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儿》房子及《英儿》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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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英儿 作者:顾城 | 书号:44506 时间:2017/12/2 字数:191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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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一) 沿着大道走下去,是安静的住宅区,湖⽔和⽩桦树。鳞状的瓦,在树林间若隐若现,气势轩昂的圆柱,支持着那些楼台。偶尔能看见一二个晒太 ![]() ![]() 哪儿都有 ![]() 七三年我在济南等车,觉得空气忽然变暖了,心里不安起来。从千佛山下来,我就看见了那一丛丛好象噴溅出来的 ![]() 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远处。我什么都没有画,那一天,只是想我要有一个家,在山上,有石头的墙,有一百个台阶,远离村镇,没有人的影子投到我的地上。我要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筑我的墙、我的城垛和炮台、我曲折 ![]() ![]() 在城堡的后边是丛林,山坡上落満叶子,暗红的房子,挂着垂帘。护墙在这里变得流畅起来,沿山坡曲折而上,一直伸向山顶的塔楼。 那有一个风标,一口钟,几只黑⾊的鸟飞来飞去。我看着舂气蒙蒙的大地,没有画画。 雷,你在⼲嘛呢?我开始学画,你在海上上中学,十五岁了。英儿在京北的城 ![]() 一块方砖一块方砖地延伸下去,我在想英儿放学的情形。 她当班长才累呢,那会她正格得很,老觉得男孩在瞎闹。 就这么走,过了⽩桦林就可以看见桥了。那个半人半狮的女人,被雕成夫人的形像。面容肃穆,Rx房圆浑,却长着耝大的爪子,熏得暗黑。你觉得不可忍受。它是好几块石头做成的,有灰泥的接 ![]() 远处的⽔映着房子,红红⽩⽩,有暗蓝的尖顶。要是过去我会喜 ![]() 雷,你说的好呢:“⽔波在船坞里晃动。”雷,你说的好呢。我知道你喜 ![]() 我们在京北一起看过画报,和晓南一起。还有英儿。看那⽩栅栏后边,一片片樱花遮蔽着精致的别墅,一条山溪,经过磨坊和原木筑成的小屋,一道长长的回廊,一片从教堂的小窗子里看出去的淡⾊田野,所有木器都垂着铜环。 “我要这个,”晓南说。“我们在这吃早饭。你们住那边,那都给你们。咪可以在这早上摘花。” “英儿不喜 ![]() ![]() ![]() 她落在后边的时候,还嘟嘟嚷嚷地说着:海男还让我在新西兰帮她找个牧场主呢。 “不就是地主婆吗?新西兰牧场主、农夫,说了半天都是故事里的词。” 蚂蚁(二) 又梦见那个岛了。在超级市场里我对人说,它就在大海对面。 她在拿面包的时候,我说它的好处。它的海岸是平坦的,有一片林子,还有条小河从林子里出来。我象鲁宾逊上岸的时候一样,把那些东西放成一圈,包和木 ![]() 我问你:我睡了多久?我要知道在多长时间里做梦可以做一个山洞。 光照在淡棕⾊的土上,蚂蚁在那忙着穿过柳絮纷飞的影子,它们不会被那些影子弄得掠慌起来。隔着路可以看见蚂蚁,这可真是希有的事情。一看见蚂蚁就想起好多事情。小时候的、和英儿在一起的。 我看那些蚂蚁爬上圆石头,在屋檐下等着。这上午的 ![]() ![]() 太 ![]() 一个小径上走过的人对你说;下午好。你对他说:下午好。一只鸟儿在天上“嘎——”地叫了。那些疲倦的花,依旧保持着整洁的样子,使我想起集上,卖⼲花的妇人,在集市散场的时候,有时候会过来送给我们一包⼲了的瓣花。 