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第一章及《米》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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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米 作者:苏童 | 书号:39262 时间:2017/9/5 字数:106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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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从北方驶来的运煤火车摇摇晃晃地停靠在老货站。五龙在佯睡中感到了火车的颤动和反坐力,哐当一声巨响,⾝下的煤块也随之发出坍陷的声音。五龙从煤堆上爬起来,货站月台上的⽩炽灯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有许多人在铁道周围跑来跑去的,蒸汽和暮⾊融合在一起,货站的景⾊显得影影绰绰,有的静止,有的却在飘动。 现在该跳下去了。五龙抓过了他的被包卷,拍了拍上面的煤粉和灰尘,小心地把它扔到路基上,然后他弯下 ![]() 五龙穿过月台上杂 ![]() 那是一把米。是五龙的家乡枫杨树出产的糙米。五龙嚼着最后的一把生米,慢慢地进⼊城市的北端。 才下过雨,⿇石路面的罅 ![]() 喂,快醒醒吧。五龙对男人说,这么睡会着凉的。 睡着的男人一动不动,五龙想他大概太累了,所有离乡远行的人都像一条狗走到哪里睡到哪里,他们的表情也都像一条狗,倦怠、嗜睡或者凶相毕露。五龙转过脸去看墙上花花绿绿的广告画,肥皂、卷烟、仁丹和大力丸的广告上都画有一个嘴 ![]() ![]() 五龙离开街角的时候看了看路灯下的男人,男人以不变的势姿侧卧在那里,他的蓬 ![]() ![]() ![]() ![]() ![]() 他们看见一个背被包卷的人像一只惊慌的兔子朝码头奔来,他的脸⾊惨⽩,脖子和鼻梁上沾着煤灰的印迹。这些人围坐在一起,就着花生米和卤猪头⾁喝酒,所有人都己酒意醺脸,他们站起来,看着五龙像一只惊慌的兔子朝码头奔来。 你跑什么?阿保上前堵住了五龙,他一把抓住五龙的⾐领说,你是小偷吗? 死人。五龙张大嘴 ![]() 是死人在追你?阿保笑起来,他对同伴们说,你们听见了吗?这家伙连死人的东西也要偷。 我没偷,我不是小偷。五龙这时才发现码头上的这群男人。地上货包上堆放着酒瓶和油腻腻的猪头⾁。他下意识地朝那里挪过去。月光和江中的船灯照耀着那些男人紫红的脸,他们无声地观望着五龙。五龙的喉咙里咕噜响了一声,他的手微颤着伸向货包上的食物,我饿坏了。五龙用目光试探地询问那些男人。他们的脸上浮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三天没吃东西了,我真的饿坏了。五龙昵喃着抓起一块卤猪⾁,紧接着他就发出了凄楚的尖叫,他们突然而准确地踩住了五龙的手和手里的⾁。 叫我一声爹。阿保的脚在五龙的手上碾了一下,他说,叫我一声爹,这些东西就给你吃了。 大哥你行行好吧。五龙抬头望着阿保的脸和他光秃秃的头顶,我真的饿坏了,你们行行好吧。 叫我一声爹就给你吃。阿保说,你是听不懂还是不会叫爹?叫吧,叫了就给你吃。 五龙木然地瞪着阿保,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爹。 