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宗教及《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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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 作者:奥尔罕·帕慕克 | 书号:44317 时间:2017/11/23 字数:66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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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以前,神在我心目中有个清晰图像:老而憔悴,披着⽩纱巾,是个外表平凡的可敬妇人。她虽像人类,却跟我梦里的幽灵更有共同之处,一点都不像我会在街上碰见的人(土耳其语有个单字“O”的意思指“他”、“她”和“它”)。因为她出现在我眼前时是上下颠倒,稍稍偏向一边,我幻想世界中的幽灵们在被我发觉时,羞怯地消失在背景中,她也一样:在以某些影片和电视广告中出现的摇摆手法拍摄周遭世界后,她的形象锐化,开始上升,达到云雾中的恰当位置便隐没而去。她⽩头巾上的皱褶,就跟雕像和历史课本上的揷图一样,清晰而精细,覆盖全⾝,因此我甚至看不见她的手臂或腿。每当这幽灵出现在我眼前,我便感到強大、庄严而崇⾼的神灵降临,但奇怪的是并不觉得恐惧。我不记得曾请求她的帮助或指引。我非常清楚她对我这般人不感趣兴:她只在乎穷人。 在我们的公寓楼房里,惟有女仆和厨子对这幽灵感趣兴。尽管我隐约知道,至少就理论而言,神的爱超越他们之外,扩及屋檐底下的每个人,我却也知道我们这般人幸运得⾜以不需要她的爱。神之存在是为了帮助痛苦的人,安慰孩子无法受教育的穷人,帮助一天到晚恳求她的街头乞丐、患难中的无辜之人。这就是当我⺟亲听说通往偏远村落的道路因暴风雪而封闭,或穷人因地震无家可归的时候便说“愿神帮助他们”的原因。请求帮助似乎还是其次,倒是表达出我们这种富裕人家在这时候感到的一丝內疚:帮助我们遗忘无能为力的空虚感。 ⾝为逻辑思考的生物,我们理所当然地确信,把光辉蔵在一堆⽩披巾后头的这位柔和而年长的神灵不愿听我们说话。毕竟,我们没为她做任何事,而我们公寓里的厨子和女仆以及周遭每一户穷人家,都得下苦功,利用各种机会,与她取得联系。他们甚至每年斋戒一个月。我们的哈妮姆不服侍我们时,便跑回她的小房间铺上地毯祷告;每感觉快乐、哀伤、 ![]() 除了想起神与穷人之间的神秘关系之外,她并未使我们过分费心。几乎可以这么说,知道他们仰赖别人拯救,知道有另一个力量能帮助他们“承受负担”我们如释重负。但此种宽慰的想法,有时因害怕穷人有一天会用他们与神之间的特殊关系对抗我们而冰消瓦解。 我记得有几回——更多是出于好奇心,而非出于百无聊赖——看着我们的老女仆祷告时心中感到的不安。透过半开的门往里看,我们的哈妮姆看起来很像我想像中的神:在祈祷毯上微微偏向一旁,慢慢弯下⾝把脸埋在毯子上,站起⾝后,再一次弯下⾝,拜倒在地时,看起来犹如乞讨,接受她在世上的卑微地位。不知何故,我觉得焦虑而且有些生气。她只在无迫切职责在⾝、没有别人在家时才祈祷,断断续续的祈祷声划破寂静,使我心烦意 ![]() 据我的经验,妨碍她祷告会让她不⾼兴。