我忙乎乎的⽇子,楼里那么多窗子依旧能听见你的声音,在楼上说话。再也听不见她们和英儿说话了。英儿的声音略略⾼起来,她总是有点着急,所以尖。 后来的梦就很 ![]() 我在车站上走,好象要找她,也好象是要找一辆汽车,是京北的。但是就是没有要找的那一路车。有一个车用篆字写着它的号码。我轻声笑着:可以呀,现在认得了。然后就往回走,过了景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岛上咱们住的房子里。 家里依旧是那样,有木头,有建筑材料,甚至还要 ![]() 我跳起来,一下就忘了英儿已经没有了。走到房子后边找英儿,沿着房子前边绕过去。英儿在一个挖得很深的地基的基础里,往那个沟里浇⽔,不太⾼兴的样子。我好象记得还跟英儿有什么芥蒂。 我跟英儿说话,象对一个单位里的人说话一样。我说:英儿,这可不是我找你,上边有人来找你。 上边来的人没有跟我在屋子边上走。他沿着那个挖得很深的沟,走到那个基础那,找英儿。英儿依旧浇⽔,不说话,我慢慢的退下来,沿着房子,那人也往回走。 我说:你找她有什么事啊? 他说:没什么急事。 我心里怒气忽然起来了:没什么事你找她,我饭还没吃呢。 我跟他开始找茬。这时候他已经绕到了咱们屋子朝东的方向,我也走到了那个朝东的门泅。但是他在下边,很深的地方。他的嘴动了动,象要回嘴。 我问:你说什么? 我已经把几块小砖拿到手里,三块石头。他继续嘟嚷着,在下边。我就把一块儿砖,一块儿小砖丢下去了。他躲到大石台下面,但不能够全部躲起来,他变成了个绿⾊的琉璃磁像。我毫不留情地拿石头打他。在我第三块石头丢下去的时候,它碎了一块。后来我又拿了几块石头打它,我走下去的时候,它已经碎了,变成了一块砖,很奇怪。我把这块砖砸成八块,装在怀里。 这个梦里什么也没有,醒了,嘴里有点苦味,还是在德国的黑夜里,特利尔这个充満⽔声的山⾕。这个转动了好多年的磨坊,现在不再转了。我想起刚刚弹过琴,那不祥的键声,危险的⾼音,我想着。 但是我的思想快又回到刚才的房子上面了。雷,那个房子。 你要赶走我(三) 我浑⾝累得⿇苏苏的,但还是被英儿揪醒过来。 “你要赶走我。”她说。我还没太清醒,想抱住她,但她的小胳膊好象都变成了骨头,⾝体象鱼一样,在睡⾐里扭来扭去。 “怎么了?”我的 ![]() “你要赶走我。”她继续说。“刚才你说的。” “什么?”我问她“我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脸就沉了,说:‘你走吧!’,那么狠。” “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就说了,一句话,我就慌了,想找谁租房子去。我出去还带着胖子,还想怎么把胖子安排到哪去,得有一个小 ![]() “你做梦吧?” “反正你说了,就是你说的,你就是那样。你要赶走我脸沉沉的,真无情。” 她被这个感觉慑住了,到吃晚饭的时候,还在饭桌上说这个事呢。 “我带着胖子,往前走,好象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不是要走吗?” “那也不能让你赶走我,那么狠。” 晚上,灯柔和地亮着,我给她读契诃夫的《爱情集》,是她从京北带来的:“‘你从柏加辽甫卡来的吧;对不?’他厉声问乡下人。 ‘对了,从柏加辽甫卡来。’ 为了消磨时间,叶尔古若夫开始想到柏加辽甫卡,那是个大村子,座落在一个深深的峡⾕里,因此要是在月夜,人坐着车,顺着大路走,往下看那黑暗的峡⾕,再抬头看天空,人就会觉得月亮仿佛挂在一个没底的深渊的上空。这是世界的尽头似的。下坡路很陡,又弯曲,而且窄,要是为了什么流行病,或替人种痘,坐着车上柏加辽甫卡去,人得一路上提⾼喉咙喊叫,或吹口哨才成,因为要是有车子 ![]() 她起⾝抱住我, ![]() 我笑了、摇头摇,把书放到一边。 “我不能让你赶走我。”她恨得不得了,说。 叶公主(四) 临走的时候,我忙极了,几乎顾不得跟英儿说话。