阿保狂笑起来,他的脚仍然踩住五龙的手不放,他指着旁边那些壮汉说,还有他们,每人都得叫一声爹,要不然他们不答应。 五龙扫视着那群人的脸,他们已经喝得东摇西晃,有一个靠在货包上不停他说着下流话。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模糊的红光。这种红光令人恐惧。五龙哀伤地低下头,看着阿保的脚,阿保穿着一双黑布鞋,鞋尖处顶出两颗苍⽩的脚趾,它们像石头一样牢牢地踩住了他的手背。 爹。五龙的声音在深夜的码头上显得空旷无力。他看见那群人咧着嘴笑,充満某种茫然的快乐,五龙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半蹲半伏在地上,很像一条狗。谁是我的爹?五龙对这个称谓非常陌生。他是一名儿孤,在枫杨树乡村他有无数的叔伯兄弟和远房亲戚,但是没有爹娘。乡亲们告诉他他们死于二十年前的大饥荒中。亲戚们前来抬尸的时候,五龙独自睡在⼲草堆上 ![]() 不,我不想喝。五龙的脸被阿保的手卡得变了形,他费劲地嚼咽着说,我不会喝酒,我只要吃⾁。 光吃⾁不喝酒?你是男人吗?阿保将酒碗塞进五龙的双 ![]() 五龙的头部本能地向后仰去,他听见阿保骂了一声,旁边的几条壮汉冲过来把他擒住了。有人用手钳住五龙的双颚,他的嘴自然地张大着,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他们朝这个黑洞接连灌了五碗烧酒。五龙蹬踢着,咳嗽着,他觉得那五碗⽩酒已经在体內烧起来了,他快被烧死了。五龙朦腚胧胧听见他们狂笑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醉酒的感觉突如其来,头脑一片空⽩,五龙疲惫的⾝体再次似⼲草一样飘浮起来,夜空中的星星、江中的桅灯和那些人醺红的眼睛在很远的地方闪闪烁烁。 他们把五龙扔在地上,看着五龙翻了个⾝,以一种痛苦的势姿侧卧着。月光照着五龙蜡⻩的脸和嘴角上残留的⾁沫,他的嘴 ![]() 他在说什么?有人问。 他说饿。阿保踢了踢五龙的腿说,这家伙大概饿疯了。 这时候江上传来一艘夜船的汽笛声,他们闻声集队向⽔边而去,把五龙扔在地上。那些耝壮矫健的⾝影从五龙的⾝上跨过去,消失在⾼⾼低档的货包后面。五龙烂醉如泥,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直到后来,他屡次遭遇码头会的兄弟,这些人杀人越货,无所不⼲,五龙想到他初⼊此地就闯进码头会的虎⽳,心里总是不寒而慄。 黎明时分五龙梦见了枫杨树乡村,茫茫的大⽔淹没了五百里稻田和村庄,⽔流从各方涌来,摧毁每一所灰泥房舍和树木。金⻩的结穗的稻子铺満了⽔面,随波逐流,还有死猪死狗混杂在木料枯枝中散发着隐隐的腥臭。许多人从⽔中跋涉而过,他听见男人和女人的哭声像雨点密布在空中,或者就像雹子一样硬坚地打在他的头顶上。五龙还看见了自己,在逃亡的人流中他显得有点特别,他的表情非常淡漠甚至有点轻松,五龙看见自己手里拖着一条树 ![]() 江边码头已经开始忙碌了。五龙被四面嘈杂的声音惊醒,他看见另外一些陌主人,他们背驮大货包,从他⾝边匆匆经过,有许多船停靠在码头上。有许多人站在船上,站在码头的货堆上,叫喊着什么。五龙慢慢地坐起来,想了想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他的头脑中仍然一片空⽩,只是嘴里还噴出酒⾁混杂后的气味。夜来的事很像一场梦。 五龙在码头上转悠了一会儿,没有谁注意他,夜里遇见的那些人在⽩天无影无踪了。他看见几辆大板车停在一艘铁船的旁边,船舱里装満了雪⽩的新米。有几个汉子正从船上卸米。五龙站着无声地青着他们,新米特有的清香使他惆然若失。 这是哪里的米。