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的距离》19931理想主义的绝唱及《守望的距离》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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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守望的距离 作者:周国平 | 书号:44349 时间:2017/11/24 字数:78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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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吴宓《文学与人生》 一 本世纪三十年代,清华大学一位教授给生学开设了一门题为《文学与人生》的课程。他在教案上列出了这门课程的目标,其第一条是∶ 把我自己的——我的所读所闻,我的所思所感,我的直接和间接人生经验中的——最好的东西给予生学。 读到这话,我不噤肃然起敬,知道自己面对的不只是一位文学教授,而更是一个真诚的人,他的课程不只是传授知识,而更是一种严肃的精神活动。 “文学与人生”似乎是一个早被说烂了的题目,何以如此牵扯吴宓先生的感情呢?读下去我发现,在这门课程中,他谈得最多的不是文学,而是哲学,不过不是书本上的哲学,而是通过半生阅读和思考所形成的他自己的哲学人生观。于是我愈加明⽩,吴宓首先是一个认真的人生思考者,他的文学研究是在他的人生思考的轨道上、并且作为这种思考的重要组成部分展开的。因此“文学与人生”就不是他的专业领域內诸多学术课题中的一个,而是体现了他的毕生追求的志业之所在,难怪他要全⾝心地投⼊了。 吴宓之研究文学,是把文学当作“人生的表现”和“精髓”“通过文学来研究人生”抱着这个目的,他便把凡是表现了人生之精髓的作品都视为文学。这样的文学是广义的,不仅包括诗、小说、戏剧等等,也包括历史和哲学著作,乃至于一切文字作品。这样的文学又是狭义的,必须是“世上最精美的思想和言论”(M安诺德语),而非徒具文学体裁的外表便可以充数的。综合这两个方面,他心目中的文学就是古今中外文史哲的一切精品。他认为,唯有 ![]() 吴宓所说的文学,实际上是指人类文化宝库中的那些不朽之作。如同天才不可按专业归类一样,这些伟大作品也是不可按学科归类的。永恒的书必定表现了人生的某些永恒內涵,因而具有永恒的价值。然而,在浮躁的现代生活中,人们浮在人生的表面,不复关心永恒,于是只读谋职所需的专业书和用以解闷的消遣书,冷落了这些永恒的书。有感于此,在三十年代的国美,由吴宓的导师⽩璧德导领的新人文主义文学批评运动和由赫钦斯等人代表的永恒主义教育思嘲便起而提倡回到古典名著,但收效甚微。那么,就让过眼烟云的人去读过眼烟云的书和报纸吧,而像吴宓这样关心人生永恒问题的人自会“以取法乎上四字为座右铭”“非极佳之书不读”做永恒的书的知音,在寂寞中“与古今东西之圣贤哲士通人名流共一堂而为友”(《文学研究法》,《学衡》第二期) 对于文学和人生,吴宓皆从大处着眼。他说∶“在人生中…重要的不是行为,也不是结果,而是如此行为的男女的精神和态度。”同样“在艺术与文学中,重要的不是题材,而是处理。”因此读书“首须洞明大体,通识全部,勿求细节”(《文学研究法》)注重作品所表现的“作家对人生和宇宙的整体观念,而非他对特定人、事的判断”可见无论在人生中,还是在文学中,吴宓看重的均是穿贯其中的整体的人生哲思,正是这种哲思把文学与人生也贯通了起来,把文学研究变成了人生探索的一种方式。 其实,吴宓所表达的无非是一种古典的人文信念。按照这种信念,治学的目的不在获取若⼲专门知识,而在自⾝的精神完善,好的学者不只是某个领域的专家,甚至也不只是文史哲的通才,而更是具备人生识见的智者。这种信念是东西方古典人文传统所共有的,而在功利⽇重和分工⽇细的现代却式微了。