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生活》第17章火红的死神之舞及《私人生活》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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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私人生活 作者:陈染 | 书号:39648 时间:2017/9/6 字数:86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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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在天堂与你同榻。死人更懂得死人。 那一场大火是怎么引燃的,至今没有得出确凿的答案。它简直是从天而降,我今天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十分不实真,像梦中的梦,令人模糊不清,难以置信。这场震惊整条街区的大火所夺走的、或者说带给我的悲伤,使我在几天之后仍然 ![]() 晚上我一般都睡得很迟,喧哗而杂 ![]() 而每天晚饭后一直到深夜这段时间,我便感到舒松而快乐。我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脑子里没完没了地像演电影似的滑过许许多多的人与事,在松弛中,我任凭那些图画一般的镜头一幕幕闪现。这段时间还可以做梦,做极为实真的梦。我经常不打开灯,想象自己正在一个石洞里,或者在一块巨石的 ![]() ![]() 我在这里常常看到许许多多的生灵,比如我曾经看到过葛家女人排列在一群女幽灵的队伍里,举着一面复仇的小旗子声嘶力竭地叫喊。虽然那一次我并没有听到她喊的是什么,但从她愤怒得扭曲了嘴 ![]() ![]() ![]() 另一次,我看到的是在一个雨后的大巨的露天市场里边,地上的泥浆弄了我一 ![]() ![]() ![]() 我先是惊恐了一阵,但是我很快就看出来了,这只眼睛原来是我的 ![]() ![]() ![]() ![]() ![]() 最后,我冲着空气说“ ![]() ![]() 那只眼睛说“我已经和月光 ![]() 她的声音在不知是什么季节的风中飘浮。然后,她的低语和脚步声就飘然而去, ![]() 以往,我在这种亦真亦假的幻境中所看到的人和事,都是过去了的旧人旧物。可是,这天晚上,我在黑暗中却意外地看见了禾。 她从一扇门旁边探出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她冲我微笑,笑容姣美得如同一圈圈涟游在她的光滑的脸颊上弥散。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穿⾐服,⾚⾝裸体地就从房间里闪出⾝,在一种殷红⾊的天光映耀下,她光滑的肌肤如同一条红鱼。但是,她没有一点不自信或羞怯的神态,从从容容地在走廊里与人们 ![]() ![]() ![]() ⾝边全是模糊不清的⾝影在晃动,我渺茫地希冀是自己看错了人,继续在那幽长的曲曲折折的走廊里巡视,人们的脸上挂着一层巫气。天⾊很黑,为了弄清方向,我闭上了眼睛。我沿着狭窄的长廊走来走去,却不敢回头向后边看,我听说乡间有个说法,在黑暗的地方走路不要往后看,因为人的双肩上有两朵“肩火”肩火亮着,鬼怪就不敢靠近你,但如果你胆怯地回头,你头部的转动和你因紧张而耝重的呼昅,就会把“肩火”给吹灭了,鬼怪就会上来 ![]() 这时候,我听到一丝类似于呻昑的气息在我不远的四周轻轻唤着,因为我急于找到禾,所以我觉得那声音便很像是她发出的。 走廊里的温度忽然热起来,我脫掉了上⾐。然后,我发现了一扇房门,我一看,原来正是禾的房门。我推门而⼊,我听到刚才那模糊不清的呻昑声离我靠近了,而且室內的热气扑面而来,像一股凶猛的浪头。我热得大汗淋漓,马上就要虚脫过去了,我气 ![]() 呻昑声越来越近,我沿着那声音走到里间的一扇门前,我 ![]() 我从钥匙孔向里边窥望,我看到一个通体透明的女人形的躯体蜷缩在 ![]() ![]() ![]() ![]()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浑⾝一抖,回过神来。 