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时期的爱情》第七章及《革命时期的爱情》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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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革命时期的爱情 作者:王小波 | 书号:39612 时间:2017/9/6 字数:147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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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 我现在回国来了,在一家研究所里工作。我又遇上了那位姓颜⾊的大生学——我的第一个情人。在⾰命时期我们接过吻,现在她已经成了半老太大了,就在我们那条街上工作。她对我说:原来你长大了也就是这样呀——言语间有点失望,仿佛我应该是丘吉尔似的。后来她又问我有没有挣大钱的路子。我对她也有点失望,因为她憔悴而虚胖,和老鲁当年要逮我时简直是一模一样。而且她闻起来也一点都不像太妃糖,头发上有油烟味,⾐服上有葱姜的味道。当然我也没有指望她像二十三岁时一样的漂亮,但是我指望她依然⾝材苗条,风姿绰约,这并不过分。但是我没有说出来,只告诉地找到挣钱的路子一定找她搭伙,就分手了。 我和姓颜⾊的大生学谈过我的欧洲见闻。夏天整个欧洲充満了一支大军,疲惫、风尘仆仆、背着背包和睡袋, ![]() ![]() 把时光回溯到六八年舂天,我和姓颜⾊的大生学在河边上时,当时眼前是一片无⾊的萧杀世界。树⼲都是灰秃秃的,河里流着无⾊的流体,天上灰蒙蒙的有很多云块,太 ![]() ![]() ![]() 我和姓颜⾊的大生学在河边上时,没想到还有将来,只想到此时此刻。当时我很想和她⼲,又害伯⼲起来自己会像个蜡人一样融化。当时我丝毫也没想到后来还会有很多事情,更没想到再过六年会通上一个X海鹰;假如想得到,就不会把自己的熔点估计得那么低。经过了这种时刻,后来和X海鹰⼲时,就像一个打了二十年仗的老兵上前线,镇定如常。我估计那时候X海鹰的心里倒是慌慌的,因为她后来告诉我说:“我好像在你手上死了一回。”这种感觉叫我很満意。我不満意的是自己没有在 ![]() 我和姓颜⾊的大生学在河岸上的时候,X海鹰正在⼲些奇怪的事。她穿上了旧军装,背上背包,和一帮同年的女孩子在乡间的土路上长征,就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汽车和火车滚滚开过。后来她们跑到河北⽩洋淀一个村子里,要和当地的农民间吃同住同劳动,但是农民都躲着她们,不和她们住在一起,把工具都蔵起来,把她们种过的地刨了重种,把她们拨过的麦子重拔一遍。最后终于把她们撵跑了。这件事没让她们学到半点世故,在回来的路上照样嘻嘻哈哈地笑。我和X海鹰好时,她给我讲过这件事。当时她坐在那张棕绷的大 ![]() ![]() 我和姓颜⾊的大生学出去玩时,有时她会忽然感到恶心,就躲开我,到没人的地方去吐,回来的时候⾝上太妃塘的气味更重了,我说,你可能有病,应该去看看。她说没有病。后来我自以为聪明地说:你可能孕怀了。她打了我一下说:混账,我和谁孕怀?然后又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从非常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好多这类的事,但都是半懂不懂的。 后来她告诉我说,她呕吐,是因为想起了一些感到恶心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她宁愿马上吐出来,也不愿把恶心存在 ![]() 我从来不会感到恶心,只会感到沮丧。对同一件事情我们有全然不同的反应,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姓颜⾊的大生学听了这样的解释,诧异道:“男人!你是个男人?”我说真新鲜,我不是男人,难道是女人?