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庄梦》第九章及《丁庄梦》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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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丁庄梦 作者:阎连科 | 书号:43152 时间:2017/11/1 字数:114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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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就又要一次次的家破人亡了,像贾![]() 家破人亡的事,和这年的舂天提前到来样,急脚快步赶来了 平原上已经布満了绿。田野上的小麦脖子都硬将起来着,蓄了一冬的地力这时都用在了生长上,好的田地和坏的沙土地,在初舂里都把小麦养得肥肥的旺。只是旺到半月后,一月后,仲舂来到后,沙土薄地的地力用尽后,那时才能看出地的厚薄来,看出一些庄稼的瘦⻩来。这当儿,初舂里,一片的绿。路边、田头和没有种小麦的荒野地,野草疯着长。长荒了,疯野了,红花、⽩花和⻩⻩紫紫的花,飘 ![]() ![]() ![]() 那上了千年的古道上,⻩河的古道上,被沙土铺盖着的⻩河古道上,宽处上千米,窄处上百米,在平原上逶迤迤地铺展和延伸,有着几百里的长。其实呢,没谁知道有多长,好像和天一样长。因为它的长,因为它比平原低,低出一、二米,呈着枯沙的灰⻩和灰⽩,像勒在地球上的一条枯败却又结实的 ![]() ![]() 満天満地都是绿⾊了。 树都绿着了。 庄稼绿着了。 村庄绿着了。 天地也都绿着了。 热闹也在舂天醒转过来了。忙起来,像没有病一样,都忙着从学校往家里搬东西。搬分给每一个病人的桌子和椅子,还有黑板和原来老师屋里的箱子、 ![]() 叔已经回到了丁庄住。回到了他家去住了。回了娘家的我婶宋婷婷,从娘家捎来了话,说她死了都不愿见我叔。她只想见见我叔死后的样子就行了。说等他死了她来丁庄把房子卖掉,把家当拉走就行了。我叔就只好从学校回到家里住,回家守着门,等他死了她来拉东西,卖房子。 学校里,爷已经不是保管了。谁也不把他当作保管、老师了。他只是住在那里的一个丁庄老人了。热病们,吃饭、下棋、熬药,病重、病轻都与他无瓜葛。没有人再对他敬着了,虽然还是住在大门口的屋,可有人从门口过去了,只是他朝人家点个头,人家才朝他回个头。人家朝他点个头,他也忙不迭地朝人家回个头。至于那几十个的热病们,在教室屋里做些啥,说些啥,病轻了都又⼲些啥,那些都与他不相关联了。 能让他还住在学校已经不错了。 有一次,他问一个二十几岁的病人说:" ![]() 那人说:"啥儿 ![]() 爷就愣在门口上,望着那个年轻的病人说不出话。 那个満脸疮痘的年轻病人也就淡下脚:"你不知道吧?我 ![]() 说着话,那病人就往院子里边走,把我爷留在门口像把他留在了世界外。 就昨天,昨儿天的⻩昏里,⽇头由⻩慡朗朗变成粉淡淡的红⾊时,赵秀芹从学校外边走回来,胳膊弯里挎了竹篮子,篮里放了⽩菜、粉丝、红萝卜,还有几斤⾁,两条鱼和一瓶酒。⾁是鲜猪⾁,酒是当地最好的宋河 ![]() 赵秀芹脸上跟着堆下笑:"给贾主任和丁主任俩人做饭呢。" 我爷说:"不是大家都吃⾁?" 秀芹说:"贾主任和丁主任去向府政要来了一笔照顾款,大家都说要给他俩单独买上几斤⾁,买上一斤酒。" 