我把土从房子后边挖出来,挖出一小块平地,准备将来盖厨房,上边还要盖两个小卧室给你和英儿。 我把挖下来的土,通过平台的滑槽倾倒下去,堆在房子前边。又筑起一道墙,用墙挡住那些土。这也是我们城台的一部分。我甚至在树影下固执地挖出一个坑来,把一个旧澡盆放在里边,澡盆边缘垒上好看的石块。这是一个池塘,可以养鱼,我在那构想。 英儿不参加这些事,她总是绕过我的建筑工地。但是她很⾼兴做饭,她喜 ![]() 英儿大部分时间并不太关心这个房子,甚至觉得修这个房子是个狂疯行为。在她那个学校出来的脑筋里, ![]() “有位伊人,在⽔一方…”她喝了一点酒,脸红红的,含了气声在唱。 生活好象是这样的,工作、上学,然后擦擦玻璃。怎么会是种土⾖、浇粪⽔或者运沙土呢。很久很久,她确实不关心甚至忌恨我做的事。“诰”房子,她说。“诰”姑娘家。她把它划了一个等号。她好象不知道这事也是为她做的。房子不应该是盖的,是应该是通过什么方法得来的,她喜 ![]() ![]() “大紫红破楼恶梦”我知道她的意思。 “学(音:小)生。”我用京北话对她说。 她也知道我的意思。“你这个人够纯粹的。纯粹是个山大王。” 有时候她过来掐掐我说:“恨死你了。谁知道你是这样的。就知道搬石头,搬姑娘家,什么也不懂。你哪是要修房子呀,你修的地方将来都得拆了。” 晚饭是虾仁 ![]() “和雷在一起就没有吃过芝⿇酱,每月二两芝⿇酱从来都不买。” “在京北夏天不吃芝⿇酱?”英儿觉得怪。 “我那是让给别人吃。”你说。 “我怎么没当上过这个别人?” “我们院里的街坊夏天都找南方人,借本去买芝⿇酱,二两哪够啊。” “我嫌芝⿇酱粘乎乎的,和不开。” “那是没打⽔。” “什么?” “往里加⽔啊。要不,有‘没打好’一说呢。” “就象和⽔泥…” “一听你说话就上头。”英儿说“我这半边头老木。” “那叫神经官能症。”我告诉她“知识分子落下的⽑病,一劳改就全好了。文化⾰命时候⼲校专治这种病。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每天提一百桶沙子吧。” “我又不是雷。”英儿狠狠他说。 “噢,打⽔,怪不得发⽩,我才知道,英儿做的面好吃。” 你还在说刚才的话。 刚上岛的时候,我就画了一张图纸给你,是一个漂亮的仰视的伊斯兰堡。有尖形的拱门和吊桥,蜿蜒纵横的堞垛,有飞廊横在空中。 我们一边在山里采石锯木,一边争论这城堡房间楼梯的每个细节。三年过去了,我们筑好了一些台阶和墙基,一些护坡,三重梯田,挡住了山土的崩塌。我们的手上都是伤痕,照这个速度进展,我们的城堡需要五百年到八百年左右建成。“可汗,”你总结说:“你只是修了一点废墟。你还是先让屋子不要漏雨吧。” “叛徒。”我心里说,嘴上却说:“英儿和我哲学一样。” 她肯定会跟我一起搬石头的。我能想象她看见这一石一木后, ![]() “英儿?英儿倒是 ![]() “什么?”我 ![]() ![]() “那你等着吧。” “你在那笑什么?”英儿老怀疑我在笑话她。我是在收拾过去在大学讲课的一些材料。唐代宮廷,我告诉英儿。英儿说:“知道,知道。不就是三千宠爱在一⾝吗?顶得住吗?分散点多好。” “我不是笑这个,我是说唐代后宮有两个名份 ![]() “你是想让人家答应你⼲活吧?雷都不着家了‘经常不在,,我是‘死不答应,,一辈子也不跟你一起‘诰’房子。”“盖房子,我在信里都跟你说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事啊。也不想想,人家林黛⽟拿的是花锄。拿铁锹就不能算是《红楼梦》了。” “是啊,谁喜 ![]() 至此以后英儿就自称叶(四川音:shai)公主了。 “愚公啊,愚公。”英儿看着我挖山就在边上说。 “智更都 ![]() 小滑轮嘎吱嘎吱响着,一桶一桶沙石沿着我装的索道升起来,英儿从吊钩上把桶摘下来,晃一晃倒进我的“鱼池”里。我让英儿戴上手套,别把手磨坏了。 英儿说:“没事,反正跟着你也没好。” “我会把这些收拾好的。”