后来我想出了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就生了气,不理她。她又解释道:我不是说你,而是说我们大家。你也不是男人,我也不是女人。谁也不知道咱们算些什么。 我和X海鹰从来没有出去玩过,总是呆在她家的小黑屋里。那间房子没有 ![]() ![]() ![]() ![]() 我和姓颜⾊的大生学好时从来没到过任何房子里,从来就是在野外,在光天化⽇之下,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觉得和她的每件事都更值得珍惜。我和姓颜⾊的大生学接吻时,她总是用一 ![]() ![]() ![]() ![]() 我到⾖腐厂工作之前,姓颜⾊的大生学说过让我和她一起走。因为她爱我,所以可以由她来养活我,将来我再养活她。这实际是让我和她私奔,但是在一般的私奔事件里更世故的一方该是男的;在我们这里搞颠倒了。我以为这种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所以没有答应。我猜她也不是太认真的,所以后来不打招呼就走掉了。 姓颜⾊的大生学曾经用她那对粉雕⽟琢似的丰脓啂房对着我那张多⽑的小丑脸,这个景象给我们俩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猜就是因为在这一刻产生的怜惜之情,她才起了养活我的念头。其实我 ![]() 我和X海鹰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事情。六八年秋天,姓颜⾊的大生学已经走了,我回到学校里去受军训,每天在队列里正步走。我们俩都一本正经地走着,所不同的是我 ![]() ![]() ![]() 把时光推回到我守在自己那座楼里时,我不知道这座楼很快就要不属于我,还在妄想把它守到千年万代。姓颜⾊的大生学看我时带上了怜惜的表情,她告诉我说,这座楼我们最后还是要 ![]() 深秋时节我在楼顶上走动时,看到晨雾⽇深。过去每年这个时节校园里都有好多烟,这是因为工人会把杨树叶扫到一处,放火烧掉。杨树叶子着火时,味道别提有多么苦了。那一年没有扫树叶,它们就被风收到角落里堆积起来,沽上了露⽔之后开始腐烂,发出一种清新的味道,非常好闻。假如这个校园里总在打仗的话,楼与楼之间很快就会长満一人深的荒草,校园里的人也会越来越少(当时校园里的人已经很少,都吓跑了),野猫却会越来越多。最后总会有一天狼也会跑到这里来追逐野兔子。在我看来,这比挤満了人,贴満了大字报要好。姓颜⾊的大生学知道了这些就说:王二,你真疯! 因为最后还是失掉了我据守的楼房,六八年我回到学校军训时,感觉自己经受了挫折,像个俘虏兵。所以当教官喊道:“排头兵,出列!”时,我就乖乖走出来。姓颜⾊的大生学感到自己受了挫折时,就不停地呕吐,好像怀了孕。而X海鹰从来就没受过什么挫折。 再把时光推回到六八年舂天,我和姓颜⾊的大生学呆在河岸上时。那时候有些从云隙里透下来的光斑在田野上移动,我对她说:我们打了败仗。要是在古代,大伙就要一起去做奴隶。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会被铁链锁住,栓在大象上,走在队伍的前面。她说是吗,漂亮的脸上毫无表情。后来又说,别说这些了。这时候荒芜的河岸上一片灰蒙蒙,小树的枝头正努力发出绿芽来。T·S·艾略持说:四月是残酷的季节。他说得对。 二 我和我老婆到意大利去玩时,坐在火车上穿过亚乎宁半岛,看到那些崎岖不平的山地上种着橄榄树,那些树都老得不得了,树⽪像烧焦的废塑料。我乐意相信这些树从古罗马活到了现在,虽然那些树边上就是年轻的柑橘树,还有现代化的噴灌设备在给柑橘树上⽔。后来我们又到庞贝古城去参观,看到城里的墙上古人留下的字迹“选勇士张三当保民官!”“李四是胆小鬼,别选他!”等等,就觉得收到了公元前的信息。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是战土,每座房子都是工事,不管什么官,都是军事首领。这片废墟永远是吵吵闹闹的,只可惜在那些废墟里什么味道也闻不到。据我所知,世界上各种东西里,就数气味最暂时了,既不可能留下废墟,也不会留下化石。假如庞贝古城里出现了公元前的气味,那些雕像和在火山灰里浇铸出的古人的模型就会一齐借尸还魂,跳起来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我想象他们的气味应当是一种辣火辣的萧杀之气,就像火烧场的气味,或者生石灰的味道。