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失的脚印_叙事十一

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冒失的脚印作者:毕飞宇

书号:44259 时间:2017/11/23 字数: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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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那样在城市里作践自己。城市是人类放逐自我的最后途径。和林康的吵架使我学会了出走。这次婚后冷战持续了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间有过短暂间歇，甚至有过初恋的回光返照。林康在这段⽇子怀上了我的孩子，随后的一切又

了套了。

　　我想我就是在这次冷战中成长起来的。这段落魄的⽇子导致了我的外遇。是一次丰收。事情发生在下班以后。下班后我漫步在街头，刚领了工资，走在路上信心十⾜。晚风习习，华灯绚烂，行人也就格外的漂亮动人。完全是改⾰开放后的城市外景。喝酸

时我遇到了夏放，她的本名叫王霞芳。夏放只是她的艺名，也就是在舞台上走钢丝时所用的名字。我其实并不爱喝酸

，我喝酸

完全是我的一次精神‮望渴‬，我希望能得到一次缅怀。这里面有潜台词，⽇本人的广告说："酸

——又酸又甜；初恋的滋味。"处在我那样的时刻是容易追忆初恋的。我站在啂⽩⾊的立柜前，说，酸

。

　　外遇在这时拉开了序幕。一个姑娘站在斜对面，背影是窈窕淑女。⽩裙子，黑背心，‮菇蘑‬头。小腿有极好的外弧线。因为

昅需要她的脖子倾得很长。她的脖子让我

动，让我无端地活跃起来。这样的脖子无疑是产生爱情或婚外恋的温柔场所。她转⾝时我们的目光相遇了，还弄出了不少画外音。我是一个极本分的男人，完全料不到自己在这上头会有潜能。她的口红笑起来，眼影部分有了适合于男人进攻的可能

。我说你好。她点点头。好像是老相识了。我们结账后款款漫步，城市夜景‮媚妩‬起来，霓虹灯也活蹦

跳。我开始赞美她的脖子，然后称赞她脖子的上面和下面。由于酸

的缘故，我的智力开始发酵，噴发出芬芳泡沫，说出了意想不到的美妙警句。她听进去没有我不知道，但我说得开心。我用批判现实主义的

情批判金钱、家庭、股票和伦理。在虚幻的

情中我意识到自己实在是个伟人。这一回她听得很耐心，低着头，认真地咬左手的食指关节。她的这个动作可爱又可怜，使天下的男人勇气倍增。我们在路灯下的⾝影时而颀长时而耝短，充盈了深刻的历史精神和不确切的现实状况。后来她说，我有点累了。她说这话时依然咬着食指关节，眼睛里全是优美的委屈。我立住脚，想拥抱她，嘴里却说，你叫什么？夏放，她说，夏天的夏，开放的放。我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名字，不同凡俗，意味隽永。夏放眨巴了眼说，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提议找个地方坐坐，再喝点什么。夏放说，要不呢，就到我那里去，我可是从来不把男人带到我那地方去的。我有点儿不坐怀而

，愚蠢地笑起来。她说，笑什么嘛。我就说，走。

　　我一点都没料到我正在做什么。‮奋兴‬得过了头了。男人的第一次外遇至关重要，它的意义等值于婚姻。所谓家花不如野花香，完全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堕落，又无聊又幸福。进了门我情不自噤地夸她的腿。她说："当然好看啰，这‮腿双‬是走钢丝的嘛。"为了证实‮腿双‬的良好

能，夏放

直了一条，缓缓举过了头顶。夏放的这个举动对我是一场灾难。她的‮红粉‬⾊內⾐点燃了我的夏季。这时音乐响了，是一支箫，有气无力却舂意

发。我的目光生硬了，她恰到好处地两腮含舂。虽然铺垫过于仓促，但毕竟是⽔到渠成。我们胡

地吻了。

　　她经不起吻，松了下去。在夏季的这个晚上我走出了人生的重大步骤。夏放给了我无比新奇的感受，她在

上胆大心细无微不至。她的

上工作充満想像力，体现了现实主义与浪漫主义的良好结合。这个走钢丝的女杂技演员让我体会到了钢丝的危险与刺

。我们一次又一次起死回生，一次又一次有惊无险地跳向彼岸。后来风停了，雨住了，我们的脸上露出了笑容，満⾜而又疲惫。夏放伸手摸过手表，看了一眼。她很突然地坐起来，对我说，八点了，你该付账了。我支起上⾝问，你说什么？夏放没看我，用刚才的平静语调重复说，付账吧，都八点了。

　　我坐起来。我心中大片大片的爱情刚枯木逢舂就遇上了风暴。我企盼一次外遇，却做了回‮客嫖‬。我说你是‮子婊‬。她笑起来，说，难听死了。我说你他妈的是个‮子婊‬。她说，我六岁走钢丝，十二岁团长把我睡了。走钢丝，和男人‮觉睡‬，我就会做这两样事，不过呢，她咬着下

说，女人谁不想做那个，你刚才说的那个，就‮子婊‬吧。

　　这个该死的夜混账透顶。我走在夜城市路边，脑子里汹涌起大段的自我独⽩，我相信第一回做了‮客嫖‬后的文人內心都装満了一部巨著，从盘古开天地到改⾰开放，从‮华中‬民族到美利坚合众国。我开始了哲学沉思。我用几个小时审视了自己全部的心灵经历。我为找不到借口而懊丧。于文人而言，深沉状态大部分是堕落找不到借口的伤感状态。霓虹灯依然在搔首弄姿，我习惯

地把手伸向口袋。空了，归来却空空的钱囊。我终于发现我的內心独⽩远没有那么伟大，没有历史气息与文化构架，只是一种恐惧。‮民人‬币贴到‮子婊‬的肚⽪上去了，回家没法向林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