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第十二章及《米》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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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米 作者:苏童 | 书号:39262 时间:2017/9/5 字数:90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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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天气加剧了五龙的病情,下⾝局部的溃烂逐渐蔓延到他的腿部和肚脐以上,有时候苍蝇围绕着五龙嘤嘤飞落。 它们甚至大胆地钻进了他的宽松的绸质短 ![]() 五龙仍然坚持自己对自己的治疗,在舍弃了镇江膏药和车前草末后,他先用了手工酱园酿制的陈年老醋,每天在大木盆里注⼊两坛醋,然后把整个⾝体浸泡其中,五龙相信这种新的土方子缓解了他的痛苦,但他在历数了弥漫全⾝的梅花形⾁疱后,无法减轻內心的焦虑和恐惧。暗红⾊的醋在木盆里波动,浮起了五龙受尽创伤的⾝躯和充満忧患的心灵。五龙发现自己的重量在疾病中慢慢丧失,他像一 ![]() ![]() ![]() ![]() ![]() ![]() ![]() 米店的店堂里仍然堆満了米和箩筐,仍然是买米的居民和卖米的伙计,世事苍茫,瓦匠街云集的店铺和手工业作坊随其沉浮,而古老的米店总是呈现出稳定的红火景象。当长江沿岸的农民在稻田里喜获丰收,人们不再担心粮荒而囤积居奇时,可怕的战火却蔓延到长江南岸,城市的街道和江边码头出现了那些矮小的留着胡髭的⽇本士兵,于是人们再次涌进米店购米,谁都清楚,米或者粮食是生存的支柱。绮云坐在柜台后面,怀着一种摸棱两可的心情——喜悦或者忧虑地观望着店堂里的人群。她听见后面的房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悠长耝哑的吼叫,店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只有绮云对此充耳不闻,她习惯了五龙的这种发怈痛苦的方法。 他又在叫了,要不要去看看他?伙计老王走过来悄俏地问绮云。 别管他,他这种病不叫难受,叫了还是难受。绮云在柜台上清点着一堆竹片米筹,她含蓄地微笑了一下说,他的下场早就被我料到了。作恶多端的人不会寿终正寝。 五龙卧病在家的这段⽇子,城北地界上的帮会势力之间发生了错综复杂的纠葛,青帮倾巢投靠了驻扎下来的⽇本人,而隶属红帮的码头兄弟会在时局的变化下手⾜无措,他们曾经到米店来求教于病中的五龙。五龙躺在装満红醋的大木盆里,冷峻地望着那些仓皇的兄弟,他说,我现在养病要紧,那些事你们作主吧,只要能活下去怎么都行,投靠谁都行。 八月以后时局变得更加混 ![]() ![]() ![]() ![]() ![]() ![]() ![]() ![]() ![]() ![]() ![]() ![]() ![]() ![]() ![]() ![]() ![]() ![]() ![]() 老⻩猫是绮云的宠物。第二天绮云用一只篮子装着死猫去了护城河边。她将死猫葬进了墨绿的泛着腥味的护城河中,看着河面上漂浮的垃圾夹带着死猫远去,绮云拎着空篮站在岸边,暗自垂泪,扪心自问,如果是米店的谁遭遇如此不测,绮云不一定会这样伤心,年复一年的苦闷和哀愁,她发现自己已经无从把握喜怒哀乐的情绪了。 码头会的兄弟一去杳无音讯,五龙牵挂着一笔贩运烟上赚来的钱款,他以为他们会如约送来,但等了好久也未等到。五龙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让柴生去会馆取这笔钱,五龙对柴生说,记住,一文钱也不能少,不准他们私呑,也不准你在路上搞鬼。 柴生回家时鼻青脸肿満脸⾎污,径直冲进了北屋。柴生哭丧着脸对⽗亲嚷嚷,他们不给钱,他们把我打了一顿。五龙从醋盆中爬起来,他说,你慢慢说,是谁不给钱,是谁把你打一顿,柴生跺跺脚,盲目地指了指窗外,就是常来找你的那帮人,他们说你去了也一样讨打。五龙呆呆地站在醋盆里,一只手遮档着羞处。沉默下一会儿他重新坐到盆里。他朝柴生挥挥手,你走吧,我明⽩了,你去把脸上的⾎洗掉,这不算什么,讨债的人有时候是会挨打的。挨打不算什么。 