但是,某些基本的真理只会遭到忽视,不会过时。我相信,不论学术如何进展,孔子所云“古之学者为己”永远是治学的正道。背离这个正道,治学和做人脫节,仅仅寄居在学术的一枝一节上讨生活,或追逐着时髦的一流一派抢风头,是决计成不了大气候的。 二 吴宓的哲学观点并不复杂,大致袭用了柏拉图以来西方传统形而上学把世界划分为本体界和现象界的模式。他爱用的表述是“一”与“多”事实上,不论古今东西,凡具形而上 ![]() 至少自十九世纪中叶以来,立⾜于世界二分模式的西方传统形而上学呈现出了崩溃之势,遭到了许多思想家的批判。如此看来,吴宓在哲学上似乎是一个落伍者。然而,问题在于,世界二分模式不只是逻辑虚构物,它在人 ![]() ![]() ![]() 吴宓正是站在价值论立场上来运用世界的二分模式的。在他那里“一”的真正含义是指绝对精神价值“多”的真正含义是指现实世界和社会中的相对价值。与此相对应,便有两种人生。一种是永生、理想的人生,即守住“多”中之“一”修“天爵”追求仁义忠信。另一种是浮生、世俗的人生,即自溺于“多”而遗忘“一”修“人爵”追求功名富贵。他向往的是前者,自云兼识“一”与“多”且知“一”存在于“多”之中,但“宓之态度及致力之趋向”则注重于“一”所以“宓之总态度可名为理想主义”而“其它名词或派别均不⾜以代表宓” 理想主义(idealism)一词可有二义。一是与实利主义(materialism)相对立,指注重精神生活达到价值,视精神生活的満⾜为人生真正幸福之所在。二是与虚无主义(nihilism)相对立,指信仰某种绝对价值,这种信仰与对某宗教某学说的信奉并无必然联系,一个不是任何教条的信徒的人仍可有执著的精神追求。说到底,理想主义是一种精神素质,凡具此素质的人,必孜孜以求“一”无论是否求得,都仍是理想主义者。 在吴宓⾝上就有这样的精神素质,他之成为理想主义者,实出于天 ![]() ![]() ![]() ![]() ![]() ![]() 本世纪以来,在国中的土地上,各种社会变⾰思嘲迭起,不外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端。然而,富国強兵也罢,共产平权也罢,着眼点均在政治和经济的改造。一切社会运动都不涉及绝对价值的问题,不能为精神提供形而上层次的信仰。吴宓认为“社会改⾰者的失误”在于试图由“多”达到“一”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情况也许正好相反,无论知识分子接受再教育,还是文人下海,结果都是精神的贫困化。在任何时代,智者的使命都在于超越社会嘲流而关注人类精神的走向,灵魂的寻求都是每个人必须立独完成的事情。 在一个普遍重实利、轻理想的时代,像吴宓这样一位真诚的理想主义者难免会感觉孤独的痛苦。但他毫不动摇“甘为时代之落伍者”(转引自《吴宓与陈寅恪》第69页)在孤独中,他用孟子的穷达之论自勉。他运用“一”与“多”的理论,对这个命题有独到的发挥。他指出,首先,这个命题指的是“一”而非“多”“独善”和“兼善”是“对同一个人的品质的描述,而非供人选择的不同(例如两种)生活”事实上,穿贯于两者之中的是同样的理想主义精神。其次“独善”是“原初意向”、“真正目的”“兼善”则是“自然后果”、“始所未料的结果”我很赞赏他的这个解释。国中知识分子对社会政治进程往往有強烈的使命感和参与意识,以拯救天下为己任,这大约是来自集学与仕于一⾝的儒家传统吧。然而,依我之见,或许至少应有一部分知识分子不妨超脫些,和社会进程保持一定距离,以便在历史意识和人生智慧的开阔视野中看社会进程。也就是说,首先要自救,在躁动中保持静观沉思,在芸芸众生中做智者(而不是导师或领袖),守护好人类和人生的那些永恒的基本价值。这样的人的存在本⾝就会对社会进程发生制约作用,至少会对人类的精神走向产生良好的影响。在这个意义上,自救就是救世,独善其⾝收到了兼善天下的效果。即使收不到也无憾,因为对于智者来说,独善却是 ![]() 三 当然,一个健全的理想主义者是不该脫离实际和逃避现实的,因而终归面临着如何处理理想与实际、“一”与“多”的关系这个重大问题。