一个不定安的时代就该充満这种味道,而不该像我后来供职的⾖腐厂一样,像个大粪场。 走在⽪墟上,总是能感到一种浪漫气氛。小时候我也浪漫过。在那座楼里据守时,我在楼顶上建了一个工作间,那里有钳工的工作台、砂轮机、台钻等等搬得进来的东西(当然都是从校工厂里偷出来的),我觉得凭这些工具,还能造出更精良的器械,外面的人⽔远攻不进来。我们可以永远在校园里械斗,都打着⽑主席的红卫兵的旗号;就像中古的骑士们一样,虽然效忠于同一个国王,却可以互相厮杀。这样光荣属于国王,有趣属于我们。除此之外,我还希望全世界的武斗队伍都来攻打我们,试试我们的防守能力。这样的想法太天真,这说明我看了太多的不该看的书。姓颜⾊的大生学比我大得多,知道我很天真(她说,我们的生活不是这么安排的),就怀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心情爱上了我。等到校园里动了 ![]() 我天真的时候想过,我们应该享受一个光荣的失败。就像在波斯尘土飞扬的街道和罗马街头被 ![]() ![]() ![]() ![]() ![]() ![]() 假如事实未使我受到伤害,我会心甘情愿地死在酷热的 ![]() 时隔十几年,我才想明⽩我和姓颜⾊的大生学在河边上时说了些什么。我说:给我一场战斗,再给我一次失败,然后我就咽下失败的苦果。而她早已明⽩没有战斗,没有失败。假如负彩开到了你头上,苦果就是不吃也得吃。但她只是呕吐,什么也不和我说。 现在我想到姓颜⾊的大生学再见到我时的情形。她说:你长大了也就是这样呀——这应该是一声惨呼吧。我还该是什么样呢。在空旷无人的河边上,我那张小丑脸直对着她的漂亮啂房,那个景象不同凡响。我对她寄予了很大希望,她又对我寄予了很大希望。到后来我看到她形容憔悴,闻到她⾝上的葱姜气感到失望,她看到我意气消沉神⾊木然又何尝不失望。这说明她后来也像我爱她那样爱我吧。没有人因为她长得漂亮就杀地祭神,也没人因为我机巧狠毒就把我钉死。这不是因为我们不配,而是因为没人拿我们当真——而自己拿自己当真又不可能。 三 X海鹰给我讲过十六岁时听忆苦报告的情形。当时我们俩都在学校里,那两个学校隔得不远,大概上学时还见过面,但是那时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那种报告会开头时总要唱一支歌:“天上布満星,月牙亮晶晶。”听见歌所有的人就赶紧哭,而我低下头去,用手捏算梁——一捏限泪就合流出来,这样我和别人一样也是眼泪汪汪,教官不能说我阶级感情不深。然后我就看着报告人——一个解放军,摘下帽子,坐到桌子后面,讲了一会,他涕泪涟涟。但是他讲的是什么,我一点也没听见。后来X海鹰告诉我说,那是鼓楼中学的一位教导员,他的忆苦报告赫赫有名,就傻在古希腊荷马讲的《伊利亚特》、《奥德赛》一样有名。后来又发现他说的全是假话,成为⾰命时期的一大丑闻,假如⾰命时期还有丑闻的话;——我们两个学校是近邻,听大报告总是在一起的,所以我在礼堂里捏鼻子的时候,她也在那个礼堂里。但是她听见的那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这都是因为我觉得自已是个俘虏兵,不该我打听的事我都不打听。 现在该谈谈那些忆苦报告了。说实在的,那种报告我从来听不见,我有选择 ![]() ![]() 有关⾰命时期的⾼级智慧,我还有补充的地方:在我看来,这种东西的主要成分就是浪漫,永远要出奇制胜,花样翻新。别人说到一 ![]() ![]() 四 后来有一回,在X海鹰家里,她只穿着那条小小的鲜红⾊针织內 ![]() ![]() ![]() ![]() 我学画时,从画册上知道了圣芭芭拉是被凶残的异教徒用铁钳央住啂头磨折至死:所以当时我就想通;“噢,原来你是圣女芭芭拉,我是异教徒。现在我总算明⽩了我是谁啦。”后来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凶残的异教徒,而是狠心的⽇本鬼子。这件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那位教导员的忆苦报告X海鹰还给我讲过一些。其中有这样一段;在月黑风⾼之夜,该教导员的四个姑姑,加上四个表姐,以上女 ![]() ![]() ![]() ![]() 有关恍然大悟,我还知道这样一些例子。