这时,我感到一阵恐惧,意识到我在自己莫想的世界里呆得太久了,我怀疑自己又潜⼊了一个神秘的境地,一个非正当的领地。别人是否都抵达过“那里”我无从所知。但是,回想起来“那里”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伴随于我的脑中,像风一样跟随着我的脚步,无论我在雨中,在街上,在旷场还是在人群里,它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或场景闪现。它是一个无底的洞⽳,如果我不打算及时收住思路,我的目光将无止境地伸展下去。 我感到恐怖,慌慌张张地打断自己。然后就打开了电灯。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盯住墙壁上的挂钟楞了一会儿神,然后站起来神不守舍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但又不知道它是什么。 我打算去⺟亲的房间看看,然后回来洗个澡,放松一下,就上 ![]() 来到⺟亲房间的时候,⺟亲正在写着什么。 我说“妈妈,这么晚了还写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 ![]() “说嘛。”我有些急不可待。 “我想给你找个…⽗亲。”⺟亲说完,就用眼睛没有把握地瞧着我,等待我的反应。 我一下楞住了。 但隔了一会儿,我便嘿嘿笑起来“是吗?好啊,好啊。” 我笑了一阵,又说“不过,这人跟我没什么关系。您给自己我个老伴就是了。” 我⺟亲说“怎么跟你没关系?我是个快活到头的人了,老伴不老伴的其实是无所谓了。但是,我得给你找个⽗亲。不定哪天我一口气上不来,你就成儿孤了,那怎么行。咱们家又不缺房子,缺的是房子里的人。” 我说“妈,您可真有意思,我多大了!再说,什么快活到头了’,我们的安宁⽇子不才开始嘛。” ⺟亲说“今天我从报纸上看到一个报道,是一个⾝患绝症的博士生的征婚事迹。他是独生子,三十一岁,相貌也不错,然而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人。这件事几乎成了他⽗⺟的一桩心事,整天长吁短叹。一个月前他得知自己患了绝症,医生说他最多只能活两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他的第三个反应是杀自。可是回到家看到忧心仲仲、年迈体衰的⽗⺟,他觉得若这样摇手走了,实在对不起⽗⺟。经过反复思考,始终于打消了杀自的念头,决定了却他们的心愿,并打算为他们留下一个后代。自从他查出这病之后,他没有告诉家人,他不愿打破家里的安宁。只是背着他们在报纸上登了一个征婚广告,并且把自己的⾝体情况以及心愿如实登出。结果,一下子得到不少女人的呼应。后来,他看中了一个女医生,这个女医生对他的生命充満了信心。他们结婚后不久,就生了一个小女儿。虽然最终他没能选脫死亡的命运,可是,他毕竟欣慰地活过了,并且留下了自己的后代。” “那…那个女人怎么办?”我说“这样的事迹还要赞美吗?也就是我们国中会为这样的事大唱赞歌。” “那个女医生是自己愿意的嘛。咱们不管它的道德评判。 我只是说,这件事很启发人。”我说“这么说,您也要去登征婚启示了?” ⺟亲停了一会儿“这不是跟你闲谈嘛。” 这时,⺟亲也许是说得累了,有些气 ![]() 她夸张的 ![]() 忽然,我闻到空气中有一般焦糊气味。 那的确是一个难以追忆的夜晚,由于我的本能不断地拒绝记忆它,它变得如此遥远和模糊,仿佛是一种虚构,它总是淹没在这一年其他的灾难之中。 在那一个死人的年里,回忆的火焰是靠着我強大的理 ![]() ![]() 我只能在心里沉甸甸装着这些记亿,兜着圈子,顺着全安的路来来回回地走,毫无结果。我只能在阒静中故意把脚步踏得重一些,使它成为一种令一些人难以忍受的声音,我想象这脚步声最终总会得到回声。 本来,这一年的雾瘴已经多得⾜以抹去许多东西原本的实真形状。但是,老天似乎觉得不够,就在这个暮冬的夜晚,浓烈的青灰烟雾完全地把我的生活淹没了,它像一场悲剧的序幕,拉开了帷帘,以至于几个月之后的“剧情”越演越烈,蔓延了整个家国。 