所谓实际或“多”概括地说,包括事功、实利、情 ![]() 孔子说∶“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据此“中庸”即“执两用中”“两端”究竟何所指?一般认为,是指“过”与“不及”但这样就会产生一个问题∶衡量“过”和“不及”的标准又是什么?只能是“中”陷⼊了循环论证。吴宓独释“两端”为“一”与“多”准此“执两用中”就是“一+多”而非“多中之一+多中之另一”“中庸”就是“一与多之间居中”而非“多与多之间的中心点”这个解释是否符合孔子的原意姑且不论,却是能自圆其说的,对于吴宓也是很重要的,因为它坚持了理想主义。按照这个解释“中庸”即是守住理想,以理想为“最终标准”同时方便变通,应用理想于实际,这叫做“守经而达权” 例如在事功方面,吴宓自己是极努力的,除教学和著述外,还劳苦奔走,自费贴补,苦心营办《学衡》杂志,而目的只在贯彻自己的理想。至于努力的结果如何,则不必太看重。他以古印度神曲中“行而无著”和曾文正公“不问收获,但问耕耘”之语自勉,(《我之人生观》)鼓励自己“強勉奋斗,不计成功之大小,至死而止”(转引自《吴宓与陈寅恪》第69页)坚持理想而不务求理想之必定实现,努力事功而不执著事功之成败,这种态度就是“中庸”事实上,理想之为绝对精神价值,原本就不可能完全变为现实,否则就不成其为理想了。但是,它的作用并不因此稍减,有了它,事功之相对价值才有了 ![]() 又如义与利的关系,吴宓強调,义属于“一”和理想,利属于“多”和实际。“理想必取全真,而实际应重适宜。”在义的领域,包括思想、道德、文艺、爱情等“必须用理想标准,力求⾼美”在利的领域,包括⾐食、名位、事务、婚姻等“可但就实际取样,得此便⾜”孔子注重理想生活,对于实际生活则随遇而安,无可无不可,这就是在义利问题上的中庸态度。市侩唯利是图,毫无理想,苦行僧枯守理想,绝对排斥物 ![]() ![]() 在吴宓看来“义”并非菗象的“理”也包括真挚的“情”是真情与至理的统一。他给自己树立的目标是“情智双修”或曰“情理兼到”不过,这里的“情”指一种类似于宗教感情的诚爱之心,而非情 ![]() ![]() ![]() ![]() ![]() ![]() ![]() 四 宗教植 ![]() ![]() ![]() 真正的宗教精神只关涉个人的灵魂,与世俗教派无关。我很赞赏吴宓的话∶“盖宗教之功固⾜救世,然其本意则为人之自救。”(《我之人生观》)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灵魂中发生危机而求自救,无论他怎样具备救世的热情,宗教始终是外在于他的东西。 然而,灵魂求渴信仰,世道亟需宗教,便会有宗教的信仰了吗?可惜并不。恰恰相反,愈是求渴信仰的灵魂愈是难以盲信,而要在信仰业已沦丧的时代人工培植宗教更是缘木求鱼。请听吴宓的自⽩∶“吾虽信绝对观念之存在,而吾未能见之也。吾虽⽇求至理,而今朝所奉为至理者,固犹是浮像,其去至理之远近如何,不可知也…于此则须虚心,则须怀疑。然徒虚心怀疑而无信仰,则终 ![]() ![]() ![]() 前面说到,作为理想主义者,吴宓视理想为 ![]() 既然吴宓在宗教中所寻求的是可以为理想人生提供 ![]() ![]() 吴宓所 ![]() ![]() ![]() 五 承蒙吴学昭女士信任,得以先睹其亡⽗吴宓先生《文学与人生》一书的校样,并遵嘱写下了我的感想。 该书是吴宓毕生心⾎之凝聚和理想之寄托,他本人极其重视。自1936年在清华大学和北平女子文理学院同时开设这门课程之后,他辗转从教于西南联大、成都燕京大学、武汉大学,均开设此课,并不断充实提纲的內容。1948年底,他又写成文稿,计25万余字。1949年4月,他取道重庆,准备上峨嵋山出家,随⾝即携着这部文稿。后出家未果,留西南师范学院教学,由于政治形势而不能再开设此课,便将文稿珍蔵了起来。1973年8月,在他因反对“批孔”被打成“现行反⾰命”前不久,风声⽇紧,他将两包文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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