我在国美打工时,那位 ![]() ![]() 有关我成了狠心的鬼子的事,还有必要加一点说明。虽然我个子矮,但不是罗圈腿,也不戴眼镜,祖籍在四川,怎么也不能说我是个⽇本人。但是 ![]() ![]() 五 其实那个教导员的故事还没有完。他又画蛇添⾜,编出好多细节来:比方说,那些狠心的鬼子是一支细菌队部,強奷之后,又把他的姑姑和表姐的肚子剖开,把肠子掏出来,放在油锅里炸。这位可怜的教导员没见过做细菌实验,只见过炸油条。除此之外,他还加上了一些⾝临其境的描写,好像他也混迹于那些狠心的鬼子中间,参加了奷杀表姐姑姑的行动。这位大叔现在大概是五十多岁,现在大概正在什么地方纳闷,不明⽩那些故事是真还是假。假如是真的话,他到哪里去找那些表姐和姑姑。如果是假的话,为什么要把它们编出来。我猜他永远想不明⽩,因为编造这些假话的事,既不是从他始,也不是到他终。我以为这原因是这样的:在万恶的旧社会,假如你有四个姑姑和表姐被⽇本鬼子奷杀,就是苦大仇深,可以赢得莫大光荣;除此之外,还对⾰命事业做出了伟大的贡献。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人想贡献几个姑姑或者表姐出来,但是在此之前,必须先忘掉自己有几个姑姑和表姐——这才是最难的事。不管怎么样吧,反正X海鹰听了心里⿇酥酥的。她告诉我说,听了那个报告,晚上总梦见疾风劲草的黑夜里,一群⽩绵羊挤在一起。这些⽩⾊的绵羊实际上就是她和别的一些人,在黑夜里这样⽩,是因为没穿⾐服。再过一会,狠心的鬼子就要来到了。她们在一起挤来挤去,肩膀贴着肩膀, ![]() ![]() ![]() 现在我对这些事倒有点明⽩了。假如在⾰命时期我们都是玩偶,那么也是些会思想的玩偶。X海鹰被摆到队列里的时候,看到对面那些狠心的鬼子就仔然心动。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是被排布成阵,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出于别人的布摆。所以她的怦然心动也是出于别人的布摆。她的一举一动,还有每一个念头都是出于别人的布摆。这就是说,她从骨头里不真。想到了这一点,我就开始 ![]() 把时光推到七四年的夏天,X海鹰家里那间小屋里总是弥漫着一种气味,我以为是 ![]() ![]() ![]() ![]() ![]() ![]() ![]() ![]() 那一年夏天,我常常用手指钳住X海鹰的啂头。她那个地方的颜⾊较深,好像生过孩子一样。这是因为她生来肤⾊深,但也是因为她不生 ![]() ![]() ![]() 六 我现在还是个喜 ![]() ![]() ![]() X海鹰小的时候,看过了那些⾰命电影,⾰命战土被敌人捆起来严刑拷打,就叫邻居的小男孩把她捆在树上。在她看来,我比任何人都像一个敌人。所以后来她喜 ![]() ![]() ![]() ![]() ![]() ![]() 在⾰命时期,有关吃饭没有一个完整的逻辑。有的饭叫忆苦饭,故意做得很难吃,放进很多野菜和⾕糠,吃下去可以记住旧社会的苦。还有一种饭没有故意做得难吃,叫做思甜饭,吃下去可以记住新社会的甜。一吃饭就要扯到新社会和旧社会并且要故意,把我的胃口都败坏了。在⾰命时期有关 ![]() ![]() ![]() ![]() ![]() ![]() ![]() ![]() 有关⾰命时期,我有一些想法,很可能是错误的,在⾰命时期,我们认为吃饭层次低,是因为没什么可吃的,假如beef,pork,chic,cheese,seafood可以随便吃,就不会这么说了。因为你可以真的吃。那时候认为穿⾐服层次低,那也是因为没什么可穿的。一年就那么点布票,顾了上头,顾不了庇股。假如各种时装都有就不会这样想,因为可以真的穿。至于说 ![]() ![]() ![]() ![]() ![]() ![]() ![]() ![]() 七 我和X海鹰在她家里⼲那件事时,户外已是温暖的,甚至是热燥的季节,室內依然 ![]() ![]() ![]() ![]() ![]() ![]() ![]() ![]() ![]() 在此之前,我一个人呆着时,不只一次想到过要強奷X海鹰,这件事做起来有很多种途径。比方说,我可以找点氯仿或者乙醚来,把她⿇醉掉,还可以给她一闷 ![]() ![]() 和X海鹰吹了之后,我苦心孤诣地作起画来,并且时刻注意不把炭条带到厂里来。我在这件事上花的精力比⼲什么都多,但是后来没了结果。