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哲学》第一章及《老张的哲学》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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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老张的哲学 作者:老舍 | 书号:40028 时间:2017/9/13 字数:61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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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哲学是“钱本位而三位一体”的。他的宗教是三种:回,耶,佛;职业是三种:兵,学,商。言语是三种:官话,奉天话,山东话。他的…三种;他的…三种;甚至于澡洗平生也只有三次。澡洗固然是件小事,可是为了解老张的行为与思想,倒有说明的必要。 老张平生只洗三次澡:两次业经执行,其余一次至今还没有人敢断定是否实现,虽然他生在人人是“预言家”的国中。第一次是他生下来的第三天,由收生婆把那时候无知无识的他,象小老鼠似的在铜盆里洗的。第二次是他结婚的前一夕,自对的到清⽔池塘洗的。这次两个铜元的花费,至今还在账本上写着。这在老张的历史上是毫无可疑的事实。至于将来的一次呢,按着多数预言家的推测:设若执行,一定是被动的。简言之,就是“洗尸” 洗尸是回教的风俗,老张是否崇信默哈莫德呢?要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应当侧重经济方面,较近于确实。设若老张“呜乎哀哉尚飨”之⽇,正是羊⾁价钱低落之时,那就不难断定他的遗嘱有“按照回教丧仪,预备六小件一海碗的清真教席”之倾向。(自然惯于吃酒吊丧的亲友们,也可以借此换一换口味。)而洗尸问题或可以附带解决矣。 不过,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后⾁价的涨落,实在不易有精密的推测;况且现在老张精神中既无死志,体质上又看不出颓唐之象,于是星相家推定老张尚有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之寿命,与断定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后⾁价之增减,有同样之不易。 猪⾁贵而羊⾁ ![]() 耶稣教是由替天行道的牧师们,不远万里而传到只信魔鬼不晓得天国的华中。老教师们有时候⾼兴请信徒们到家里谈一谈,可以不说“请吃饭”说“请吃茶”;请吃茶自然是西洋文明人的风俗。从实惠上看,吃饭与吃茶是差的多;可是国中人到洋人家里去吃茶,那“受宠若惊”的心理,也就把计较实惠的念头胜过了。 这种妙法被老张学来,于是遇万不得已之际,也请朋友到家里吃茶。这样办,可以使朋友们明⽩他亲自受过洋人的传授,至于省下一笔款,倒算不了什么。満用平声仿着老牧师说国中话:“明天下午五点钟少一刻,请从你的家里走到我的家里吃一碗茶。”尤为老张的绝技。 营商,为钱;当兵,为钱;办学堂,也为钱!同时教书营商又当兵,则财通四海利达三江矣!此之谓“三位一体”;此之谓“钱本位而三位一体” 依此,说话三种,信教三样,澡洗三次,…莫不 ![]() 老张也办教育? 真的!他有他自己立的学堂! 他的学堂坐落在京北北城外,离德胜门比离定安门近的一个小镇上。坐北朝南的一所小四合房,包着东西长南北短的一个小院子。临街三间是老张的杂货铺,上自鸦片,下至葱蒜,一应俱全。东西配房是他和他夫人的卧房;夏天上午住东房,下午住西房;冬天反之;舂秋视天气冷暖以为转移。