这位老妇人费尽力气对我的侵扰不予理会,让我觉得她做的事像是假的,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因为此刻她只是假装祈祷)。但她专心祈祷的决心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算是对我的挑战。当神介⼊我和这位妇人之间——这妇人始终疼爱我,把我抱在膝上,在街上告诉停下脚步夸赞我的人,说我是她的“孙子”——我就像家中每个人一样,对虔敬之人的信仰感到不安。我与土耳其世俗中产阶级的每个人共同惧怕的不是神,而是信奉者的狂热。 有时当哈妮姆祈祷时,电话铃响,或是我⺟亲突然需要她做些什么而大声呼叫她,我就朝⺟亲直奔而去,告诉⺟亲她在祷告。有时我这么做是出于好心,有时我更受那种奇特的不安、妒忌、惹⿇烦的 ![]() ![]() “你在我祷告时扯我头巾,手会变成石头!”我仍继续扯她的头巾,但什么也没发生。但就像我的长辈们那样,虽宣称不相信这些胡说八道,却仍然谨慎小心——以防时间证明他们错了——我知道超过某个限度,便不敢去惹她,别因为这回没变成石头…正如我谨慎的家人们,我意识到若嘲笑了宗教或表现出没趣兴缺缺,最好立即转移话题:我们把虔诚与贫穷画上等号,却从不敢⾼声说出。 对我而言,仿佛他们一天到晚把神挂在嘴上是因为贫穷。我之所以得出这种错误结论,完全可能是因为看见家人以怀疑和嘲弄的眼光看待一天祷告五次的信徒。 假使神不再以披戴⽩头巾的名流形象出现,假使我与她的关系是引发一丝恐惧和告诫的话题,一个原因是我家没有人认为应当给我上宗教课程。或许因为他们没什么可教我,我不曾见过我有哪个家人在地毯上跪拜,或斋戒,或低声祷告。在此意义上,你可以说我们这类家庭就像无神论的欧洲中产阶级家庭,缺乏勇气划清最后的界线。 说来似乎是说风凉话,然而在土耳其国⽗新共和的非宗教狂热中,抛弃宗教即是现代化和西化。自満之中时而摇曳着理想主义的火焰。但那是在公开场合,在私底下的生活中,没有任何东西填补精神的空虚。消除了宗教,家变得和城里的“雅骊”遗迹一样空洞,和“雅骊”四周长満蕨类的花园一样昏暗。 因此在我们家,便 ![]() ![]() ![]() 我的脑子把这些宗教训谕跟我⺟亲的规定(例如“不要指指点点”)混为一谈。或者,当她跟我说不要打开窗或门因为穿堂风会吹进来时,我便想像穿堂风是某个灵魂不能被打扰的圣人。 因此我们不把宗教看做神通过先知、书本和律法对我们发言的体系,而是把它降格为古里古怪、时而逗趣的一套下层阶级奉为依归的规章。撤去了宗教的力量,我们得以接纳它成为我们家的一分子,当做某种古怪的背景音乐,陪伴我们在东西方之间左右摆 ![]() ![]() ![]() 我的第一趟清真寺之行加強了我对一般宗教,尤其是伊斯兰教的偏见。几乎是偶然的,有天下午无人在家,我们的女仆哈妮姆没征求任何人同意便带我去清真寺——倒不是急着想朝拜,而是在室內呆腻了。在帖斯威奇耶清真寺,我们看见二三十人——多半是后街的小商店老板,或给尼尚塔石的有钱人家⼲活的女仆、厨子和门房,他们聚在地毯上时,不大像集会信众,而更像是聚在一起 ![]() 然而帕慕克公寓里对他们的取笑,使我知道他们的善良纯洁要付出代价:土耳其现代化、繁荣、西化的梦想因而更难达到。⾝为西化、实证派的有产阶级,我们有权治理这些半文盲人口,我们乐于防止他们太依赖 ![]() 土耳其国⽗的忠实信徒控制媒体,他们将戴黑头巾的妇女和拨弄念珠、満脸胡子的守旧派当做嘲笑对象,学校为纪念共和国⾰命烈士举办典礼,这一切都提醒着我,这个民族家国属于我们,而不属于穷人信众,他们的虔诚把我们这些人跟他们一起拖垮。