这时候,爷才知道 ![]() ![]() ![]() 改天换地了。 爷觉得心里有些酸。有些酸酸的寒,可又觉得毕竟热病们的⽇子好过了,这就没话儿可说了。没啥儿可牵可管了。可是就今天,就过了夜一到今天,百无聊赖时,爷从屋里走出来,在门口站一站,绕着学校的围墙走了一圈儿。围着初舂的绿⾊走了一圈儿,像绕着他家走了一圈样,待回到学校门口时,就见病人们,个个大汗淋淋地从学校扛着东西往外走。有的扛了教室里的两张桌,有的扛了一个大黑板,还有的,两个人抬了学校放在一个墙下风道的一 ![]() ![]() ![]() "你的那 ![]() "你分的 ![]() ![]() 说着都从开了大门的学校涌出来,像了一股⽔,闸门一开怈了出来样。我爷不知道发生了啥儿事,他沿着围墙朝人群快步赶过去,到门口拦下有病还扛了三张课桌的 ![]() 贾红礼让头从那⾼到半空的桌下钻出来,瞟了一眼说:"⼲啥呀?去问你家老大丁辉我们⼲啥呀。" 说完就走了。 愤愤走掉了。一人扛了三张新课桌,像生了气的山羊扛走了一架能长草的山。爷还是不知发生了啥儿事,呆呆地立在校门口,待又有一个人扛着一块黑板出来时,他看见那黑板的一个角上有一颗螺丝钉,明⽩那黑板正是平时他代课时最爱用的榆木黑板了,面儿光,木纹绸,写字时又滑又肯吃粉笔。为了擦黑板时的便,他在那黑板的右下角上拧下一颗螺丝钉,在那钉上总挂着用蒸馍布改的抹擦布。可现在,那黑板被谁背着走,人被盖在黑板下,如蔵在壳里的蜗牛样。 爷过去把那黑板一下掀落在了大门口。 赵德全从那黑板下面露了出来了。他望着爷脸上挂着对不起的笑,嗫嚅着叫了一声"丁老师"。 "是你呀。"我爷说:"背黑板你回家给谁上课呀?" 赵德全有些惊怕地瞟着爷,忙扭头四处看着解释着: "我不要不行哩,这是贾主任和丁主任分给我的呀。大家都要了,我不要就得罪大家了,得罪两个主任啦。" 说完了,他还朝着⾝后小心地看,见院里没有人,忙又对爷说:"丁老师,你要心疼这黑板,就拿到你屋里蔵起来,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了。" 爷就摸着那黑板: "你要这黑板有啥用?" "做棺材,"赵德全抬头看着爷,脸上飘了一层儿笑:"人家都说你家老大把县里给三邻五村的病人照顾的棺材卖掉了。现在 ![]() 爷便愕在那,木在校门口,看见赵德全的笑里面,有一层死的青灰⾊;就想他确实活不了几天了,是该准备一副棺材了。也就想起他有两个月没有见着我爹了。想起来他很早就做过的爹在县里幸福厂里拉棺材的梦。想起了几天前做过的爹四处大卖棺材的梦。 月光和⽇光一样儿亮。⽇光同月光一样温顺和柔和。 到底是着舂天了,漫无边际的小麦硬了脖子后,又硬起了 ![]() 一律可以享受府政对热病的照顾了。 爹是一个极受 ![]() ![]() ![]() ![]() ![]() 半晌也就到了明王庄。 待那两车棺材沿着⻩河古道边的马路开进庄里时,在田野浇地、锄草的明王庄人都从自家田地赶回来。⽇头像金子般闪在头顶上,明王庄在⽇光里统体发着亮,而那因为卖⾎盖起的楼房和瓦屋,被舂 ![]() ![]() 爹卖棺材已经不亲自动手了。他带了几个年轻人,有人帮他填表格,有人帮着从车上为车下的人卸棺材,他只在另外一张桌前坐下来,喝着⽔,把填完表的人叫到这边来,收起表格儿,再收起他或她 ![]() ![]() 明王庄和丁庄不一样,要比丁庄富得多,如当年丁庄卖⾎动员时,去参观过的蔡县的上杨庄,虽病人比丁庄比例大,人头多,几乎没有一家没有热病的人,一家有几个热病是常有的事,可因为他们当年也是卖⾎致富模范村,到现在,他们埋人还不用草卷和席盖,不随便在村口、庄头挖个土坑就埋了。