既省凉棚及煤火之费,长迁动着于⾝体也有益。北房三间打通了槅段,⾜以容五十多个生学,土砌的横三竖八的二十四张书桌,不用青灰,专凭墨染,是又黑又匀。书桌之间列着洋槐木作的小矮脚凳:⾼⾝量的生学,蹲着比坐着舒服;小的生学坐着和吊着差不多。北墙上中间悬着一张孔子像,两旁配着彩印的⽇俄 ![]() ![]() ![]() 老张的学堂,有最严的三道噤令:第一是无论舂夏秋冬闰月不准生学开教室的窗户;因为环绕学堂半里而外全是臭⽔沟,无论刮东西南北风,永远是臭气袭人。不准开窗以绝恶臭,于是五十多个生学噴出的炭气,比远远吹来的臭气更臭。第二是生学一切用品点心都不准在学堂以外的商店去买;老张的立意是在增加生学爱校之心。第三不准生学出去说老张卖鸦片。因为他只在附近烟馆被官厅封噤之后,才作暂时的接济;如此,危险既少,获利又多;至于自觉⾝分所在不愿永远售卖烟土,虽非主要原因,可是我们至少也不能不感谢老张的热心教育。 老张的地位:村里的穷人都呼他为“先生”有的呢,把孩子送到他的学堂,自然不能不尊敬他。有的呢,遇着开殃榜,批婚书,看风⽔,…要去求他,平⽇也就不能不有相当的敬礼。富些的人都呼他为“掌柜的”因为他们⽇用的油盐酱醋之类,不便⼊城去买,多是照顾老张的。德胜汛衙门里的人,有的呼他为“老爷”有的叫他“老张”那要看地位的⾼低;因为老张是衙门里挂名的巡击。称呼虽然不同,而老张确乎是镇里——二郞镇——一个重要人物!老张要是不幸死了,比丢了圣人损失还要大。因为那个圣人能文武兼全, ![]() ![]() 老张的⾝材按营造尺是五尺二寸,恰合当兵的寸尺。不但⾝量这么适当,而且 ![]() ![]() ![]() 批评一个人的美丑,不能只看一部而忽略全体。我虽然说老张的鼻子象鸣蝉,嘴似烧饼,然而决不敢说他不好看。从他全体看来,你越看他嘴似烧饼,便越觉得非有鸣蝉式的鼻子配着不可。从侧面看,有时鼻洼的黑影,依稀的象小小的蝉翅。就是老张自己对着镜子的时候,又何尝不笑昑昑的夸道:“鼻翅掀着一些,哼!不如此,怎能叫妇人们多看两眼!” 那是五月的天气,小太 ![]() ![]() ![]() ![]() ![]() 一阵阵的热风吹去的柳林蝉鸣,荷塘蛙曲,都⾜以增加人们暴燥之感。诗人们的幽思,在梦中引逗着落花残月,织成一片闲愁。富人们乘着火 ![]() “咳!老张!”老张恰数到九十八上,又数了两个凑成一百,把大拇指捏在食指的第一节上,然后回头看了一看。这轻轻的一捏,慢慢的一转,四十多年人世的经验!“老四,屋里坐!” “不!我还赶着回去,这两天差事紧的很!” “不忙,有饭吃!”老张摇着蓄満哲理的脑袋,一字一珠的从薄嘴 ![]() “你盟兄李五才给我一个电话,新任学务大人,已到老五的衙门,这就下来,你快预备!我们不怕他们文面上的,可也不必故意冷淡他们,你快预备,我就走,改⽇再见。”那个人一面擦脸上的汗,一面往外走。 “是那位大…”老张赶了两步,要问个详细。“新到任的那个。反正得预备,改天见!”那个人说着已走出院外。 老张自己冷静了几秒钟,把脑中几十年的经验匆匆的读了一遍,然后三步改作两步跑进北屋。 “小三!去叫你师娘预备一盆茶,放在杏树底下!快!小四!去请你爹,说学务大人就来,请他过来陪陪。叫他换上新鞋,听见没有?”小三,小四一溜烟似的跑出屋外。“你们把《三字经》,《家百姓》收起来,拿出《国文》,快!”“《中庸》呢?” “费话!旧书全收!快!”这时老张的一双小猪眼睁得确比猪眼大多了。 “今天把国文忘了带来,老师!” “该死!不是东西!不到要命的时候你不忘!《修⾝》也成!” “《算术》成不成?” “成!有新书的就是我爸爸!”老张似乎有些急了的样子。“王德!去拿扫帚把杏树底下的叶子都扫⼲净!李应!你是好孩子,拿条 ![]() 拿书的拿书;扫地的扫地;擦脸的擦脸;乘机会吐⾆头的吐⾆;挤眼睛的挤眼; ![]() “王德!你的字典?” “书桌上那本红⽪子的就是!” “你瞎说!该死!我怎么找不着?” “那不是我的书桌,如何找得到!”王德提着扫帚跑进来,把字典递给老张。 “你们的书怎样?预备好了都出去站在树底下!王德快扫!”老张一手按着字典向窗下看了一眼。“哈哈!叫你扫杏叶,你偷吃我的杏子。好!现在没工夫,等事情完了咱们算账!” “不是我有意,是树上落下来的,我一抬头,正落在我嘴里。不是有心,老师!” “你该死!快扫!” “你一万个该死!你要死了,就把杏子都吃了!”王德自己嘟囔着说。 王德扫完了,茶也放在杏树下,而且摆上经年不用的⾖绿茶碗十二个。小四的⽗亲也过来了,果然穿着新缎鞋。老张查完字典,专等学务大人驾到,心里越发的不镇静。“王德!你在门口去了望。看见轿车或是穿长衫骑驴的,快进来告诉我。脸朝东,就是有⻩蜂螫你的后脑海,也别回头!听见没有?” “反正不是你脑袋。”王德心里说。 “李应!你快跑,到西边冰窖去买一块冰;要整的,不要碎块。” “钱呢?” “你⾐袋里是什么?小孩子一点宽宏大量没有!”老张显示着作先生的气派。 李应看了看老张,又看了看小四的⽗亲——孙八爷——一语未发,走出去。 这时候老张才想起让孙八爷屋里去坐,心里七上八下的勉強着和孙八爷闲扯。 孙八爷看着有四十上下的年纪,矮矮的⾝量,圆圆的脸。一走一耸肩,一⾼提脚踵,为的是显着比本来的⾝量⾼大而尊严。两道稀眉,一双永远发困的睡眼;幸亏有只⾼而正的鼻子,不然真看不出脸上有“一应俱全”的构造。一嘴的⻩牙板,好似安着“磨光退⾊”的金牙;不过上 ![]() ![]() 不大的工夫,李应提着一块雪⽩的冰进来。老张向孙八说: “八爷来看看这一手,只准说好,不准发笑!” 孙八随着老张走进教室来。老张把那块冰接过来,又找了一块木板,一齐放在教室东墙的洋火炉里,打着炉口,一阵阵的往外冒凉气。 “八爷!看这一手妙不妙?洋炉改冰箱,冬暖夏凉,一物两用!”老张挑着大拇指,把眼睛挤成一道 ![]() 原来老张的洋炉,炉腔內并没有火瓦。冬天摆着,看一看就觉得暖和。夏天遇着大典,放块冰就是冰箱。孙八看了止不住的夸奖:“到底你喝过墨⽔,肚子里有货!” 正在说笑,王德飞跑的进来,堵住老张的耳朵,霹雳似的嚷了一声“来了!”同时老张王德一人出了一⾝情感不同而结果一样的冷汗! 门外拍拍的掸鞋的声音,孙八忙着 ![]() “向左——转!摆队相—— ![]() “不用行礼,把手放下,放下,放下!”学务大人显着一万多个不耐烦的样子。生学都把手从眉边摘下来。老张补了一句:“礼——毕!” 李五递过一张名片,老张低声问:“怎样?”李五偷偷的应道:“好说话。” “大人东屋坐,还是到讲堂去?”老张向学务大人行了个举手礼。 “李先生,你等我一等,我大概看看就走。行家一过眼,站在学堂外边五分钟,就知道办的好坏,那算门里出⾝。”学务大人耸着肩膀,紧着肚⽪,很响亮的嗽了两声,然后鼓着双腮,只转眼珠,不扭脖项的往四外一看。把一口痰用⾆尖卷成一个滑腻的圆弹,好似由小唧筒噴出来的唾在杏树底下。拿出小手巾擦了擦嘴,又顺手擦擦鼻凹的汗。然后自言自语的说:“哼!不预备痰盂!” “那么老五,八爷,你们哥俩个东屋里坐,我伺候着大人。”老张说。 “不用‘大人’‘大人’的!‘先生’就好!新办法新称呼,比不得七八年前。把生学领到‘屋里’去!” “是!到‘讲堂’去?” “讲堂就是屋里,屋里就是讲堂!”学务大人似乎有些不満意老张的问法。 “是!”老张又行了一个举手礼。“向左——转!⼊讲——堂!” 生学把脚抬到过膝,用力跺着脚踵,震得地上冬冬的山响,向讲堂走来。 老张在讲台上往下看,生学们好似五十多 ![]() ![]() ![]() ![]() ![]() ![]() 老张不敢细看,打开早已预备好的第三册《国文》,开始献技。 “《新国文》第三课,找着没有?” “找着了!”生学都用最⾼的调子喊了一声。 “听着!现在要‘提示注意’。”老张顺着教授书的程序往下念。 “王德!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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