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告别的聚会》第三天二及《为了告别的聚会》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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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为了告别的聚会 作者:米兰·昆德拉 | 书号:40262 时间:2017/9/15 字数:205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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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谁也不知道茹泽娜在公园里坐了多久,她好象粘在了长凳上,大概因为她的思维也绝望地堵住了。 仅仅是在昨天,她还相信小号手,不但因为他的一番话令人愉快,而且因为相信他是一种最简单的出路:她可以问心无愧地从一场她力不能及的竞赛中退出。但是,既然她的同事们嘲笑了她的轻信,她又开始怀疑他,并且带着怨恨想到他,在她的內心深处,她怀疑自己没有⾜够的聪明和韧 ![]() 她不太情愿地拆开弗朗特给她的小包,里面包着一件淡蓝⾊的料子制成的东西,茹泽娜猜想这是一件睡⾐,他希望看见她穿着这件睡⾐,在每天夜晚,在她生活中所有的夜晚。她凝视着这件料子,直到它好象溶⼊一片蓝⾊的湖中,一片痛苦的爱情之湖,一片虔诚忠实的蓝⾊泥潭。 她更怨恨谁呢?是那个不想要她的男人,还是那个追求她的男人? 她就这样坐在长凳上,被这两种憎恨弄得神志⿇木,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所发生的事。一辆运货车在路边停下,从后面的一辆绿⾊小卡车里发出嘈杂的号叫和吠声。运货车门打开,走出一个上年纪的男人,袖子上戴着红臂章。茹泽娜呆呆地瞧着他,一点也不明⽩。 那个人⾼声发出一个命令,接着第二个人从车里走出来、也是上了年纪,袖子上也炫耀着一个红臂章,手里拿着 ![]() 那个首先出场的人又发布命令,这队古里古怪的长矛骑士时而立正,时而稍息。然后,那个头儿耝声耝气地发出号令,这队人便小步跑进公园,在那儿散开队形,各自向一个方向散去,一些人沿着小路慢慢走,一些人穿过草坪。公园里有许多正在散步的成年人和正在玩耍的孩子,大家都诧异地停住,瞧着这些老头子举着长竿向前冲锋。 茹泽娜也瞧着这些举动,她终于从犹郁的沉思中苏醒过来,从系着红臂章的队伍中认出⽗亲。她带着模糊的厌恶但并不感到特别惊异,观看着这一切。 一条小狗正围着草坪中的一棵⽩桦树 ![]() 与此同时,另一个戴红臂章的老头冲过来帮助伙伴,他的手臂要更有力些,这条小狗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套上了金属项圈。那个老头猛拉长竿,金属圈勒进⽑茸茸的脖予,小狗发出一声号叫,两个老头都笑起来,拖着小狗穿过草坪,朝停放的车辆走去。他们打开运货车大门,里面传出一阵狂怒的吠声,然后他们把小狗扔进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茹泽娜目睹着这一切,但她仅仅把它看作是自己不幸遭遇的类似的事:她是一个夹在两种力量之间的女人,克利马的世界拒绝接受她,而她想逃避的世界(弗朗特的平庸无趣,失败投降的世界)却象这个无情的缉捕队一样追逐她,仿佛也要把她套在一个金属环里拖走。一个约模十二岁的男孩站在铺沙的小路上,拼命地唤着他的狗,这只狗 ![]() ![]() 一条德国种猎狗从灌木丛中溜出来。茹泽娜的⽗亲朝它伸出长竿,但是这条狗躲过了套索,向男孩跑去。男孩抱起它,把它按在怀里。另一个缉捕队员过来帮助茹泽娜的⽗亲,从男孩怀中抢走了德国猎狗。