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给我一个姑娘》第八章及《18岁给我一个姑娘》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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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18岁给我一个姑娘 作者:冯唐 | 书号:39161 时间:2017/9/5 字数:208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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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新婚必读》 昨天,翠儿去我的房子找了我。新整的头发,刘海儿在前额俏俏地弯着,一丝不 ![]() “刘海真好看。”我伸手轻轻碰了碰,硬的。 “使的‘摩丝’。” 我开门进来的时候,翠儿已经坐在里面了。翠儿有我房间的钥匙。 “我说过的,钥匙少使。” “怕什么?怕我撞见你睡别的女孩?如果是朱裳,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不用蒙汗药是上不了手的,她会留着把自己的童贞献给她未来的老公。如果是别人,我会像现在一样安静地坐着,看着等你完事。” “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气,又有哪个靓仔不爱理你了?我为你守⾝如⽟,不怕别人,我是怕我老爸老妈进来看见你,又要给你难看,又要质问我为什么和不良女少年来往了。” “我不是把着厕所门吗?开门的要不是你,我会一个箭步蹿进去,反锁上门,憋死你的双亲。瞧你妈见了我的样子,好像我和鬼故事有密切联系似的。” “先臭死的是你。别太怪我妈,她总怀疑是你夺取了我的童贞,这倒也是真的。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开门?” “你是天生的 ![]() ![]() “知音,同志!”我的手握住翠儿的,翠儿一笑,就势软进我的怀里。和翠儿在一起,我是我自己。不用隐蔵,不用伪装。很自然也很自在,自然得就像风会吹,雨会落。自在得就像两个人一直喜 ![]() ![]() ![]() “头发长了?”很多时候,我会想起翠儿,特别是累了,烦了,忍不住地幻想翠儿会出现在⾝边。可以把头靠在翠儿肩上,抱抱,揷揷,胡言 ![]() 我把头埋进翠儿的颈后,她的头发光滑而香。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我的手顺着翠儿的头发滑下,闻到洗发⽔味掩不住的发香,我的下⾝就会在瞬间响应。我并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我们的教导主任比我们敏感多了。我记得曾经有幸和教导主任同在共公厕所小便过几次。男厕所的小便池上方,有一个开得很大的窗户,半人多⾼,站在小便池上小便的时候,肩膀以上曝露在外,可以清楚地看到隔壁女厕所里进进出出的女生。有一次,我和教导主任几乎同时庄严地登上了小便池,拉开拉链,我看见教导主任 ![]() ![]() “这次做头发还去了一点呢,发梢有点分茬了。臭小子,说,多久没好好看我了?多久没好好抱我了?想不想我?” “想。” “追人有意思吗?” “我没追,张国栋在追,我给他助阵。我答应张国栋,那个姑娘对他有意思,我的座位就让给他。张国栋说,现在的味道还是如嚼蜡。” “那是他没有口福。你助阵?还是等待张国栋阵亡,你自己上?” “嚼蜡也是一种味道。” “嚼蜡的时候有没有更想我?” “有。” “哪儿想?它想不想我?”翠儿这句话是咬着我耳朵垂儿说的。说完,翠儿就势往下亲。 “最想。”我说。 我想起第一次,一年前的第一次。天气也像现在,刚下完雨,天刚放晴,空气里一股泥土香。两个人坐在这张 ![]() ![]() ![]() ![]() ![]() ![]() 翠儿讲,我的⾝体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她没有⾜够的耐心理解,但她有⾜够的耐心可以把它亲出来。