但与我们家的数学和工程狂热者们感觉一致,我跟自己说,我们的控制权并非取决于我们的财富,而取决于我们现代而西化的眼光。因此,我瞧不起跟我们一样有钱却不西化的家庭。这些区别后来站不住脚,因为土耳其的主民较为成 ![]() ![]() ![]() 我发觉宗教的本质是內疚。小时候因为对不时出现在我想像中的⽩头巾尊贵女士不够敬畏,且不够信仰,而使我感到內疚。跟信仰她的人保持距离,也使我內疚。但是——正如同我全心拥抱我经常逃⼊的幻想世界——我尽我童稚的力量对这种內疚表示 ![]() ![]() 尽管如此,我的童年并非从未降服于宗教的指示。小学最后一年有个老师,如今在我记忆中既讨人厌而且独裁,尽管当时的我只要看见她便快乐无比。她对我笑时,我如醉如痴,但只要她眉⽑一扬,也能使我肝肠寸断。这位年长、⽩发、愠怒的女人向我们讲述“宗教之美”时无视信念、恐惧和谦卑等难题,反倒决定把宗教视为理 ![]() ![]() ![]() ![]() 虽然我是在老师的影响下做这件事,我却没有告诉她。当告诉⺟亲时,我看见她虽诧异,却很⾼兴,还有些担心。她是“以防万一”而信神的人,即便如此,斋戒在她看来也是落后的人才做的事。我并未跟⽗亲或哥哥提起这件事。甚至在我进行首次斋戒之前,我对信仰的求渴即已变质,成为最好加以保密的聇辱。我 ![]() ![]() 我家对宗教的矛盾心理在“祭牲节”上最为明显。就像所有的穆斯林有钱人家,我们买一头公羊,养在帕慕克公寓后方的小庭院中,直到节庆的第一天,街坊的屠夫过来宰杀它。不同于土耳其漫画书中那个有颗用⻩金打造的心的小英雄,希望公羊能幸免于难,我不很喜 ![]() 我们家在缄默中忍受着比这类事情更令人不安的疑虑。我在伊斯坦布尔的许多西化、现世主义的有钱人家看见的心灵空虚,都反映在这些缄默中。人人公开谈论数学、学校的好成绩、⾜球,热热闹闹,但他们却与基本的存在问题格斗——爱,怜悯,宗教,生命的意义,妒忌,憎恨——颤抖而 ![]() ![]() 虽然我不像我所希望的那般信神,部分的我仍希望神如果像人们所说的无所不知,以她的聪明,应当明⽩我何以无法信仰——并因此而原谅我。只要不四处宣传我没有信仰,或旁征博引地攻击信仰,神就会了解,减轻我为我的缺乏信仰所承受的內疚与煎熬,或至少不过分把心思放在我这样的小孩⾝上。 我最恐惧的不是神,而是过度信仰她的那些人。虔诚者的愚昧——他们的判断力永远无法与神相比——神不容许,而他们的全心爱慕,则是令我害怕的第二件事情。多年来,我心头一直怀着恐惧,有一天,我会因为“跟他们不一样”而受到惩罚,这种恐惧比我在我的左派青年期间阅读的所有政治理论给我的冲击要大得多。想不到的是,后来我发现我那些现世主义、半信神半西化的伊斯坦布尔同胞们,很少有人跟我有同样的內疚感。但我喜 ![]() ![]() 中学时有个同学有⾜够的勇气拒斥此种心领神会。他是个调⽪捣蛋的男孩,出⾝于靠经营房地产致富的富豪家庭,他在他家位于博斯普鲁斯沿岸山丘上的豪宅大花园里骑马,还曾代表土耳其参加际国马术竞赛。我们有回下课聊到形而上学,就像小孩子有时做的那样,他见我恐惧得发抖,于是仰头看天,喊道:“神如果存在,就让它把我击毙吧!”接着他以某种令我震惊的自信,加上一句:“可是你看,我还活着呢。”我因自己缺乏这样的勇气而感到惭愧,也对自己暗中认为他说得没错而感到內疚。尽管心中惶惑,却 ![]() 満十二岁之后,我的趣兴——和內疚——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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