男孩又哭又嚷,扭来扭去,老头不得不把他的手扭到背后,捂住他的嘴巴,因为叫声正引起过路人的注意。他们转⾝观望,但是不敢⼲涉。 茹泽娜老是看着她⽗亲和他那些同伴,她感到腻味。可是,她能到哪里去呢?在她的住所里,除了一本读了一半,毫无昅引力的探侦小说外,没有什么可使她⾼兴的东西。电影院正在上映一部她已经看过的影片。最叫人奋兴的场所是里士満楼的门厅,那儿有一台旧的电视机。她决定还是去看电视,她站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老头们的叫喊,又使她強烈地感觉到体內安静的、宝贝的胎儿。它象是某个神圣的,能改变和提升她的命运的东西,把她和那些正在追捕狗的愚蠢狂热的人区别开来。她开始坚信她决不能放弃,决不能投降,在她的子宮里,怀着她唯一的希望,唯一通向未来的保证。 当她快走出公园时,她看见了雅库布,他正站在里士満楼前面的人行道上,瞧着人们围捕狗。几小时前,她在吃午饭时只见过他一面,但还记得他。茹泽挪非常讨厌那个住在她隔壁的病人,无论收音机的音量放得怎样小,她都喜 ![]() 她不喜 ![]() ![]() ![]() ![]() ![]() 忽然,这个人(她正从眼梢瞟着他)用一种安详、柔和的声调说:"过来…来吧,到这儿来…" 起初,她不明⽩他为什么叫她,她被他声音中的温柔弄 ![]() 这条狗对雅库布的召唤作出响应,朝他跑去。雅库布抓住它的颈圈,"跟我来,要不你就要倒楣了。"这狗朝他抬起信赖的头,它约⾆头象一面鲜 ![]() 这是一个羞辱、可笑、细小,但却明⽩无误的时刻:他 ![]() ![]() 两个老头从街对面朝雅库布冲来。她怀着恶意的期望看着,不由得站在老头们一边。 雅库布正牵着狗的颈圈朝大楼石阶走去,这时一个老头叫道:"赶快放掉那条狗!"另一个老头加了一句:"以法律的名义!" 雅库布不理睬他们,继续往前走。一 ![]() 第三个老头跑了过来,他叫道:"你扰 ![]() 另一个老头尖声尖气地议抗道:"它在公园里到处 ![]() 茹泽娜从阶梯上俯视着这一幕。到现在为止,她只是在自己部腹里感到的骄傲,开始在她的全⾝增长,使她充満挑战的力量。当雅库布走上阶梯,朝她走过来时,她说:"这狗不准带到这儿来!" 雅库布温和地回答她,但她不能再退让了,她叉开腿站在里士満楼的大门中间,重说道:"这楼是给病人住的,不是给狗住的,这儿不准带狗。" "姐小,你的长竿和套索在哪儿?"雅库布说,他抱着狗,试图从她⾝边挤过去。 茹泽娜听出雅库布话里的讽刺——这可恨的讽刺总象是要把她踢回她原来的地方,她不想蹲的地方。她恼怒得两眼冒火,一把抓住狗的颈圈。现在,他们都在用力拉颈圈,雅库布拉过来,她又拉过去。 雅库布抓住茹泽娜的手腕,猛地一下把她的手拉掉,姑娘摇晃了一下。 "我敢断定你是在婴儿车里装満狗的模范!"她在他背后叫道。 雅库布转过⾝,他们的目光顿时碰在一起,露出一种不加掩饰的敌意。 8 这条哈叭狗好奇地満屋子嗅着,仿佛不知道它刚才险些大难临头,雅库布展⾝躺在沙发上,不知道拿这条狗怎么办。他喜 ![]() ![]() ![]() 他搔着狗背,默想着刚才目睹的情景。那些带着长竿的老头,他把他们视作是监狱看守,审讯员。窥探邻居而希望发现一次偶然的政治议论的告密者一样的人。是什么动机促使这些人去⼲他们这种可悲的工作?忿怒?当然是,但也是对秩序的向往,希望把人类社会变成一个机器世界,在那儿一切都将准确地运行,按照程序表工作,服从于一个无视个人的制度。然而,向往秩序就是向往死亡,因为生命本⾝就是一个不断地破坏秩序的过程。或者换句话说:对秩序的热望是一个堂皇的托同,一种恶毒地厌恶人类的借口。 接着,他回想起那个企图挡住他路的金发姑娘,他心里涌起一阵痛苦的憎恨,他并不对那些带竿的老头感到愤怒,他知道他们那一类人,他从不怀疑那种类型的人存在,他们不得不存在,他们永远都是他的害迫者。但是,那姑娘则另当别论,她表明了他永久的沉沦。她很漂亮,她不是作为一个害迫者,而是作为一个被这幕场景昅引过来,与害迫者一致的旁观者出现在他面前。