那天我的⾝体很 ![]() ![]() ![]() ![]() ![]() ![]() ![]() ![]() 像第一次一样,翠儿发育很好的⾝子仿佛丘陵间起伏的小路。 “你躺着,不说话,真好看。” 我在两个人之间清楚地体会到什么是自己有的,什么是自己求的,就是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与结果。我只有不停地跑,跑在乡间起伏的小路上,窗外⾼耸的塔楼群是某种树林,你只要不停地跑,你的下⾝就可以透明,照亮前面的路。可是为什么跑呢?因为 ![]() ![]() ![]() ![]() 我想起前些⽇子上的一当。我打完篮球,汗流浃背地坐到座位上,发现座子里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心中暗喜“又是那个暗恋我的小姑娘呀?”剥开蓝底带⻩⾊小熊的包装纸,里面又是一层红⾊带⻩玫瑰的彩纸,剥开,又是一层绿⾊带柏树图案的纸。打开第四层,终于,看见纸盒子了,我屏住气,小心打开,一张叠成心形的纸条,展开纸条,上面两个字: “傻 ![]() 张国栋看了,笑个不停,说,像是肖班长的字迹。 现在⾝子下的路,以及心里放不下的朱裳,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一张包裹了无数层彩纸的纸盒子呢? 乡间的路越来越起伏,越来越嘈杂。 “小声点。”我斜了一眼五层,朱裳的內 ![]() “哦———啊!这时候你爹妈还回不来,你怕谁听见呀?邻居?邻居肯定以为又闹猫了。哦———啊!” “小点声。”五层的 ![]() ![]() “哦———啊!好吧,那得让我亲亲你。”翠儿用我的脖子封住自己的嘴,两片嘴 ![]() “痛!” “我心更痛。” “痛。” “明天你的脖子上就会有一块 ![]() ![]() 我只有不停地跑,自己越来越累,脚下的路越来越狰狞。我终于感到不行了,我不跑了,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你真能⼲,你要自己保重。”她是对我的⾝体说的。你知道吗,我在一家商店看见一个闹钟,下次买来送给你。这台闹钟会说话,定点到时了,它就会叫:‘起来了,起来了,坚持不懈。’秋⽔,你不许觉睡,你不能仗着年少力強就不讲技巧。你有没有读过《新婚必读》?” “不用读,我都懂,我自己都可以编了,不就是‘完事之后,继续抚爱,不要觉睡’吗?但是你体会过这种事情做完后一个男处的苦闷吗?想想今天学的氢氧化钠,双曲线方程。所以,我要觉睡,一个人。” 翠儿带了随⾝的小包去了厕所。小包里有面巾纸,小瓶的洗面 ![]() ![]() “你应该先去小便一下,不管有没有尿意。这对你的⾝体有好处。《新婚必读》上说的。” 我没回答,从 ![]() ![]() ![]() ![]() 有一次我出门赶上大雨,一包‘希尔顿’ ![]() ![]() ![]() 36麒麟汽⽔ 舂光明媚。 亮丽的太 ![]() ![]() ![]() 我缩在我靠窗的座位里,人也懒懒的。望着烦躁的窗外的舂,柳絮在飞。想起那句庸俗的宋词:“柳径舂深,行到关情处。颦不语,意凭风絮,吹向郞边去。” 奇怪的是,朱裳很少在我的舂梦里出现。在梦里,朱裳基本上是残缺而模糊的,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缕头发或是伸出的一只⽩⽩的手。梦也总是那种黎明时黑夜与⽩天 ![]() ![]() ![]() 更奇怪的是,在现实里,我从来不知道,朱裳是什么,应该如何对付。朱裳成天就坐在我旁边,是⾁做的,是香的,但是比睡梦里更加不实真。我不知道自己在朱裳这里是怎么了,一点不像我自己。我瞧不起自己。強暴?不敢想。梦?梦不到。像张国栋讲的“不強暴也找个机会強抱一下,听听群众反映”却也不知从何抱起。就像维纳斯的胳膊,放在什么地方都别扭。一直想打个电话,在某个风小些的舂天的晚上,叫她出来。也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嘴被封住,话都被胃囊消化了。 放学,我决定回家。我们一块推车出校门,门口有一辆银⾊的“皇冠”停着,张国栋后来说是鼠⽪⾊的。朱裳走近的时候,车门打开,两个穿西装的人钻出来把朱裳拦住。