他们埋人一律都用黑棺材,只是因为死人多,各家各户把能用的树木全都砍光了,连路边、邻村的树木也都被他们买光了,把世界砍得光光秃秃了。这时候,爹就拉着棺材来卖了。 雪里送碳了。 从庄稼地里赶回来的明王人,为了能买到一口低价黑棺材,他们自己在庄口排起了长龙队,从胡同口排到胡同正央中,有着二百多米长。为了防止一家只有一个病人却买了两口棺,有两个病人买了三口棺,爹把明王庄的村长请来了。 爹说村长呀,⿇烦你来帮个忙,把着关。 村长想了想,说我家小麦再不锄就要荒死了。 爹说你家没有热病吧? 村长说我家庒 ![]() 爹说总有老人吧? 村长说我爹八十四岁了。 爹说那我就卖给你爹一幅棺材你给他备着嘛。 村长沉默着一会儿,说能再便宜一些吗? 爹他想了想,说比成本价再便宜五十块。 给我一口好的行不行? 有三口甲级的棺材让你随便挑。 村长就来帮着把关了。他手里拿了明王庄村委会的章,到那排着队的庄人面前看一遍,先把队中家里没有热病的庄人拉出来,接着坐在爹的⾝边上,再把那些热病还轻却填成危重、快死的表格菗出来,最后就开始发售棺材了。 到了午时候,⽇头已经正平南,村庄里的人都忙着往家运棺材,街街巷巷都是抬棺、拉棺的人,到处都是说着府政好话的人。说着热病委员会天好地好的明王人。有人家把棺材运到家门口,一时运不到院落里,就把棺材暂时摆在门口的大街上。有的抬进院里搬不进屋,就把棺材摆在院央中。一时间,八十口棺材分到了各家各户去,明王庄便到处都是棺材了。庄子成了棺材村庄了。那些分到便宜棺材的,因为得了府政的照顾他就忘了热病了,忘了家里躺着快死的人,脸上堆着笑,漾 ![]() 下一天,爹们去了离明王庄不远的古河庄。爹让三车棺材停在村庄外几里远的无人处,他先到庄里走一遍,看了看庄里的街道和房屋,见街道里都是五年、八年以前铺的⽔泥路,各家也都是五年、八年、十年前盖的瓦屋和楼房,也就知道庄里十年、八年前的卖⾎景况了,知道他们的富裕景况了。知道他们庄今天虽然家家都被热病煎熬着,可也肯定家家都还存有棺材钱。于是着,爹就找到了村支书的家里去,说我是县里热病委员会的副主任。说着取出县上的介绍信,给那年轻支书看了看,支书慌忙给爹让了座,端了⽔。爹便喝着⽔,问了村里的热病漫延的状况和死亡率,最后也就试探着问了一句话,你家没有热病吧? 年轻的支书低下了头,有泪挂在了他脸上。 爹就同情地问,有几个? 支书说,我哥死去了,我弟在屋里 ![]() 支书望着爹,眼里重又含了感 ![]() 这样吧,我爹说,上边规定是轻病号暂不照顾棺材的,发病不到三个月也不照顾棺材的,可你说到底是庄里的支书呀,说到底是基层的导领呀,凡是总得有个內外有别吧——待棺材分完了,你就也付一百块钱给自己留一副棺材吧,只要不让村庄里的百姓知道就行了。 支书便进屋一会儿,取出两张一百块钱的票子给我爹,笑着出门敲钟让全庄百姓都到庄子央中集合分买棺材了。 又到了午时候,古河庄和明王庄一样又到处都摆着棺材了。黑漆味在庄街上川流不息地滚动着,木香味在大街小巷上铺天盖地地弥漫着。古河庄有病没病的人,有了棺材就没有死后的忧虑了。二年间已经几乎绝迹的说笑重又回到了村庄里。 爷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过我爹了。他想见我爹,想去我家和我爹说上几句话,可又不知 到了我家见了娘,该和我娘说些啥。一整天,爷都在想着要去我家见我爹的事。 临⻩昏,叔来了。叔进了爷的屋,第一句话就是: "爹,我哥让你去他家吃顿饭,他有话跟你说。" 爷没有犹豫就和叔一道去了我们家。仲舂的⽇光在我们家像文火温暖着。⻩慡的光亮照在贴了⽩磁砖的墙壁上,和爷梦见的明王庄与古河庄的房屋院落一模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家院子南边原来的 ![]() 爹和娘就给县长种了这片耝味儿。 