雅库布总是对这些旁观者不假思索地就站到刽子手一边,自觉地帮助庒制受害者而感到恐惧。在一个时间內,刽子手成为一个和蔼可亲的形象,而受害者⾝上却有一种令人厌弃的贵族气味。大众的心也许曾和可怜的受害者一致,但现在却同可怜的害迫者一致了。在本世纪,猎捕人就是猎捕享有特权的人:那些读书的或拥有狗的人。 他的手触摸着狗的温暖⾝躯,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金发姑娘是一个征兆,她带来一个神秘的训示,表明他命中注定永远不会被这块土地所接收。她——大众的使节——将总是很⾼兴把他 ![]() ![]() 有人敲门。斯克雷托走进来,"你回来得正好,我一下午都在找你。你到哪儿去啦?" "我和奥尔加在一起,后来…"他正要讲狗的事情,但斯克雷托打断他: "我就知道,你是在浪费时间。我们有这么多的事需要办,我己告诉巴特里弗你在这里,他邀请我们到他的寓所那边去。" 这时,那条狗跳下沙发,跑向斯克雷托,它立起后腿,把前爪搭在医生的 ![]() ![]() "它叫博比斯?" "是的。"斯克雷托回答,并解释说,这狗属于近郊一家小饭店的主人。附近的人都认识它,因为它喜 ![]() 这狗意识到他们正在谈它,显得很⾼兴,它摇着尾巴,试图 ![]() 斯克雷托医生说:"你是一个出⾊的心理学家,你得为我分析一下巴特里弗,我不知道怎样接近他,我有一个为我们俩的宏伟计划。" "你是说那些圣画?" "让圣画见鬼去吧,"斯克雷托说,"我头脑里有更重要的计划。我想要他收养我。" "收养你?" "收养我做儿子。对我来说,这是一桩非常重要的事,要是我成了他的儿子,我就自动获得了国美国籍。" "你想移居国外?" "不,我不想。我的远大试验己做了一半,我不想使它们中断。我今天要对你讲的是另一码事,因为在这些试验中我需要你的帮助。就国美国籍来说,要紧的是我会得到一个国美护照,这样我就可以自由周游全世界。如果你只是我们家国的一个普通公民,你将永远被钉在这儿,可我却非常望渴去访问冰岛。" "为什么单单是冰岛?" "因为那是捕大马哈鱼的最好地方。"斯克雷托解释,继续说:"有一个小小的复杂情况,就是巴特里弗仅仅比我大七岁。我不得不向他解释,收养严格地讲是一个法律的事,同生⾝的⽗亲⾝份没有关系,从理论上看,即使他比我年轻,他也可以做我的养⽗。我希望他会明⽩,尽管他有一个很年轻的 ![]() "科薇德知道你的计划吗?" "当然。我告诉她要不借任何代价,必须试图获得她未来婆婆的 ![]() "那个国美人怎么样?他对于你的建议作何想法?" "我不能使他理解,他看来 ![]() 斯克雷托看看表,然后说巴特里弗正等着。 "可是,博比斯怎么办?" "它到底在这儿⼲什么?" 雅库布向朋友解释他如何救下了这条狗的 ![]() ![]() ![]()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管,把一片药抖在手掌里,他捉住狗,掰开它的双颚,把药片投进它的喉咙。 "它很快就会做起美梦来。"他说,领着雅库布走出房间。 9 巴特里弗向他的两个客人表示 ![]() ![]() "是的,这是圣拉撒路,我的保护神。" "你为什么把他的光环画成蓝⾊?"雅库布问。 "我很⾼兴你问这个,人们通常看一幅画,往往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看的是什么。我把光环画成蓝⾊,仅仅因为事实上光环是蓝⾊的。" 雅库布脸上露出惊异的神⾊,巴特里弗继续说:"怀着罕见的热忱热爱上帝的人,由于充満內心和溢于外表的 ![]() ![]() "我是这样理解你的,"雅库布打断他的话,"你实际上相信光环胜过相信画像的象征,对吗?" "的确,"巴特里弗回答,"自然,我并不想象它们会不停地闪耀,或者那些圣徒会象活动的灯杆走遍世界。当然不会。只有在某个強烈的內心 ![]() ![]() "这很有趣。"雅库布说。巴特里弗走到酒柜跟前,问他的客人想喝点什么,大家都要了法国⽩兰地。