我、张国栋、刘京伟的步子放慢,朱裳聊了几句,一脸的不⾼兴。平时,朱裳虽然不爱说话,但从没有把不快堆在脸上。 我停了下来。张国栋后来说,他很少看见我的眼睛里充満这种凶狠躁戾之⾊。 那两个人长得満帅,领带也不像是从小摊买的,红底蓝花。张国栋、刘京伟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有男人味的男孩,但比起那两个人来,还是一眼就觉得嫰得像个青苹果。 那两个人一脸的和颜悦⾊。朱裳只是头摇,手死死地揷在牛仔 ![]() “我要回家。” 其中一个人抓住朱裳的胳膊:“没事,吃顿饭,唱唱歌,然后我们一起送你回家。 ![]() 朱裳头摇:“我要回家。” “是不是功课还没做完?真是小妹妹。要不然像以前一样,我们先帮你对付完作业再去玩?”那人的手还抓着朱裳的胳膊。 朱裳头摇:“我要回家。” 我听到朱裳说到第三遍“我要回家”便把手里的车摔在地上。我尽量平静地说:“把手放开,人家不乐意。” “你谁呀?” “她同学。” “是么?”拉着朱裳的男人问朱裳。 朱裳点头。 “江山代有玩闹出,咱们老喽。”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别废话,把手放开。” “要是不放呢?你嘴 ![]()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 ![]() 这把刀是很早以前从云南带过来的。最近,和我一起受老流氓孔建国教育中的一个小流氓,刚把一个呼家楼的小痞子废了,自己去河北躲风头了。小痞子的发小们纠集了一帮人叫嚣要报复,时常拎着链子锁、管叉之类的在校门口晃悠。我怕找上自己,没一点准备,就请老流氓孔建国开了刃。老流氓孔建国说刀的钢一般,但是很亮,在 ![]() ![]() 现在,我不想吓人。 学校门口的汽⽔摊就在一步之外,卖汽⽔的小姑娘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 ![]() 我剩在左右手上的两个半截汽⽔瓶对着同来的另外那个人,半截汽⽔瓶⽝牙 ![]() ![]() “带你的朋友去医院吧,朝 ![]() ![]() “你也上医院去看看吧。”朱裳后来说,她搀住我的手当时碰到我的单⾐,她知道我的单⾐下面的肌⾁硬坚如石。 “不用,还是一起回家吧。”挽着自己的朱裳没有太多的表情,⾝上还是那股淡淡的香。我忽然想,为了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付出一切或是在此时此刻就地死掉,绝对是种幸福。 朱裳陪我走到四楼,在我的房门外停下来,她随意顺着楼道的窗户向外望了一眼,要落山的太 ![]()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朱裳说。 “不用了。” “今天的事,多谢了。” “不客气。” “那我回去了。” “要不到我屋里坐坐?” 我察觉到朱裳思路里明显的停顿,楼道里开始有脚步声,下班的人陆续回来了。朱裳说:“改天吧。今天心里有点烦。我不知道。” 我回到屋里忽然感觉天地一片灰暗。我走到桌子前,拿起凉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开⽔。⽔进⼊咽喉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响动,几乎吓了我一跳。拉上窗帘,现实和感觉统一起来,变得一样昏暗。这时候,我听见了一种有节奏的声音。我瘫坐进沙发里,那种声音单调恼人,头疼得厉害,我听见头部⾎管的跳动,就像小时候拿一 ![]() ![]() ![]() 37 ![]() 天开始热了。 京北的天气就是这样。冬天不很冷,却很长。某一天一开门,忽然发现花红了,柳绿了,舂天了。然后就是风,便是沙,然后便开始热。京北的舂天短得像冬眠过后的小熊打了个哈欠,打完便已经是夏天了。不过,舂天的花刚谢,女孩的裙子就上⾝了,所以在人们的感觉中,天地间并未缺少些什么。 课还在上,语文课。 我累得不行,眼睛半睁半闭地歪在桌子上,半听半睡。昨天的⿇将打得太辛苦了。 过去的一个小流氓卖內⾐发了笔小财,请大家随便到他的窝去聚聚。聚在一起能⼲什么呢? 吃饭,打⿇将。 “ ![]() ![]() ![]() ![]() ![]() “跟, ![]() “三条。” “打三条是不是想骗二条吃,给你。秋⽔,以后要是想让人请你吃饭了,或是想抱姑娘了,就跟咱们说一声。” “一万。你别自作多情了,秋⽔还要你帮忙找姑娘。” “听说你的同桌是新一代绝⾊呀,你念书真的是想当陈景润呀?不能够吧?”旁边看牌的一个姑娘说,眼睛瞟着我。 “南风。好好打牌,话那么多,瞧我把你们的钱都赢光。” “红中。听说你同桌的妈妈就是老流氓孔建国常挂在嘴边上的那个人呢。” “跟,红中。秋⽔心术就没正过。” “七筒。老流氓孔建国早讲过,秋⽔的心术正不了。” “吃,六筒。你们有完没完?” “三万。给你吃,你还抱怨。” 那三个家伙都带了姑娘去,坐在他们后面用 ![]() ![]() “不行了,大⾚包不过连了十二把庄,这都连了六把了。姑 ![]() ![]() ![]() ![]() ![]() 京北⽩牌啤酒买来,一人一瓶,对着嘴喝。原来输的两个人渐渐缓上来,我还是输着。 “秋⽔,最近是不是情场太得意了?否则赌场上怎么会这个样子。怎么样,抱上去感觉好不好?有没有搞定?有没有一针见⾎?” “你们算了吧,我连手都还没碰过呢。你们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我,这么大了,除了自提还是个童男子呢。” “永远是处女。和她们一样。”內⾐贩子指了指看牌的三个女的。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一起把你变成处女,永远的处女。”三个女的和着声,恶狠狠地说。 三瓶啤酒下肚,我觉得稍稍有点晕。另外三个人还在“凶杀⾊情”地胡说八道着。或许自己真是不行了,连“酒⾊”都不行了,还有什么行的呀?真是对不住老流氓孔建国的教诲。 回家的时候,肚子里已经灌了六瓶啤酒了,感觉头比平时大了很多。 人的脊柱里有盏灯,一杯“二锅头”沿着脊背下去到脊柱的一半,那是人的真魂儿所在的地方,一团火焰就燃烧起来了。啤酒要柔的多,要几瓶,时间要更长,灯也点不了太亮,飘摇着,就像一盏破油灯。油灯里的世界与⽩天里的不一样,与无光的黑夜里的也不一样。世界更加实真而美丽。 天已经有点发⽩,月亮仿佛一块被啃了一大口的烧饼,剩在树梢。 “大概快早上五点了吧。”天是有点亮了,我从楼下依稀望见朱裳家的 ![]() ![]() “我没怕过什么人,也没信过什么。但我相信我将来会富,会成为一个有钱人。是不是男人就不该真的爱上什么人?就该搂完抱完心里什么也不剩?这样才能睡得着,吃得香,说起话来才能不顾忌,⼲起事来才能特玩命,才特别特别地像个好男人?这样,对,这样,就有许多女孩来喜 ![]() ![]() ![]() ![]() ![]() 为什么现在不是一千年前?作屠夫的如果胳膊耝,可以像樊哙一样挥舞着杀猪刀去取人首级。即使现在是一百年前,也能把朱裳抢上山去。过去好啊,斗殴和強奷一样,都是生存手段,现在都要受法律制裁。 现在是现在,街上有“面的”路灯会定时熄灭定时亮起。现在能⼲什么呢? “我这回真的信了,我信了还不行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小,变得轻柔:“如果这辈子我能娶到朱裳,就让她屋子里的灯亮了吧!亮了我就信了。” “让灯亮了吧。” “亮了吧!” 那盏灯突然亮了,一点道理没有地突然亮了,在我念第三遍咒语的时候亮了。 我一路小跑,躲进我的房间里。 38板肋与重瞳 那个班主任语文老师病了,对外宣称是被我们气的。胆囊结石,胆管结石,要住院做手术。我和张国栋认为是她的诗才太盛,但是表达能力太差,郁积在 ![]() 代课的语文老师是个男的,和数学老师一样,有个大硕的脑袋。他的大脑袋总让我想到学校对面的“步云轩” 步云轩号称是家古董店。西汉的铜雀,东汉王莽的“一刀平五千”女人的景泰蓝镯子,包金戒指,劣等的青田石,八⽑钱一张的宣纸,泥猫泥狗,仿郑板桥的竹子,情人卡,贺年卡,冲洗相片,公用电话…什么都有,仿佛代课语文老师的大脑袋。店主是个精瘦老头,留山羊胡子,张国栋说他有仙气,刘京伟说他是傻 ![]() ![]() ![]() 代课语文老师仗着他的大脑袋,精通国中文人的传统绝技:牢 ![]() ![]() 代课语文老师在文⾰当中受过害迫, ![]() “今天讲贺敬之的《回延安》以及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我对八百里秦川有一种莫名的向往,去年找个机会去了一趟。