叔在前,爷在后,一到院里爷就望着那一大片的旺荆芥。 娘就端了一瓢⽩面朝着灶房走:"爹,晌午咱吃荆芥捞面条。" 娘和爷像从来没有不合的事。像多少年前她刚嫁到丁家样。还有爹,也和爷像没有过不合的事,两个人在楼屋门口望了望,都微微怔一下,马上爹的脸上有了笑,笑着给爷搬了一把有靠背还有软垫的椅,然后就和我叔三人三角着坐。这反倒让爷有些不好意思了,儿子、儿媳都还和先前一样对他热情着,可自己反倒对他们生了分。爷的脸上便微微有些热,扭头朝着别处看。屋子里,还和先前一个样,⽩灰墙,正面墙下摆了红条几,两边的墙下一边摆沙发,一边摆了电视机。电视机柜是红⾊,柜门上起着⻩的牡丹花。墙角里有个蜘蛛网,往常娘是见了蛛网就要扫去的,可现在,那个蛛网从墙角扯到冰箱上,大得和扇子一模样。 有蛛网,这家就不像从前了。爷就从那网看出异样了。把目光从那有网的墙角移开来,爷就看见这边门后的墙角捆了几个大板箱,一看也就知道爹要搬家了。 爷把目光搁在那几个木箱上。 "直说吧,"爹便昅了一口烟:"准备准备我就要搬走了。" 爷就盯着爹: "搬到哪?" 爹把目光望到一边去: "先搬到城里去,以后钱多了再搬到东京市。" 爷就问: "你是不是当了县上热病委员会的副主任?" 爹的脸上有了喜: "你都听说了?" 爷又问: "是不是你前些天在明王庄和古河庄卖过几车棺材呀?" 爹把昅着的烟从嘴边拿下来,脸上有些惊: "你听谁说的?" 我爷说: "别管我听谁说,你就说到底有没有这事儿。" 爹便僵硬着脸,有喜到惊地望着我爷不说话。 爷就接着道: "你在明王庄是不是卖了两车八十口的黑棺材?在古河庄是不是卖了三车一百一十口?" 爹愈发地惊起来,脸上的愕然仿佛会泥⽪脫落般掉下来,于是就在那惊中木呆着,如同脸被冻僵了,永远化不开。他们⽗子三个就那么对着角儿坐,从灶房传来娘擀面条的响,软咚咚从院里传到楼屋里,如同谁在用⾁嘟嘟的手拍着他们⾝后的墙。坐在里边的爹,这时忽然把手里的烟拧灭,又用脚把那一大截的烟⾝在地上拧成烟丝儿,纸片儿,望了叔一眼,把目光落在了爷脸上,和爷的満头⽩发上。 "爹",我爹说,"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啥也不说了――只给你说上一句话,就是不管你对我再不好,说到底你都还是我亲爹——这丁庄我们一家说啥也不能再住了。也和英子她娘商量了,我们家搬走后,二老是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这房子、家具全都给二老。除了⾐裳别的我们一样都不带。有这房子和家具,我就不信宋婷婷不从她娘家搬回来,能舍得不要这家产。至于你",爹停了一会说,"跟着我们一家搬到城里也可以,留下来陪陪二老也可以。等二老下世了,你再去城里由我养你也可以。" 爹就说完了。 二叔的脸上又有了泪。 下半夜,从我家走回来,爷死也睡不着,他脑子里挤満爹卖棺材搬家的事。想起卖着棺材的事,爷心里就又一次有"老大死了该多好"的想念儿。有了这想念,爷就不能觉睡了。头有些疼。他在 ![]() ![]() ![]() ![]() ![]() ![]() ![]() 埋了 ![]() ![]() 埋了柳木 ![]() 舂天里,万物发时候,照理你有天大的病,灭天亡地的症,也都是熬过酷冬后,⼊了舂,生命就旺了,就能熬过夏、秋了,又有一年寿限了。 可是呢,赵德全过不了这个舂天啦。他是那一天扛着学校的大黑板,榆木老黑板,往庄里走着时,走一路歇着一路的,然而到了丁庄里,庄里人却都问他说:"赵德全,你要黑板给谁上课呀?"说:"真没想到呀,有病住到学校里,倒分起学校的家产啦。"