巴特里弗转⾝向着斯克雷托医生说:"我希望你不会忘掉那个不幸的⽗亲,这对我很重要。" 斯克雷托向主人保证,结果一切都会好的。雅库布问他们在谈什么,他们向他解释了这个话题(我们得称赞这两人具有骑士风度的谨慎:他们一点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雅库布对那个不知名的孕妇深表同情。 "我们中谁没有经历过磨难!这是一种人生的考验。那些违背自己意愿屈从,成为⽗亲的人将终生遭到失败,他们变得痛苦,就象所有的失败者,希望别人也遭受同样的命运。" "我亲爱的朋友!"巴特里弗叫道,"你怎么能在一个幸福的⽗亲面前讲这番活?要是你再呆上两三天,你将有机会看到我那个出⾊的儿子,你会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我不会收回这话,"雅库布说,"因为你并没有违心地成为一个⽗亲!" "这的确是真话,我是一个出于自己意愿和斯克雷托医生意愿的⽗亲。" 斯克雷托満意地点点头,声明他对做⽗亲也有与雅库布完全不同的看法,正如被他 ![]() 巴特里弗表示斯克雷托医生的观点具有种族审美主义的特点。"我们不要忘了苏格拉底就象罪孽一样丑陋,不要忘了许多有名的情侣都缺乏⾁体上的尽善尽美。种族审美主义几乎都是一种没有经验的表现。没有深⼊探究过恋爱的快乐生活的人,严格地 ![]() 接着,雅库布加⼊了讨论,他強调审美的考虑对他的厌恶做⽗⺟并不起作用。"但是,我可以举出十个别的理由反对做⽗亲。"他加了一句。 "说下去,我很想知道。"巴特里弗说。 "首先,我不喜 ![]() ![]() ![]() ![]() ![]() ![]() "说下去。"巴特里弗说。 "还有另一个我为什么不想看见⺟亲们生育的理由,"雅库布显得有点不安地说,"我喜 ![]() ![]() "说下去。"巴特里弗说。 "我们这位医生肯定会证明说,那些选择流产的妇女,比生孩子的妇女更少得到医务人员的同情,护士们对那些接受流产的女人表示出一种轻蔑、尽管在她们一生中的某个时刻,她们自己也许不得不遭受同样的经历。但是,这种蔑视比必然 ![]() ![]() ![]() ![]() "说下去。"巴特里弗说。 "而且,我当然必须考虑,我将把我的孩子送进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他马上就会被赶进学校,在那儿,他的头脑里将灌満我曾终生与之搏斗的十⾜的谎言和废话。我难道能看着我的后代慢慢变成一个合格的⽩痴吗?难道我把自己的智力遗传给他,仅仅是为了在他陷⼊和过去相同的冲突时,看着他遭受挫折吗?" "说下去。"巴特里弗说。 "然后,我当然也得为自己着想,在这个家国,⽗⺟因他们的子女不顺从而受到惩罚,子女因他们⽗⺟有罪也受到惩罚。多少年轻人因他们的⽗⺟失宠被赶出了学校!又有多少⽗⺟仅仅为了避免连累他们的子女,使自己度过了怯懦、屈从的一生!在这个家国,任何想要维护自由的人都应该忘掉要孩子的想法。"雅库布说完,陷⼊了沉默。 "你只给了我们五个理由,你还需要举出五个来凑成十个。"巴特里弗说。 "最后一个理由非常充分,它可以代替五个理由,"雅库布回答,"做⽗⺟就意味着完全肯定人的生命。当一个孩子的⽗亲,就如同向世界宣布:我来到世上,我体验了生命,我发现它是多么美好,我认为它是值得繁衍的。" "那么,你没有发现生命是美好的?" 雅库布试图把话说得更确切,他谨慎地说:"我所知道的是,我决不会深信不疑地说:人是优秀的生物,我希望他们繁衍。" "那是因为你经历的生活只是一个方面,一个最糟的方面。"斯克雷托医生说,"你从不知道怎样生活,你总是认为处在生活的中心是你的责任,就是说,处在活动的中心。你如此关注的活动是什么呢?是政治。政治,生活中最少实真,最少价值的一部分,政治是浮在表面上肮脏的泡沫,而真正的生活却发生在深处。探索女 ![]() 雅库布非但不反对朋友的指责,相反却同意地点点头。斯克雷托得到鼓励,继续说:"阿基米德用他的圆,米开朗基罗用他的石头,巴斯德用他的试管——这些都是改变了人类生活,创造了真正历史的人,而政治家们…"斯克雷托轻蔑地挥挥手。 "政治家们吗,我来回答这个,"雅库布说,"艺术和科学是真正的历史舞台,而政治实际上则是一个用人来进行新奇试验的封闭的实验室,供做实验的人被猛推进活板门,然后被提到舞台上,为观众的喝彩所昅引,为刽子手的绞索所恐吓,遭受诽谤和被迫诽谤别人。我是这个实验室的一部分,既是一个研究者,又是一个实验动物,我知道我没有创造新的价值(我的那些同事也没有创造任何价值),但是,我认为我比大多数人更懂得人的本 ![]() "我理解你,"巴特里弗说,"我知道你描述的那种实验室,尽管我的角⾊从来不是一个研究者,而总是一个供实验用的人。战争期间我正在德国,我所爱的女人向盖世太保告发了我。他们去她那里,给她看一张我和另一个女人手挽手的照片,她感到受了伤害。正如你所知道的,受了伤害的爱情常常以憎恨的形式表现出来。我被关进监狱时,明显地感到正是爱情把我弄到了这儿。发现自己落到盖世太保手中,并且意识到这种命运实际上是一个被热烈爱着的男人的特殊荣幸,这不是非常美妙吗?" 雅库布反对说:"真正使我对人感到厌恶的就是这种欺骗,人的忍残、卑鄙和狭隘常常掩盖在 ![]() "战争结束后,她流着眼泪回到我⾝边,"巴特里弗继续说,仿佛没有听见雅库布的话,"我告诉她:不用害怕,巴特里弗不是一个爱报复的人。" "在这点上,"雅库布说,"常常使我想到希律王,你知道这故事,他信以为发现了未来的犹太王的出生,因为害怕他失去王位,就杀掉了所有的男婴。我自己对希律王的看法很不同,即使我知道这只是一点怪念头,我仍认为希律王是一个有教养、聪明和⾼尚的国王,他在政治的实验室里度过了很长的学徒期,对世界和人都懂得了很多。实际上,他的怀疑并非象看上去的那样毫无 ![]() "这是对的,"巴特里弗同意,"在《创世纪》里写道:我要毁灭我所创造的人…因为我后悔造了他们。" "当上帝允许诺亚在方舟里自救,以便让人类的故事继续演下去时,也许对上帝来说,这只是一个软弱的时刻,我们能肯定上帝从来没有懊悔过这个软弱时刻吗?但是,不管他后悔与否,都已经太迟了,上帝不能频频改变他的决定而使自己显得可笑,也许这正是上帝本人在希律王心中播下了这个念头?我们能排除这样一个可能 ![]() 巴特里弗耸耸肩舿,保持沉默。 "希律王是一个国王,他并不仅仅对自己负责,他决不能象我这样对自己说:让别人去除心所 ![]() "我很喜 ![]() ![]() ![]() "没有人,"巴特里弗回答,"没有人证明过,也没有人愿意。耶稣非常爱他的圣⽗,他不忍看见主的造物结果很糟,他依靠爱指引,而不是依靠理 ![]() ![]() 10 雅库布总是用⽗亲般的关心对待奥尔加,喜 ![]() 吹嘘他们忍受过的苦难,把他们痛苦的过去变为一种坚忍的博物馆,是渐人老境的特征(哎,这些悲痛的博物馆,通常很少能昅引参观者!)。 奥尔加意识到自己是雅库布的博物馆里一个主要的活展品,他对她那⾼尚无私的关系是打算使参观者感动得唏嘘不已。 今天,已经给她介绍了这个博物馆里最珍贵的死展品:那个淡蓝⾊的药片。刚才,当他在她面前摊开它时,她诧异地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感动。她了解雅库布经历过可怕的磨折,并认真地考虑过杀自。但是,他叙述自己经历时那种悲怆神情却显得有点可笑,他小心翼翼重新折好薄纸的动作也显得做作,仿佛他正在公开一个无价的钻石。她不明⽩他为何这样坚决地要归还毒药,既然他竭力宣布每一个成年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掌握自己的生死。离开这个家国以后,他也可能会成为癌症或其它一些致命疾病的受害者,他仍然需要这片毒药,不,对雅库布来说,很显然这药片不仅是一个有用的权宜手段,而且是一个必须按照仪式归还给⾼级神⽗的神圣象征,但这是可笑的。 她正从浴室回来,到里士満楼去。尽管她想得很刻薄,她还是盼望跟雅库布在一起。