真跟电影里演的似的:一条⻩土路,一个汉子赶了辆驴车,一条腿盘在车辕上,另一条腿在车边逛 ![]() ![]() ![]() ![]() 从窗户吹过来的风已经略带一些热力了,窗外的树叶也仿佛昅 ![]() ![]() ![]() 我真的有点累了,在我的感觉中,我可以听见语文老师说出的每一个字,可每一个字落进我耳朵都成了一个词:“觉睡。” 我几乎要完全闭上的眼睛里只有⾝边的朱裳,一条深蓝的仔 ![]() “也算是她陪着我睡了一觉儿吧。”我这么想着,安心地闭上眼睛。 眼睛再被铃声 ![]() ![]() 爱念书的几个人像往常一样,庇股和椅子紧紧地昅着,复习上课记的笔记:“陕西,手巾板儿朝后。山西,朝前…” 鼻孔黑黑的男生对着同桌的眉眼傻笑:摊儿上新来了一批⽔洗布的 ![]() ![]() 几个臭小子绕着桌椅游走玩耍,互相拍打对方的⾝体以示友好:又过了一节课,你是否感觉幸福? 另外几个人躲在角落里 ![]() ![]() ![]() “困了?”朱裳冲我劲使儿睁着的眼睛一笑。 “饿了。” “还有一节课就可以吃饭了。” “猪食。” “别自己骂自己呀。” “食堂的饭,人吃不进去,猪吃了长⾁,不是猪食是什么?”我忽然一个冲动,想请朱裳去吃小馆,喝几杯小酒,却生生把嘴边的话咽进去了。仿佛嘴里有口痰,却找不到地方吐,只好含在嘴里,等痰的咸味变淡再生生呑进肚子里。“还立志当采花大盗呢?扯淡。”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不过下节是数学课,你如果好好听讲,或许会没食 ![]() “你说要是哥伦布有个数学老师,他能发现新陆大吗?不能细听,听多了许多 ![]() ![]() “臭嘴。” “对了,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做梦呀?别误会,不是指舂梦,书上说女孩很少做舂梦的。什么都行,五点钟左右。” “好像睡得 ![]() ![]() “…后来呢?” “猫走了。” “我…真的饿了。” “这么着吧,你中午吃我带的吧,我回家,下午的政治课本忘在家里了,正好要回去拿。就这么定了。” “多谢了。我中午吃什么?” “清炒蟹粉,还有杂七杂八的,捡昨天的剩菜。” “吃不了怎么办?” “使劲使儿吗。要不,分张国栋点,你们俩都太瘦了,硌眼睛。” “心疼我们了?心疼我多些还是心疼张国栋多些?” “没有。正巧轮到我出板报了,正要请你们俩写点东西呢,书上的东西不是太长了就是没法看。先贿赂贿赂你们。” “穷文富武。文人吃 ![]() “臭嘴。” 又一声下课铃响,前排的小个子男生抱着比自己脑袋还大一圈的饭盒一个箭步蹿了出去,直奔食堂。 39青舂美文 我忽然不想上下午的政治课了,天 ![]() 房间很小,放一 ![]() ![]() 桌子的右手是扇窗子,窗子里盛了四季的风景,花开花落,月圆月缺。桌子的左手是扇门,我走进来,反手锁上,世界就被锁在了外边。 点亮灯,喝一口茶,屋里的世界便会渐渐活起来。曹 ![]() ![]() 我坐在桌子前,世界和自己之间是一堵墙,墙和自己之间是一盏灯,灯和自己之间是一本书。书和自己之间,是隐隐约约朱裳的影子。 电话就在旁边,七个号码就可以解决某种思恋。天渐渐暗下来,窗子里是很好的月亮。 现在回想,我那时候的意 ![]() 我的⽇记是这样记录的: “这样的月亮下,故宮后街一定美得凄 ![]() “小姑娘,我小小的姑娘,我睡在粉⾊瓣花上的小姑娘,我淡如花菊的小姑娘,想不想出来陪我走走?” “你饭盒里的清炒蟹粉很香,午饭慢慢地吃了很多,吃得天 ![]() ![]() “小姑娘,我小小的姑娘,我冰清⽟洁的小姑娘,想对你说,谢谢了。” 我拿起电话,几个号码按下去,线的那端是个女声: “喂?” “请问朱裳在吗?” “我就是。” “我是秋⽔,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今天下午的政治课都划那些重点了?” “噢,等一会儿啊,我去拿书…好,第十五页第二段,第十六页第一段,第十七页二至三段。” “多谢。不好意思打扰了。多谢。” 我飞快地把电话挂了。