说:"天呀,连黑板都往家里扛,你死了你孩娃不读书上学啦?"都是问,没法儿答,也就一路不歇了,从丁庄西一直扛到丁庄东,又拐了一道小胡同,到家把黑板靠在院墙上,人就瘫在地上再也不能起来了。 在先前,他扛二百斤东西,像石头,像大米,一气儿能走几里的路,可现在,这黑板也就一百斤,也许不到一百斤,几十斤,也就一气儿从庄西到庄东,几百米,让他出了很多汗,回到家,他就不行了,瘫在院子央中再也起不来, ![]() 他媳妇问:"你往家扛这黑板⼲啥呀?" "分的呀…做棺材时候用。"赵德全说了这句话,脸上就有了苍⽩⾊,还想说啥儿,像是有痰堵在喉咙里,直 ![]() 把那黑板扛回家,就再也没有回到学校里。 几天后,他媳妇来到学校里,找着 ![]() ![]() 贾 ![]() ![]() ![]() ![]() ![]() 都被分光了。 都被偷光了。 校院里的蓝球架,架还在,架上的木板却没了。空架竖着时,上边正好晾⾐裳。 ![]() 跃进说:"想要了你把我坐的椅子搬回去。" ![]() 就去找我爹。 一伙儿人,都去找我爹。在我家大门口,像吵架一模样,嗡嗡一片儿,都说听说了爹在别的村庄卖棺材,卖的是热病人们的黑棺材。是府政照顾每个病人不要钱的黑棺材。爹只望着庄人不说话,让他们吵闹闹地说,说得每个人嘴上都有⽩沫了, ![]() ![]() 我爹说,"卖了呀。" ![]() 我爹说:"谁要我就卖给谁。你们要了我也卖给你们呀。" 说着这样的话,爹就回家取出一个大的牛⽪纸袋来,从那袋里取出了他的工作证。是他在县热病委员会当了副主任的工作证。取出了很多文件来,有县委、县府政的盖了印的红头大文件,还有市里和省里盖了印的红头大文件。省里的两份文件一份的标题是:《关于预防乡村热病即艾滋病传播扩散的紧急通知》,文件的后边盖的印是省委和省府政的大圆印。另一个的标题是:《关于低价照顾热病患者购买棺材落实安葬后事的通知》,文件后边盖的是省热病委员会的大圆印。市里和县里的,都是关于转发上级通知的通知,通知的后边盖的都是市里和县上热病委员会章。爹把那文件给 ![]() "你们俩是丁庄热病委员会的主任吧?" 他们相互看了看,默认着。 爹便笑了笑:"我是县上热病委员会的副主任,专门负责全县卖给热病患者棺材和病号照顾的事。"我爹说:"你们前一段从乡里领来的病人照顾款和每个病人的十斤大米、十斤面,都是我批给丁庄的,你们没见我在那批文上签的字?" 我爹说:"文件规定卖给病人的照顾棺每口不能低于二百块,可我是丁庄人,我私自当家你们谁要了,每口一百八十块。眼下你们谁要报上来,我明天就派人把棺材送进庄。" ⽇头已经西沉了。初舂的落⽇中,有股暖香味,从田野的哪儿飘过来,在庄里街上淡淡着走,淡淡地散。爹问着贾 ![]() "其实这棺材不便宜,你们要自己做了也是这个价,要便宜我能不早些让你们买?" 我爹说:"我兄弟想买我就没让他买,木头都不⼲,用不了几天棺材 ![]() 我爹说:"都是同庄同邻的,用不着这样吹胡子瞪眼闹。要比谁厉害,你们是丁庄热病委员会的负责人,我是县里热病委员会的负责人,你们说到底谁厉害?到底谁该听谁的?要是说到吵架和打架,我一个消息传到上边去,连上边的察警和安公都会来,可那样我丁辉还算是丁庄人了吗?我还是人吗?" 不再说啥了。 都没啥可说了。 也就都从我家门口撤着走,往学校里边走。落⽇已经沉得和一饼红铅样。红,也还重,从天上坠着往下落。从胡同口望出去,西边平原的边地上,烧着了一片儿火,似乎还有火的劈啪声,像烧了柏树林的着火声。 WWw.BB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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