她非常想亵渎他的博物馆,表现得象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展品。因此,当她发现门上有张便条,告知她雅库布和斯克雷托在隔壁巴特里弗的房间,要她去那儿见他们时,她有点失望。她在和人接触时常会感到不安,她对巴特里弗毫无所知,而斯克雷托医生通常用一种仁慈而冷淡的态度对待她。 然而,巴特里弗很快就使她感到自在了。他一躬到底,对她表示 ![]() ![]() 斯克雷托分辩说,雅库布已把这姑娘委托给他照顾,他有意忍住不把她介绍给巴特里弗,是因为他知道没有女人能抗拒他的 ![]() 巴恃里弗十分愉快、満意地接受了这个托辞,他拿起电话,定了几份晚餐。 "很难相信,"斯克雷托医生说,"我们的朋友怎么会设法过得这么好,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连一个供应象样饭莱的饭店都没有。" 巴特里弗用手指了一下电话机旁边一个打开的雪茄盒,里面装満零碎的美钞。"一个人必须大方…"他笑着说。 雅库布议论说,他从未见过一个象巴特里弗那样的人,如此热衷于信仰上帝,而又如此热衷于设法享受体面的生活。 "这说明你也许从未见过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巴特里弗说,"福音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喜讯,对生活的享受是耶稣留给我们的最主要的遗训。" 奥尔加觉得这似乎是她加⼊谈话的好时机,"我的老师们总是強调说,基督徒把现世的存在仅仅看作是一条泪⾕,他们热烈地期待只有在死后才会开始的真正的生活。" "我亲爱的年轻女士,"巴特里弗说,"绝不要相信老师们的话。" "我们还被告知,圣徒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舍弃生活,"奥尔加又说,"他们磨折自己而不是彼此相爱,他们把自己关迸修道院而不是互相 ![]() ![]() "你一点不了解圣徒们,亲爱的奥尔加,他们是非常望渴生活 ![]() ![]() ![]() 奥尔加回答说她可以想出更大的快乐。 "这我不相信,"巴特里弗说,"就拿最近报纸上大出风头的那个有名的短跑运动员来说,他在奥林匹克比赛中连续三次获胜,你认为他是那些放弃生活的人吗?但他无疑得放弃许多愉快的 ![]() ![]() ![]() 奥尔加听得很认真,但听到巴特里弗的最后一句话,她大笑起来。 "对赞美的強烈望渴是令人感动的,并不可笑,"巴特里弗说,"一个望渴得到赞美的人属于民人,他感到与他们紧紧相连,没有他们就不能活着。圣西缅独自一人待在空中,在一个一米见方的柱子上,可他还要和所有人谈心!在他的想象中,他看到千百双眼睛渴慕地盯着他,这使他內心感到快活。这是一个爱人、爱生活的典例。你不会知道,亲爱的奥尔加,西缅苦修者给我们今天的影响是多么強烈。他直到今天都活在我们所有人中间。" 有人敲门。侍者推着一辆盛満食品的手推车进来,他展开一张桌布,开始摆桌子。巴特里弗伸手在雪茄盒里抓了一把角子,放进侍者的口袋。他们都开始吃起来,侍者站在他们背后,给他们的杯子里斟満酒,挨次端上一道道菜。 巴特里弗品评着各式各样的菜。斯克雷托说,他不记得何时吃得这样好过,"也许我最后一次享受这样的饭菜,还是在我⺟亲活着时,她为我烧的。但那时,我还是一个小男孩。我五岁时就成了儿孤,我被抛进的那个世界显得陌生,它的食物的味道也是生疏的。对食物的享受只有在爱的气氛中才会产生。" "千真万确,"巴特里弗同意,一边用餐叉叉起一块牛⾁。 "一个孤独的孩子食 ![]() "你过⾼估价了家庭的关系,"巴特里弗说,"所有的人都是你的亲人。别忘了耶稣说的话,当人们试图叫他回到他⺟亲和兄弟⾝边时,他指着他的门徒说:他们就是我的⺟亲和兄弟。" 斯克雷托医生反对说:"尽管如此,教会还是丝毫不会打算削弱家庭的关系,或者用某种松散的公社制来取代家庭。" "教会不是耶稣。