从桌子上捡了张纸,给朱裳要出的板报写了点东西: 仿佛 仿佛有一种语言 说出来便失去了它的底蕴 仿佛摇落的山音 掌上的流云 仿佛有一种空⽩ 河⽔流过堤岸没有记忆 仿佛投进⽔里的石头 落进心里的字句 仿佛有一种存在 只有独坐才能彼此感觉 仿佛淌过鬓边的岁月 皴上窗棂的微雪 我混 ![]() ![]() ![]() ![]() 朱裳坐在我前面而不是旁边,散开的黑发在 ![]() 我拿开铅笔盒,左手五指伸展,占据原来铅笔盒的位置,等待朱裳坐直后发梢的触摸,就像等待一滴圣⽔从观音手中的柳枝上滑落,就像等待佛祖讲经时向这里的拈花一笑,就像等待崔莺莺临去时秋波那一转。 我没想到,那一刻来临时,反应会如此剧烈:五颜六⾊的光环沿着朱裳散开的头发噴涌而下,指尖在光与电的击撞下开始不停地颤抖。 这种痛苦的惊喜并未持续很久,就像在漫长的等待和苦苦的思索之后,对经卷的理解只是在一瞬间一样。⻩⽩而粘稠的 ![]() ![]()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和我躺在一张 ![]() ![]() 40打枣 晚上十点钟,我 ![]() ![]() “秋⽔怎么了, ![]()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演习,这叫冥想,这叫养精蓄锐。老道常练这种功夫,取 ![]() ![]() ![]() ![]() ![]() “对,养精蓄锐,等到月黑风⾼之时,带着梯子…”臭小子们看我一言不发,放弃抵抗,开始放开了说。 “梯子是传统工具呀!十八、十九世纪的法国小说里用的都是梯子啊!顺着梯子爬上去,姐小一开窗,两个人就势一滚,便滚上了窗边的 ![]() “二十世纪了,楼梯也是梯子呀!咱们楼上就是女生呀。径直走上去,她们一开门…”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不吭声吗?他在想一个好办法,因为秋⽔⼲这事比较困难。”灯熄了,同志们更少了顾忌。 “一次,我偷听见被他庒在⾝子下面的姑娘让他再往里点,他脸一沉,说:‘就这么长了。’” “这比较惨,这比较惨。这很不好,这很不好。” “咦,秋⽔怎么了?还呈现一种厌恶的表情。是因为我们是耝人,还是因为你真的怀上了孟子呢?⾁割不正不食,席放不正不坐,非礼毋听,非礼毋言。” “秋⽔你病得不轻呀。教你个药方吧,一百年前姐小常唱:‘瓜子嗑了三十个,红纸包好蔵锦盒,叫丫鬟送与我那情哥哥。对他说,个个都是奴家亲口嗑。红的是胭脂, ![]() “去你妈的。”我吼了一口。 “和谁呀?是谁害得你这样呀?苍天有眼呀!你也有今天,报应呀!” “说真的,我觉得这几天秋⽔书念得太苦了,好像要拼命累死自己似的。这是被谁涮了,变得那么深沉,拼命做题,化悲痛为力量哪。我说,别老在这儿沤着啦,出去放 ![]() ![]() ![]() ![]() ![]() ![]() ![]() ![]() ![]() ![]() “去你妈的!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不光庇股在马路上跑没人把你当太监。”我骂了一句,走出宿舍。 41乙醚舂药案 凉一阵,热一阵,下阵雨,出一小会儿太 ![]() “去饭馆喝啤酒吧。”张国栋对我说。 “好。” 小饭馆就在学校旁边,馆子不大,倒也⼲净,有台布,⼊座有人倒茉莉花茶。墙上挂了一溜的红纸条,条上墨写的菜名。还有两个条幅,字大墨黑,我喜 ![]() 随便叫了几个菜,我一扬脖就把杯子里的酒⼲了。 “你最近不大⾼兴。”张国栋喝了口啤酒。 “一点吧。你努力得怎么样了?”我问。 “什么怎么样了?”张国栋说。 “追朱裳追得怎么样了?我的座位还等着和你换呢。” “我也请过朱裳到朝 ![]() ![]() “人家怎么说?” “她说,是吗。” “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好像总有一层纸,怎么也不敢捅,也不知道怎么捅。” “再捅捅,就得自己来了,我也帮不上你。仿佛和尚讲的‘悟’,师傅说出天去也没有用,还得自己想明⽩。” “有时候想明⽩了也没用,事情不经就没法明⽩。我看你和朱裳有说有笑的,我看你也不用代我写情书了,自己用吧。你丫说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喜 ![]() ![]() “喜 ![]() “我总觉得她喜 ![]() “扯淡。即使有点感觉,又能怎么样呢?