五龙突然感到⾝边的红⾊醋 ![]() ![]() ![]() ![]() ![]()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脆响,那是柴生在砸堆在墙边的空醋瓮。柴生没有平息他的屈辱和愤怒,他把空醋瓮⾼⾼地举过头顶,一口气砸碎了五只才停住。 墙倒众人推,这不算什么,五龙带着米醋留下的満⾝红渍印走到院子里,他的⾚脚无知觉地踩着満地的陶片。绮云从店堂赶来时五龙独自站在院子里,五龙用手掌搭着前额仰望⻩昏的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我多久没出门了?我闷得发慌。外头的人已经把我五龙的模样忘了。五龙望着天空说。 你什么模样?绮云把碎裂的陶片扫进了簸箕,在墙上笃笃地敲着扫帚,你満⾝烂疮,出门就不怕别人笑话? 我们家哪处地势最⾼?五龙又问,我不想出门,但我想看看外面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还是一样,人人都来买米,街上吵吵闹闹的,⽇本兵在桥上打死了一个孕怀的女人。一 ![]() ![]() 我在问你,我们家哪处最⾼?哪处能看清外面的变化? 那你就架把梯子上房顶吧。仓房的房顶最⾼,绮云恶声恶气他说着就去倒垃圾了。绮云觉得五龙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夫 ![]() 这个⻩昏五龙爬上了米店的屋顶。城市北部的所有风景再次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夏⽇的⻩昏天空横亘着广袤的橘红⾊,看不见的空气之火在云层后面燃烧并渐渐化为灰烬,天空下最⾼的是工厂区林立的烟囱和化工厂那座古怪的塔状建筑,那里一如既往地飘散出黑烟,其次是城北密集的房屋和屋顶,青瓦的、黑铁⽪的或者灰⾊的⽔泥屋顶,浮在最底层的是狭长的迂回 ![]() ![]() ![]() 世界依然如故,而五龙坐在发热的屋顶上 ![]() ![]() ![]() ![]() ![]() ![]() ![]() ![]() 我 ![]() 乃芳在街上听到了关于雪巧的消息,那群人聚集在绸布店里,听年轻的伙计叙述他在海上巧遇雪巧的经过,乃芳挤进了人堆,怀着紧张而喜悦的心情得知了这个消息。 我扛着一匹布从 ![]() ![]() ![]() 绸布店里的人群在惊讶过后爆发出一片笑声,随即是各种猜测和议论,有人拉住乃芳打听,你们是妯娌,你应该知道的,乃芳 ![]() 米生坐在南屋的窗台上吹口琴,米生的一条残腿纹丝不动,另一条腿烦躁地敲着墙壁,他看见乃芳扭着耝壮的 ![]() 知道雪巧在⼲什么?乃芳噗地吐出一颗杨梅核,她朝米生瞟了一眼,一字一顿他说,她在海上做 ![]() 米生放下了口琴,漠然地望着乃芳沾上果汁的嘴辱。 她在街上客拉,恰巧拉到了布店的伙计,乃芳嘻嘻地笑起来,她把系在手背上的汗布开解,擦了擦嘴角,米生漠然的反应使她有点失望。她鄙灭地看了看米生的那条残腿,转过⾝朝厢房里走,这时米生在后面厉声喊道,你给我站住。 你还想知道什么?你要想听更详细的就去绸布店找那个伙计,只要你不嫌恶心,乃芳回过头说。 我讨厌你的臭嘴,我更讨厌你的⺟猪肚子,米生⾼声叫嚷着把手里的口琴朝乃芳隆起的部腹掷去,他听见了女人恐惧的呐喊和口琴击撞⽪⾁的声音,这使他沉重的心情松弛了一些。米生跳下窗台,从地上捡起口琴吹了一个短促的⾼音,米生说,她是子婊,你也是子婊,女人都是些不要脸的臭子婊。 乃芳下意识地护住她的部腹,一步步地往后退,退到厢房的门口,她终于撩起⾐裳察看了一下被击的部位。你想害我?你自己 ![]() 米店兄弟的这场殴斗仿佛蓄谋已久。兄弟俩红了眼,各自 ![]() ![]()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打?绮云 ![]() ![]() 你问她。柴生用⽑巾擦去脸上的⾎污,朝 ![]() 原来是你在里面搅,我就料到了。绮云声⾊俱厉地审视着乃芳,我不知道冯家哪儿亏待你了?你存心要搅得家破人亡,你存心要把我气死吗? 怎么都把屎栽到我头上来了?真滑稽。我倒成了冯家的罪人了,乃芳不屑地冷笑着,她退回到厢房里砰地关上门,然后从门 ![]() 米生坐在地上发呆,米生的手里掂着一颗牙齿,那也许是柴生的,也许是他自己的。他的嘴 ![]() ![]() ![]() 想。怎么不想?我恨不得连你也一起杀了。米生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那颗⾎牙,然后用力把它扔到了仓房的房顶上,那颗牙齿在瓦片上清脆地滚动了一会儿,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就发生了码头兄弟会与青帮的长 ![]() ![]() ![]() ![]() 城北的老人都知道码头兄弟会把持江边地盘已有多年历史,而兄弟会和长 ![]() ![]() ![]() ![]() ![]() 出事的那天早晨柴生也去江边码头看了热闹,柴生认识死尸中的好几个人,他向旁边的人介绍了那些死者的姓名和绰号。