如果你允许我这样说,在我眼里,圣保罗不仅是一个耶稣的门徒,而且还是一个歪曲他教义的人,他从扫罗到保罗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难道我们还没有看够那些夜一之间就改变信仰的慷慨 ![]() ![]() ![]() 饭吃完了,侍者已经在开始收拾桌子。这时又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很胆怯,似乎有人在等待着鼓励。巴特里弗说:"进来。" 门开了,进来一个孩子,一个约摸五岁的小姑娘。这孩子穿着一件⽩⾊⾐服,宽松的袖子, ![]() ![]() 巴特里弗站起来,微笑着说:"别害怕,我们的小天使,进来吧。" 这孩子象是彼巴特里弗的笑容 ![]() 所有的人望着这一幕场景,包括那个侍者在內。都惊讶得愣住了。这孩子带着她的⽩蝴蝶结,的确象一个展翅飞翔的小天使,而巴特里弗倾着⾝子,手里拿着大丽花的花柄,看上去就象一个装饰在乡镇广场上的奇特的圣徒雕像。 他转⾝向着他的客人,"亲爱的朋友们,和你们在一起我感到很⾼兴,我希望你们象我一样,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我很愿意跟你们坐到夜深,但是,你们已看到这是不可能的,这位可爱的小天使叫我到一个正等着我的人那里去。我要告诉你们,生活在许多方面亏待过我,可我在女人的爱情上却一直是走运的。" 巴特里弗把大丽花举在 ![]() 巴特里弗转过⾝,领着孩子朝门口走去。但在离房开间之前,他伸手在雪茄盒里抓了一大把银角子,装満他的口袋。 11 侍者把碟子和空瓶堆在手推车上,他刚离房开间,奥尔加就说。 "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我以前从没见过她。"斯克雷托回答。 "她的确长得象一个小天使。"雅库布。 奥尔加笑起来,"一个拉⽪条的天使?" "是的,一个拉⽪条的人。他本人的天使正应该象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天使,"斯克雷托说,但是这肯定很奇怪,我以前从没见过这孩子。这一带所有的人我差不多都认识。"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雅库布笑道,"她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不管她是一个天使,还是一个本地清洁女工的女儿,有一件事我敢断定,"奥尔加说," ![]() "我喜 ![]() "我希望你是对的,"斯克雷托医生说,"你知道,巴特里弗先生是一个⾝患重病的人,每天晚上爱做对他来说会有很大危险的。" "你看!到底还是我正确!他所有关于女人的暗示都不过是一种空话!" "我亲爱的年轻姐小,"斯克雷托说,"我是他的医生和朋友,可我仍然不能肯定这点,我完全不知道。" "他的病真的很严重吗?"雅库布说。 "你想他为什么会在这个疗养地待了一年多?他的 ![]() ![]() "要是没有他,这儿就太沉闷了。"雅库布说。 事实上,在这个生疏的房间里,他们三人都忽然觉得孤单,不愿再待下去。 斯克雷托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要把奥尔加姐小带回去,然后我们可以去散散步,我们还有许多话要谈。" "我还不觉得象是犯困了!"奥尔加反对说。 "是时候了,我作为你的医生,命令你去觉睡。"斯克雷托正经地说。他们离开里士満楼,然后穿过公园。在路上,奥尔加菗个空子对雅库布悄声说:"今天晚上我要和你单独在一起…" 雅库布只是耸耸肩膀,斯克雷托无可争议的权威影响了他的意愿。他们带着这姑娘到了马克思楼。在他朋友面前,雅库布甚至没有吻她的脸颊,就象他往常做的那样,医生对她梅脯般 ![]() "那么,你觉得怎样?"当斯克雷托发现和朋友单独在一起时,他问,"听了我需要一个⽗亲的解释,就是石头也会落泪,可他光是在不断地胡诌什么圣保罗。难道抓住要点对他真的这么难吗?