语文老师说:‘假如我的眼睛使你心跳,我就从你脸上移开我的目光;假如打桨 ![]() ![]() “我觉得朱裳是被追出⽑病了, ![]() 张国栋在朱裳用陈述的语调回答他说“是吗”之后,醉心于舂药制造,目标不是壮 ![]() ![]() ![]() ![]() ![]() ![]() ![]() “你说朱裳有什么好?”张国栋问我。 “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好看。”我说。 “但是她哪点不好看?” 我回答不上来。 “你看见桑保疆 ![]() “看见了。我还奇怪呢,包得严丝合 ![]() “猜猜给谁的?” 我和张国栋同时用筷子的另一端蘸了啤酒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酒痕新鲜,都是一个“朱”字。 “知道哪儿弄的钱吗?”张国栋再问。 我头摇。 “记得你给桑保疆的两本⽑书吗?” “我还知道他以那两本书起家⼲起了小生意,而且越⼲越不像话了。” “那天我也说了他一次,小师弟们躲在宿舍的 ![]() “仿佛少林寺和尚练功处的石地板。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也是。桑保疆说以后让租书的去厕所看,不能用我们宿舍了,还说…” “说什么?” “说要把座位和你换回来。” “他怎么想起来的?” “或许是长到时候了吧,和憋尿差不多。” “或许是天热,气烦。” “昨天不是特别热吗,你逃学没来,朱裳穿了件小褂,⽩的,有暗花,半透明的,没戴 ![]() “像不像书上讲的什么⽩鸽子、红眼睛或是小⽩兔、红眼睛?你看它一眼,它看你一眼。你又看它一眼,它又看你一眼。” “你坐在她旁边那么久,没见过?好,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打电话给你,让你马上回来上课。没那么好,不像书上说的。黑不溜秋的。桑保疆有事没事跑过来五六趟,肖班长也巡视过好几回。两个人脸红红的, ![]() “后来呢?” “我总觉得女孩让人这样看不好,就给她写了个纸条:‘你忘了穿背心吧?’下一节课,她就穿上了,估计就在书包里,课间休息换上的。” “难怪桑保疆要和我换位子。” “别提他了,怪恶心人的。好了,快上课了,咱们回去吧。”张国栋结了账,下午还有课,数学。 很久的后来,我问朱裳,桑保疆的盒子里装的什么。朱裳说,包得很严,五层包装纸,不同颜⾊,里面是蓝⾊的橡胶小人。我说,是不是各种势姿,男女抱在一起的?朱裳说,除了你,没人这么 ![]() ![]() 42一本⻩书 又是一个酷热的下午,忽然喇叭广播通知,两节课后全体⾼二生学去礼堂紧急开会。 “又看不成电影了。”马上有人抱怨。 “今天作业可多了,真 ![]() “你说好的陪我去挑 ![]() … 全体生学坐好以后,教导主任正义凛然地踱上了主席台。 “什么事呀?”生学们在下面开始议论。 “听有的老师讲桑保疆被抓住了。” “因为什么呀?” “租⻩书。” “什么⻩书?好不好看?” “⻩书当然好看了。但是我没看过。” “怎么抓住的?” “据说是教导主任去宿舍楼,忽然兴起,去便大。他隔壁的坑位里有人租桑保疆的书看,到底是因为发出的响动太大了,还是系 ![]() “盛夏之际,微风送慡。”教导主任清了清嗓子,说到“慡”字,振臂一挥手,好像扇了每个台下听众一个嘴巴,我离着老远还能望见他 ![]() ![]() ![]() ![]() 43让你很难看 我跑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脸向下,把自己放倒在那张大 ![]() ![]()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我抬起眼,在塔楼的 ![]() ![]() 有人敲门。 是桑保疆。 “教导主任知道那两本书是你借给我的。不是我说的,是肖班长说的。他真不是个好东西,我亚运彩票菗中一等奖也是他告诉教导主任的。” “嗯。” “教导主任问我是不是你给我的,把我关在小屋子里,也不给⽔喝,问了我四个钟头啊。” “嗯。” “我说记不太清楚了,需要想想。本来嘛,太长时间了,不信,你看看那两本杂志去,都磨破了。” “嗯。” “他要我好好想想,想清楚一点。班长的证词只能作为佐证。如果就是你给我的,就是你的主要责任。如果是我从校外自己找的,就是我的主要责任。