柴生回到家,看见五龙独自坐在院子里品茶,那种茶汁照例是浑浊发黑的,与以往不同的是茶汁里漂着一 ![]() 爹,你捡了一条命,柴生气 ![]() ![]() 五龙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诧之⾊,他呷了一口茶汁,将手伸进 ![]() 你想去看看他们吗?柴生回味着江边码头的⾎腥之气,打了一个冷嗝,柴生说,够惨的,昨天还在街面上摆威风,今天就见了阎王爷。 我用不着去看。我掐算了他们的寿命,谁也逃不过这个夏天。五龙举起一排手指 ![]() ![]() ![]() 柴生避开他的视线,柴生厌恶⽗亲的每一块发烂的⽪⾁。 我这辈子学会了许多复仇和杀人的方法。五龙叹了一口气,他从藤椅上站起来,在院子里蹒跚着踱步,腿大內侧急剧滋长的红疮使他的行走变得困难。五龙抬头望着早晨的天空,他说,又是一个毒⽇头,多么热的天气呀,如果没有那些死人,天气是不会凉快下来的。夏天是死人的季节。 柴生走进厢房,看见乃芳正端坐在马桶上。乃芳坐在马桶上 ![]() 我看死人去了。柴生捏着鼻子说,哪儿的气味都不好闻,江边是⾎腥气,家里到处是臭味。 又是谁死了?好像每天都有人死去,乃芳咬断了针线,抖开那件红颜⾊的小⾐服欣赏着,⾐服上绣有福禄寿禧的耝糙的图样,乃芳说,我喜 ![]() 你去了会吓坏的。死了三十几个人,江边码头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浆。柴生夸张地比划了一下⾎的厚度,你知道死的都是谁?是码头兄弟会那帮人,我爹命硬,我爹这回捡了一条命。 布帘后面悉悉索索地响了一会,乃芳拎着马桶走出来。向柴生抱怨说,我⾝子这么重了,天天还要刷马桶,你们家就不把我当回事,你们家抠庇眼还要 ![]() 我家没钱。你没听我娘天天哭穷吗?她是守财奴,一辈子守着个破钱箱不松手。 你爹有钱,乃芳忽然想起什么,她凑到柴生的耳边悄悄地告诉他说,你爹才卖了一张地契,卖给长 ![]() 谁告诉你的?柴生狐疑地问。 我姐夫。他在长 ![]() 爹的钱你就更别去想了。柴生苦笑着说,从小到大,他没给我一个铜板。他当然有钱,我不知道他抓着那么多钱想⼲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 再怎么说他也得死在我们前面,最后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乃芳拎起马桶离开了厢房,对生死财产方面的常识使乃芳鼓起一种信心和希望,她走过院子时看见五龙坐在矮桌前喝粥,他梗着脖子艰难地呑咽着米粒,发出类似⽔泡翻腾的声音,昔⽇严厉冷峻的脸现在显出了伤感之⾊。乃芳在经过五龙⾝边时试探 ![]() 柴生和乃芳夫妇习惯于直接的利己主义的思维。他们 ![]() 一个暴雨初歇的午后,五龙乘着凉慡的天气出了门。瓦匠街的人看见五龙坐在人力车上,一顶大草帽遮盖了他的整个脸部,他⾝上肥大的黑衫黑 ![]() ![]() ![]() ![]() 五龙了却了一桩心事,他一直想来看创江边码头的变化,看创长 ![]() ![]() ![]() ![]() ![]() ![]() ![]() ![]() ![]() 是⽇本人,他们接管码头已经五天了,车夫说。 可怜。五龙朝码头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语气中含有一种自嘲的意味,斗来斗去的,结果谁也没捞到这块地盘,谁也没想到这块地盘最后让⽇本人占了。 所有的好地盘已经让⽇本人占完了,天知道他们在这里要呆多久,车夫说。 走吧,现在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五龙的微笑看上去是悲凉的,他拉下了草帽遮住疲倦的眼睛,他说,大家都怕⽇本人,我也怕。现在你把我拉回瓦匠街吧。 五龙了却了一桩心事。途经沿江路时他看见了一队装満大米的板车在前面缓缓地行进,米的特有的清香在雨后 ![]() ![]() 跟着板车走,跟上那些米回家吧。 车夫听见车上的人发出了梦呓般的命令。! Www.Bb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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