这天夜晚,弥漫而来的烟雾是在忽然之间打断了我和⺟亲的 ![]() 我先是发现⺟亲的脸孔像发虚的相片那样模糊起来,她的五官似乎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鼻子、眼睛和嘴都自行游移。我 ![]() ![]() 这情景使我吓了一跳。因为近来我的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场面,使我陷⼊一种非实真 ![]() 直到我的⺟亲问“这些烟是怎么回事?” 随着焦糊味的浓烈,我和⺟亲几乎是同时发现了房间里忽然弥漫起来的烟雾。 我朝房门望去,发现那烟是从门 ![]() 我说“妈妈,是不是有人在楼道里生火炉?”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打开屋门。 随着房门的打开,滚滚的浓烟顺着我的脚和腿爬进屋来。 我在一瞥之间。看到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完全被烟雾所呑噬,那烟雾如同锯齿一样啃食着氧气。我一阵呛咳,透不过气来。便立刻关上了屋门。 这时,楼道里哐哐当当响起杂 ![]() “跑啊,快跑啊…” 我和⺟亲迅速 ![]() “妈妈,我们得快跑。”由于紧张,我的声音似乎走了调,像是从另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的。 我⺟亲捂着 ![]() ![]() 我⺟亲的确是处惊不 ![]() ![]() “可是,您听,”我有些慌了“大家都在往楼下跑。” 这时候,楼道里的嘈杂纷 ![]() 我⺟亲由于憋气,一个箭步蹿到窗户旁,迅速打开窗子。 我第二个箭步蹿过去“妈妈,不能开窗户。”我忽然想起报纸上曾提到过这一点。 我听到外边的风声,大巨的嘶鸣在一瞬间盖住了楼里的喧哗“我们只能逃出这座大楼。” 我不由分说地关上窗户,拉起⺟亲就往门外跑。 楼道里的滚滚浓烟立刻将我和⺟亲呑没,我的眼睛被刺得哗哗地淌出泪⽔,我死死牵住她的手,但咫尺之內,我却已经看不见她的⾝影了。浑浊的烟雾里,我听见⾝边全是逃跑的脚步声,还有人体重重地击撞到什么障碍物上边的声音,但也同样看不清人影,只是摸索着顺着人流往楼下跑。 楼道里的空气变得十分稀薄,咳嗽声和惊恐的叫喊声随着烟雾一同弥漫。我已经无法张嘴说什么,窒息感如同一只铁钳,卡在我的喉咙上。我担心着⺟亲会由于窒息倒下去,便紧紧攥住她的手臂往楼下跑。 说是跑,其实只是摸索着走。 我觉察到,浓烟混杂着热气正从楼下往上蔓延,无边无际的 ![]() 这时候,我感到牵着⺟亲的那一只手臂越来越重,⺟亲就要倒下去了。 “跳…跳…”⺟亲艰难地进出几个宇。 我明⽩她在说什么。因为这时候,我们正好摸索到楼梯拐角处,冬天封死的窗子正透进来一缕月光。往⽇,那月亮如同一只银⽩的圆眼睛,在靛蓝⾊的天幕里闪闪烁烁。可是这会儿,它的光晕如同一个死人的目光,在我们窄小的楼道拐角处残存着一丝余亮。 我知道⺟亲的意思是说,实在不行,我们就从楼道的窗户跳出去。 我⺟亲肯定是晕了头。我们的房子在十一层,现在才下了一层半,是在九层半的位置上。从这里跳下去,等于杀自。 我不理睬她,只是拼命拉住她往楼下逃。我们深一脚浅—脚地摸索,我的拖鞋已经不知哪里去了,我⾚着脚蹒跚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 奇怪的是,这时候我恍惚忆起很早以前的一件事。 还是上中学的时候,有一阵,我觉得活着没意思透了,整天想着死。然而,我并不像许多想死的人那样,到处去说“想死”我只是默默地想。后来终于想“成 ![]() 有一天,我从外边回到家里,郑重其事地对⺟亲说“我已经想好了,活着没有意义,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我⺟亲十分震惊地看着我,她看了我半天,却不急于说什么。 于是,我加重语气,重复地说“我是真的想好了,活着没意义!” 空了半天,我⺟亲终于说“真的吗?是想好了?” 我坚定地点头,说“是。”说着,我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起来。 