五龙问装车的汉子,多好的米啊! 不知道,管它是哪里的米呢?汉子没有朝五龙多看一眼,把他最后一箩筐米倒进板车,拍了拍手说,今年到处闹灾荒,这些米来得不容易。 是不容易。五龙从车上抓了一把米摸着,他说,我家乡的五百亩稻子全让⽔淹了,就像这样的米,全淹光了。 到处都一样,不是⽔灾就是旱灾。 眼看着就要开镰收割了,突然来了大⽔,一下就全完了,一年的⾎汗就这样扔在⽔里了,连一升米也没收下。五龙说着,嘴角上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四辆大板车装満了米,排成一队朝码头外面定。五龙紧跟在板车的后面,他恍惚之中就跟着装米的板车走了。他们穿过肮脏拥挤的街道。在人群、⽔果摊、⻩包车和店铺的 ![]() ![]() 在瓦匠街的街口,五龙看见密集的破烂的房屋堆里耸立着一座古旧的砖塔。砖塔⾼出地面大约五丈的样子,微微发蓝,有鸟群在塔上飞来飞去,风铃清脆的响声传人五龙的耳中。他仰头朝砖塔张望着,那是什么?五龙问。没人回答他,这时装米的大板车已经停留在瓦匠街,他们已经来到了大鸿记米店的门口,拉车的汉子们吆喝着排队买米的人:闪开,闪开,米来啦!卸米啦! 织云坐在柜台上嗑葵花籽,织云斜眼瞟着米店的门外,织云穿着一件翠绿⾊的旗袍,⾼跟⽪鞋拖在脚上,踢哒踢哒敲打柜台,那种声音听来有点烦躁。在不远的米仓前,绮云帮着店员在过秤卖米,绮云的一条长辫子在肩后轻盈地甩来甩去。织云和绮云是瓦匠街著名的米店姐妹。 搬运工肩扛米袋依次进了门,他们穿过忙 ![]() 院子里的晾⾐绳上挂着一些红红绿绿的⾐裳,是洗了不久的,滴滴嗒嗒淌着⽔,人就在那下面出出进进。不言而喻,那是米店姐妹俩的东西。散发着淡淡肥皂味的⾐裳,被 ![]() 织云看见五龙坐在板车上,双手划拉着车上残留的米粒,他把它们推拢起来,又轻轻弄散,这个动作机械地重复了多次。五车大米很快卸光了。搬运工们从冯老板那里领了工钱,推上车散去。五龙仍然站在米店门外,脚下横着一堆破破烂烂的行李。他朝里面张望着,神⾊有点奇怪,那张脸憔悴而不失英俊,枯裂的嘴 ![]() 你怎么不走?你没领到工钱? 五龙朝后退了一步,茫然地看着织云,他说,不。 你不是搬米的?织云朝地上那堆破行李扫了一眼,那么你是逃荒要饭的?我说得没错,我看人一看一个准。 不,五龙摇头摇,他的视线越过女孩的肩头落在米店內部——卖米的伙计和买米的人做着简单的 ![]() 是米店。你在看什么,织云捂着嘴噗味一笑,诡谲他说,你是看我还是看我妹妹? 不。我看米。米店果然有这么多的米。 米有什么可看的?织云有点扫兴他说,她发现这个男人的脸⾊在 ![]() ![]() 我没病。我只是饿坏了。五龙漠然地看着她说,给我一碗冷饭好吗?我三天没吃饭了。 我给你端去,反正也要倒给猫吃的。织云懒懒地从门框上欠起⾝子,她说,世界上数我心眼最好,你知道吗? 织云到后面厨房端了碗冷饭出来,看见五龙已经走进店堂正和两个伙计撕扯着,绮云拉着他的⾐角往门外拖,嘴里叫喊着,他有虱子,他⾝上肯定有虱子!五龙的脸固窘迫有点发红,精瘦的⾝体被三个人推得东摇西晃的朝外面挪,他突然扭过脸,用愤怒得变了调的声音骂了一句耝话,织云没听清楚,她看见绮云抓过一把扫帚砸过去,你还骂人?你这要饭花子敢骂人? 织云看见他颓然坐在门外台阶上,后背在急促地颤动,可怜的男人,织云自言自语他说,她犹豫了一番,还是走过去把饭碗递给他。织云笑着说,怎么闹起来了?你快吃,吃了就走,你不知道米店最忌讳要饭的进门?五龙抬起头看看那碗饭,沉默了一会,猛地扬手把饭碗打翻了,他说,我 ![]() 排队买米的人表情呆滞,一言不发地看着米店內的小揷曲。他们把量米袋子甩在肩上或夹在腋下,等待过秤,他们更关心米的价格和成⾊。这一年到处听到灾荒的消息,人们怀着焦虑和忧郁的心情把粮食大袋背回家。