我哥哥也花了同样多的精力去研究思辨哲学,但是最后也没了结果。那年头不管你花多么大的精力去⼲任何事,最后总是没有结果,因为那是只开花不结果的年代。而X海鹰依旧当她的团支书,穿着她⽇益褪⾊的旧军装,到大会上去念文件,或者在她的小屋里帮教落后青年。但是事情已经有了一点改变——她已经和全厂最坏的家伙搞过,或者按她自己的理解,遭到了強奷。她已经不那么纯粹。也许这就是她要的吧。 八 七四年夏天,我还是常到X海鹰那里去受帮教,但是帮教的內容已经大不一样了。她总要坐到我腿上来,还要和我接吻,仿佛这件事等到天黑以后就会太晚了。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接近 ![]() 那时我想起姓颜⾊的大生学,嘴里就有一股⾎腥味,和运动过度的感觉是一样的。这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失败,又互相爱过——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假如我们能在一起生活,每次都会想把对方撕碎。假如不能在一起生活,又会终⾝互相怀念。一方爱,一方不爱,都要好一点。假如谁都不爱谁,就会心平气和地在一起享受 ![]() 现在我看到姓颜⾊的大生学时,她有时把头转过去,有时把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就算打过了招呼。这件事说明,那次失败也一笔勾销了。 X海鹰说,她初次看到我时,我骑着车子从外面破破烂烂的小胡同里进来,嘴里唱着一支不知所云的歌,头发像钢丝刷子一样朝天竖着,和这个臭气弥漫的⾖腐厂甚不谐调。然后她出于好奇爬到塔上来看我,却被我一把捉住手腕撵了出来。然后我就使她抨然心动。 ![]() 后来X海鹰告诉我说,她也觉得自己在七四年夏天坏了一坏。惟一的区别就是她觉得自己坏了一次就够了。地把这件事当作一生中的例外来处理。 再后来我们俩就吹了,她还当她的团支书,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等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我才明⽩了这件事的含义。在⾰命时期,除了不定期、不定地点的开出些负彩,再没有什么令人奋兴的事。每个活着的人都需要点令人奋兴的事,所以她就找到我头上来了。 我和X海鹰被人看见以后,公司导领找她谈了一回话。回来以后,她一本正经告诉我说,以后不用再到她办公室来,我的“帮教”结束了;那时候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这使我想到她终于受到了羞辱,和在我这里受到羞辱不一样,不带任何浪漫情调。 六七年我曾在一棵树上看到一个人死掉,那件事里也不合任何浪漫情调。那时候“拿起笔做刀 ![]() ![]() ![]() X海鹰告诉我我们俩影响不好后,我简直是无动于衷。“影响不好”算个什么?连最微小的负彩都算不上。不过这也能算个开始,她就快知道什么是负彩了。就在那时我对她怦然心动。那时候我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包括我和姓颜⾊的大生学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我还想马上和她爱做,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不 ![]() 后来我还在那个⾖腐厂里⼲了很长时间,经常见到X海鹰。每次我见了她就做出一个奷笑,而她总是别转过脸去不理我。后来她就想办法从⾖腐厂里调走了。 现在我要承认,我对X海鹰所知不多。这是因为她和我⼲那件事时,已经不是处女了。这可能是因为小时候除了让别人把她捆到⽟兰树上之外,她还玩过别的游戏,也可能是因为狠心的鬼子不只我一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去打听。我生在⾰命时期,但⾰命时期不⾜以解释我的一切。不但是我,别人也是这样的吧。 wwW.bb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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