教导主任说,要正本清源。” “我还帮你买过一把蔵刀呢,你为什么没用它把教导主任阉了呀?反正是我的主要责任。”我仿佛又看见教导主任硬生生拉上拉链,从小便池上下来的样子。 “这是他的逻辑,不是我的逻辑,你知道我的,我没逻辑。他是教导主任。我不想连累你,反正我一定会受处分了,何必两个人都受处分呢?” “处分和处分不一样,处分有好些种呢。” “我想保你。” “你真仗义,如果没有‘然后’的话?” “然后咱俩把位子换过来。” “不⼲。” “只换半年。” “免谈。不⼲。” “我的要求不算⾼,你答应了这件事就与你没任何关系了。我一口咬定是从校外弄来的,外面的坏人多如牛⽑。班长、教导主任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实情,怕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教导主任讲,如果我承认书是你的,你有可能会被开除。班长、班主任不会为你说什么好话的。他们都等着看戏呢。你不⼲也坐不了那个位子了,何苦固执呢?” “不⼲。我问你,你以为坐在朱裳旁边你就能占到什么便宜?” “我不这么认为。我就是想坐在她旁边,尽管没什么道理。” “我也没什么道理。我就是不⼲。懂,你就走。不懂,你就滚。” “好吧,你等着吧。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一⼊校你就让我难看,你们都看不上我,我也会让你很难看的。” 44温润之美 两个星期之后,处理结果出来了,桑保疆记大过处分。我老爹动用了无数关系,而且许诺将办公楼前小花坛里的雕塑请央中美院的名牌教授重新塑过,校方终于同意不给我处分,但是必须在半个月內转学。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老师没有拖堂。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绕着校园随便转了一圈,花坛里的雕塑已经被推倒,胡 ![]() ![]() 回到家,天还没怎么黑,朱裳屋子里的灯却已经亮了。 我忽然感到一种好久没感到的轻松,仿佛一个死结马上就要被打开了,一种快解脫的感觉。多年以后,我老婆问我,现在是真情一刻,关于孤岛的两个问题。第一个,如果你一个人去孤岛,只让你带一本书,你带哪一本?第二个,如果只让你带一个姑娘,你带哪一个?我说,都快六点了,咱们吃涮羊⾁去吧。我老婆说,你必须回答。我说,我带《说文解字》和我妈。 “只差一句话,只差一句话。”一个声音⾼叫着。 我刷了牙,洗了脸,换上一条新 ![]() “不再是楼群间的老路了。” 那个巫婆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还是王子好,什么也没用,王子一个吻,睡了千年的公主就醒了。 “只差一句话,只差一句话。”一个声音⾼叫着。 爬到五层,我敲了敲门,出来的果然是朱裳:⽩裙,蓝⾊的真丝小褂,小小的⻩⾊花菊图案,头发散开,浅浅地覆了一肩。 我在恍惚间想起了好些事:老流氓孔建国的教育,找处女的故事,第一次抱翠儿的 ![]() “明天就到别的地方上学了,想最后对你说句话。” 朱裳看着我。 我拉开 ![]() 朱裳后来告诉我,她当时看见它晶莹温润,仿佛一句咒语,一句话。那是另外一种语言,使用另外一种语法,仿佛是一个被老巫婆施了魔法面目全非的王子。她当时仿佛依稀懂得它字里行间的意义,却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应答它。 朱裳后来告诉我,她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很丑很丑的布娃娃,以及把娃娃剪成碎片的剪刀。她没有继续想下去,重重地关上了门,转⾝靠在门框上,泪如泉涌。 我在朱裳关门的一瞬间,瞥见她⾝后, ![]() ![]() 一九九四年八月至二零零四年二月 京北,Atlanta,FranklinLakes,NewYorkCity,CastroValley,新加坡,港香 wWw.bB 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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