在兵荒马 ![]() 买米的人多。织云帮着在柜台上收了一会儿钱。织云对这类事缺乏耐心和趣兴,她不时地扭过脸朝街上看,瓦匠衔街景总是黯淡乏味,那个男人没有走远,他在织云的视线里游移不定,成为唯一可看的风景。他在瓦匠街一带转来转去,像一只被追杀的家禽,既可怜又令人嫌厌。织云怀着某种混 ![]() 下午一辆带花布篷的⻩包车停在米店门口。织云款款地出来上了车,她的脸上扑过粉霜,眉⽑修得细如黑线,嘴辱涂得猩红,所经之外留下浓烈的脂粉香气。 去哪里?车夫问,大姐小今天去哪里玩呀? 老地方。织云拍拍腿说,快骑呀,要是误了时间我不付车钱。 瓦匠街两侧的店铺里有人探出脑袋看,他们猜测织云又是去赴六爷的宴会,这在她是常事。风传织云做六爷的姘头已经几年,店员们常常看见织云出门,却看不见织云回来。织云回来很晚,也许 ![]() 到了吕公馆才知道宴会是招待两个京北商人的,去的人很多,多半是织云不认识的。织云看见六爷和几个男女从花园里进来,坐到靠里的主桌上,织云就朝那边挤,让一让,让我过去,织云不时地推开那些在厅里挤来挤去的客人,没走几步上来了一个男仆,他拦着织云轻声说。老爷吩咐,今天不要女客陪坐。织云愣了一下,等到明⽩过来她⽩了男仆一眼,说,谁稀罕陪他?我还不愿意坐他边上呢。 这天织云喝了好多红酒,喝醉了伏在饭桌上,吵着要回家。旁边的几个女客摸不透她的来历,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有人说,我认识她,是米店里的女孩。织云用筷子敲着醋碟说,你们少嚼⾆头,米店怎么啦?没有米店你们吃什么?吃屎?吃西北风?満桌人都为织云无遮无拦的话语吃惊,面面相觑的。织云又站起来,仇恨地环顾了一圈说,这顿饭吃得真没劲,早知道这样我才不来呢。 织云走到大门口,看见阿保和码头兄弟会的一帮人在那里敲纸牌,织云扯了扯阿保的⾐领说,阿保,你送我回家,阿保说,怎么,今天不留下过夜了?织云捶了他一拳,骂,我撕烂你的狗嘴,谁跟谁过夜呀?快叫车送娘老回家,我今天不开心,就想回家,回家觉睡去。 瓦匠街上已经是漆黑阒寂的一片了,织云跳下⻩包车,对阿保说,回去告诉六爷,我再不理他了。阿保笑着说,那怎么行?你不怕六爷我还怕呢,我可不传这话。织云鼻孔里哼了一声,谁让他晾了我一晚上?我还没受过这种气。 米店门口有人露宿,那人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团 ![]() 那是谁?阿保在车上问,要不要把他赶走? 不要。织云从五龙⾝上跨过去,她说,就让他睡这儿吧,没家的人多可怜,我就见不了男人的可怜样。 天蒙蒙亮的时候冯老板就起 ![]() ![]() 冯老板连续三天都发现五龙露宿在米店门口。 五龙坐在被窝里,木然地凝望晨雾中的瓦匠街,听见米店的动静他会猛地回头。他看见朱红⾊的铺板被一块块地卸掉了,冯老板的蓝布长褂在幽暗的店堂里闪着清冷的光。那股大米的清香从他⾝后奔涌而出,五龙涣散的精神为之一振,在异乡异地唯有大米的清香让他感到亲近和温暖。 你怎么天天睡我家门口?冯老板盘问道。 五龙摇头摇,用一种梦幻的目光看着他。 那儿有个布篷,夜里能躲露⽔。冯老板指着对面杂货店说,我说你为什么不去那儿睡呢? 我喜 ![]() 我没说你偷了。冯老板皱了皱眉头,你从哪里来? 枫杨树,远着呢,离这八百里路,城里人不知道的。 我知道枫杨树,那是个大米仓。年轻时我去运过米。你为什么不在那儿种田了,怎么一窝蜂都跑城里来呢? 发大⽔了,稻子全淹光了。不出来怎么办?不出来就要饿死了。 出来就有好⽇子吗?这年头生死由天,谁都做不了自己的主。城里的⽇子跟乡下也一样的难过。 冯老板叹着气转⾝过去,他开始清扫店堂,把地上的米粒都扫起来倒进一只箩筐里。冯老板想起家国之事,心里总是很沉重。这时候他听见门外的人说,老板,你要伙计吗?