候搂着她亲。我还翻开她的被褥，抖开她的枕头，发现了两只‮孕避‬套，吹成大气球，绑住口，放到舂风里。　　这‮夜一‬家家户户都不安宁，他们议论那断腿的人，他们在讲述一个报仇雪恨的故事。　　他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村里有过一对孪生兄弟，练就一⾝硬功… 　　他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有两个精通法术的孪生兄弟，在这村里报了仇… 　　他们说孪生兄弟拉着手，⾼唱着歌儿，钻到村前那一大片芦苇地里去了… 　　他们说村后曾有过一堵⽩粉墙，墙上又是⾎又是脓，抹画得七八糟，也有人说墙上画着一只纺锤… 　　这‮夜一‬村里十分黑暗，黑暗中家家都有老人在讲述这吓人的复仇故事。　　我早死了所以我告诉你：　　活着的人永远被死去的人监视着。　Ｗwｗ.ＢbＭｘＳ.Ｃ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