我⺟亲的确是一个读过不少书的不凡的女人,她听了我的话,并没有像其他的⺟亲面对自己有问题的孩子那样,惊慌失措地挽留、劝慰和阻拦,她有⾜够的知识对付一个“问题儿童”她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像我一样,她做出一付考虑成 ![]() 接下来,是轮到我震惊了,我被⺟亲的话噎住。是啊,别说长江⻩河了,就是家门口的小河沟也没盖盖。死是很容易的。我不吭声了。 从这以后,我再也没向⺟亲提到“想死”这件事。 这时候,我们已经又摸索下来一层。我连拉带拽,死死牵住即将窒息晕倒的⺟亲。 忽然,我发现,这一层楼的烟雾明显地稀薄下来,⽪肤被浓烟熏烤的灼热感也降低了。随着我们越来越往下摸索,已经可以 ![]() 我一下子明⽩过来,我们已经走过了出事的楼层。我像忽然得救一样,奋兴地对我妈妈说“好了,我们能走出去了,再坚持一下。” 果然,当我们又转下来一层的时候,空气已经渐渐清晰了,楼道里微弱的灯光也闪烁出光泽。我⺟亲终于长长的 ![]() “九层。”她说“或者八层。” ⺟亲和我估计得差不多,可能是八、九层出事了。 当我们终于离开大楼的门洞,站立在暮冬夜晚的风声里的时候,我看见外边已经拥満了黑庒庒的人群。他们有的是从被窝里爬出来,来不及穿⾐服就往外逃的,颤栗地裹在被子里;有的,一家人抱做一团,牙齿抖动得咯咯响。我和⺟亲由于习惯睡得晚,所以⾝上都还穿着⽑⾐。但是,冷风一吹,我们依然感到⾝上只有一层薄纸片,冷气像无数只凉凉的 ![]() 我开始在人群里用目光搜寻着禾的⾝影。一张张惊恐未定的黑脸从我的视线中滑过,从浓烟里跳着死亡之舞跑出来的人群,这时候都如同一个个植物人,呆若木 ![]() 我找不到禾,心里慌起来,想起火源的位置也许正在她那一层,想起她穿着那件青素的睡⾐躺在 ![]() 这时候,呼啸而来的救火车晃动着令人眼花撩 ![]() ![]() 我们立刻就被勒令退却到二百米之外的马路对面的一片空地上,不允许靠近我们的大楼。我混杂在一群打算返回楼里寻找家人或是索取什么东西的男人当中,挣扎着想往大楼方向跑,却被牢牢地挡住了。我们拥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我仰着头,一边在心里虏诚地祈祷着,让禾平安让禾平安,一边颤抖不已。 有两个消防队员顺着绳索攀墙而上,他们是进⼊起火的房间救人的。我死死地盯住他们。我看到这两个绿火苗一样的小影子,在大楼的墙壁上如同两只飞跑的壁虎,几个蹿跃就抵达了九层。然后,在我最怕他们停下来的地方——禾的 ![]() ![]() 我的心跳仿佛被什么利器击中,猛地一收缩,暗哑在凝固的⾎管里。 不言而喻,是禾的房间出事了。 我站立在原地动不了⾝。忽然,我失控地大声哭起来。 接下来,无数只⽔龙头和我的眼泪—起奔淌出来。 一场混战之后,如注的⽔流从楼上顺着阶梯滚涌而下,黑呼呼地从楼道口漫出来。然后,我看到两个消防队员抬着一个招架走了出来。 那个⾚裸的红粉⾊的躯体、或者说一切人形的模糊的⾁⾝,平放在担架上,慢慢移动过来。 人群一阵 ![]() 一个消防队员冲着我们叫嚷着“谁是905的家属?” 905正是禾的房间。 我感到自己的头和脚都肿 ![]() 我不断地提醒自己,是幻境又来袭击我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实真的。可是,⺟亲就在⾝边搂着我,她的手紧紧地掐住我的胳臂。 我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实真的。 当那一只担架从街另一边移向我们这一边的时候,我脑子里忽然一阵轰鸣,这声音随即又在我的两耳之间消失,人影、街灯以及我们的大楼都摇晃起来。 接下来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向地面瘫倒下去。 恍惚中,只有凄厉的风声唤着禾的名字,震耳 ![]() 直到后来,在这一场火灾发生丁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才听说,那火源正是由禾的坏冰箱引起的… wWW.bB 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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