冯老板耳朵有点背,他直起⾝子,看见五龙的脑袋探了进来, ![]() 你说什么?你要做我的伙计?冯老板惊诧地问。 五龙的手紧张地抠着门框,眼睛看着地上,他的沙哑的带有浓重口音的语调听来很古怪,老板,留我在米店吧,我有力气,我什么都能⼲,我还上过私塾,认识好多字。 我有两个伙计了。冯老板打量着五龙,他说,店里不缺人手,再说我没有余钱雇人了,做米店生意的都是赚的温 ![]() 我不要工钱,只要有口饭吃,不行吗? 说的也是。逃荒的想的就是这口饭。冯老板撂下手里的萝走近石龙,眯起眼睛想着什么,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他拍拍五龙的肩背说,⾝体是 ![]() 哪儿都行。五龙的脸上闪过惊喜的红光,他指着地上说,我睡地上,我在哪儿都一样,就是站着睡也行呀。 说的也是。冯老板颔首而笑,他淡淡他说,那你就进来吧。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五龙的一条腿松软下来,它弯曲着想跪下,另外一条腿却死死地直撑在米店的台阶上。他低下头惶惑地看着自己的双膝,它们是怎么啦?五龙的颚部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动而紧张着,从颚部以下,直到心脏都有疼痛的感觉。 你怎么啦?冯老板见五龙僵立着,怎么不进来,是不是变卦了?你求我的事,可不是我开口的。 不。五龙大梦初醒地跨进米店,他说,我进来了,进来了。 绮云边走边梳着长辫子从里面出来,她狐疑地扫了五龙一眼,对冯老板喊,爹,大清早的你怎么让他进来了?不嫌晦气?这个臭要饭的,你看我不把他撵出去才怪。 我留他做伙计了。冯老板说,说定了只供吃饭不付工钱的。 什么伙计?绮云圆睁杏目尖声说,爹,你老糊涂了,我家不缺伙计,雇来个要饭的于什么?把他当猪喂吗? 别大惊小怪的。冯老板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店里的事你不懂,我有我的打算,再说他也可怜。 你们都假充善人,天下可怜的人多了,你都去把他们弄回家吧。绮云跺着脚说,气死我了,雇个要饭花子做伙计,让别人笑话。让我怎么告诉别人? 我不是要饭的。五龙在一旁涨红了脸申辩,你怎么非要糟践人呢?我对你说过我不是要饭的,我是离家出门找生计的人,我们枫杨树的男人全都出来了。 管你是惟,绮云怒气冲冲地对他说,谁跟你说话?我讨厌你,你别挨近我,别挨近我! 从五龙跨进大鸿记米店的这一刻起,世界对于他再次变得陌生新奇,在长久的沉默中他听见了四肢⾎ ![]() 整个上午买米的人络绎不绝。冯老板扔给五龙两块烧饼,让他吃完去仓房扛米。五龙觉得米袋上肩后脚板有点发飘。这是饥饿的缘故,他想只要再吃上两顿 ![]() ![]() ![]() ![]() 织云在午饭前起 ![]() 五龙在盛第四碗饭的时候看见绮云盯着他的碗,绮云说,他又盛啦。爹,你看你我的好伙计,他比猪还能吃!五龙抓饭铲的手停留在空中,他回头说,还让吃吗?不让就不吃了。他听见所有人都嘻嘻地笑开了,这使他很窘迫。 你 ![]() ![]() 那我不吃了。五龙涨红了脸说,我已经吃了三碗了。 织云咯咯地笑得弯下 ![]() ![]() 你知道他能吃多少?绮云说,他简直像一条牛,你给他一锅照样能吃光。 五龙的脸由红转青,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我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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