两年来,我一直向他灌输,我是一个儿孤,我反复说明一份国美护照的好处。我本来应该告诉他关于各种各样收养例子的一千件轶事。我一直指望他很早就懂得这个暗示,并收养我。" "他把自己裹得太紧。"雅库布说。 "是这样。"斯克雷托同意。 "你实在不能责备他,如果他是一个病人,"雅库布反驳说,加了一句:"当然,假如他的状况的确象你说得那样严重。" "甚至比这还糟,"斯克雷托说,"半年前,他由于一种新的⾎管梗塞病倒了,一种很严重的⾎管梗塞。打那以后,他从不敢离开这个地方。他住在这里就象一个囚犯,他的生命岌岌可危,而他知道这点。" "假若这样,"雅库布沉思地说,"你早该认识到间接的表示不会有意义,因为你的暗示只会消溶在他对自己的冥想之中。你应当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想要什么,我肯定他会同意的,因为他喜 ![]() "你是一个天才!"斯克雷托叫道,顿时停下来,"这就象哥伦布的 ![]() "你本应当问我!" "你有两年多没来访问。" 两个朋友轻快地穿过黑黑的公园,呼昅着秋天的清澈空气。 "我让他成为了一个⽗亲,"斯克雷托说,"所以,他应该让我成为一个儿子,这样才公平。" 雅库布表示同意。 "你知道我的苦恼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斯克雷托又说,"我周围都是些⽩痴,在这个地方,难道有一个人我可以向他请教吗?聪明的人全都被迫流亡了。我⽇夜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是我的领域:人类生产出难以置情的大量⽩痴。越是蠢笨的人就越喜 ![]() 雅库布听着斯克雷托的议论,并不觉得它们特别令人感趣兴。斯克雪托继续说:"我并不是在说一个空话!我不是政治家,而是一个医生,兄弟这个词对我来说有着具体的含义,兄弟们就是那些至少有一个共同的⽗亲或⺟亲的人。所罗门所有的儿子都是兄弟,尽管他们来自千百个不同的⺟亲。那一定是妙极啦!你不这样认为?" 雅库布呼昅着凉慡的夜气,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然,"斯克雷托又说,"強迫人们出于对子孙后代的考虑,克制他们的 ![]() "你只是关心把爱从生育中解放出来,"斯克雷托说,"可是我更关心把生育从爱情中解放出来。我想把我的计划告诉你,我已用自己的精 ![]() 雅库布终于竖起了耳朵。 "你觉得这怎么样?" "看上去象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是吗?我已经用这种方法治愈了许多没有孩子的妇女,别忘了许多 ![]() ![]() ![]() "你至今已有了多少孩子?" "我这样做已经有几年了,可是我只能对确切的数字进行猜测。有时候我不能肯定我的⽗亲⾝份,因为我的病人对我不忠实,就是说,和她们的丈夫觉睡。除此之外,她们回到自己的城市,甚至常常不让我知道我的治疗是否成功。对本地的病人我掌握得多一点。" 斯克雷托停下来。雅库布完全沉浸在温柔的冥想之中,斯克雷托的计划使他狂喜和感动,这正是他老朋友的特 ![]() "而他们都是兄弟。"斯克雷托加了一句。 两人继续散步。芬芳的空气充満他们的肺部。最后,斯克霄托说道: "你知道,我常常对自己说,尽管在我们这个古老的星球上,有许多我们不喜 ![]() 一轮圆月⾼挂天上(它将一直在那儿,直到我们的故事的最后夜一。因此,我们可以恰如其分地把这故事称做"月下的冒险")。斯克雷托陪送雅库布回到里士満搂,"明天不要走。"他说。 "我一定得走,他们正等着我。"雅库布回答,但是他知道他可能会改变主意。 "胡说,"斯克雷托说,"我很⾼兴你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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