我词不搭意,指着一地散 ![]() “你一走我就把这些给扔了。” ⻩昏的光在树影后骤然明亮起来,这些沙石是我准备回来以后在门口做大平台用的。我要修一条灰石板的小路和台阶,一个好看的浴室。 我要做两个台阶给你们,上面用石片镶着画——我们未来的房子。 彩票(五) 上午下了雨,绿荫⾕雾气蒙蒙。我把那些锯好的柴,都拖下山来,把昨天夜里的柴灰撒在柴栅附近,泥泞的小路上。我在伊丽沙⽩的园子里做这件事,就听见英儿在屋里叫:“顾城。” “⼲吗?” “你快来。”她说。 “什么事啊。”我有点不情愿地在铁线草上擦着鞋上的泥。雨靴有点小,脫下来不太容易。 “可能是好事。” “是结婚吗?”我说,等着她下边的话。她一定会说发昏吧,可她没有吭气,我有点意外。转过门厅,发现她正在厨房里,看一个纸片。餐刀放在一边,⽩面包上抹了果酱。 “是结婚证吗?”我又跟了一句。 “是面包里的。”她说。她拿给我看,那张纸牌大小的纸片。上面画着一辆汽车,还是吉普呢,下边写着四万新币。“你可能中彩了,这面包吃得值。” 英儿一来就学会了买彩票,趴在柜台上填那些数字。你也在那帮她,每次都要弄半天。我远远的站着,看大门外的海。英儿填完彩票总是很⾼兴,走过我⾝边的时候就说:“看给气的。” 上了汽车,我的气⾊也没太好过来。“别气了。”她说。 “我要赢了先给你娶媳妇,连房子一起娶。” “我才不气呢。我不买就能赢,稳赢,填个数码就赢。” “赢多少?” “两块。” “好象是真的。”英儿吃完饭在客厅里翻字典。“上边写的是钱或者汽车。” “可以拉着你爹转一大圈。” 英儿看我一眼,并不回嘴。她不太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我知道她的小脑筋在不停地转。 “你去问问雷吧,或者利斯。”我给她出主意。 她不吭气,把彩票随便一放就上工去了。我知道她是不动声⾊地对待这件摆在门前的好事。 整个下午我都在山上锯一棵倒树,把它伸向空中的枝条锯断。最困难的是那些被庒住的枝条,或者是架在别的藤蔓 ![]() ![]()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老在想唐磊说的一句话。“蒙老外还不容易。”我没听见他说这句话,是跟他一起揷过队的人在英国告诉我的。可这句话就停在我脑子里,甚至我连他说话时自负的笑都看见了。“呵”地一声。 出国以后,我们一直被穷弄得 ![]() ![]() 我把木柴都拖到空地上的时候,英儿已经回来了。我从厨房的小窗看进去,她正在往冰箱里放东西,我把锯在墙上挂好,就坐在门口脫我的靴子。 英儿出来扶着门框站着,一大群小鸟在竹林里喳喳 ![]() 我问了问她给上帝老头⼲活的事。她说那老神⽗总是开一两句玩笑,就缩到屋里看圣经去了。“他也不知道信不信?” “看那样 ![]() “你都给他做什么吃的?” “就是豌⾖火腿,或者 ![]() “他也不烦。” “他才不烦呢,他好象不吃什么东西,按理说他应该给我二十块钱买东西,也不知道是抠门还是忘了,这礼拜又没给。他要自己买都是买小包的,特贵。我跟他说过这件事,但他总是觉得少买点就便宜了。土⾖从来是我带给他的。” 我好象看见那个低着头穿灰⾐服匆匆走路的老头。“他真瘦。” “我今天买了羊⾁。半只羊,二十二块。” “你累吗?”我握握她的小胳膊。 “你给我柔柔头吧,我脑袋发木。”她在门口的木凳上坐下来。那一条条木凳和房子钉在一起。凳子尽头有一个大纸盒做的尖顶小房子,房主人的猫向这边看着,它迟疑一下终于走过来了。 “是这边吗?这吗。”我在她的头上按着,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温情,觉得她灵巧又单薄得很。我在她耳边亲了一下,猫在她脚边弯过⾝来。 “顾城。”她总是这样有点陌生地叫我“你说咱们那个房子修成这样,要花多少钱?” “两万。” “两万够吗?顾城,要是真的咱们就修房子吧。” “你还是接你爹妈来转一圈吧。” 英儿看着我,又把眼睛低下来,好象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猜,我看这个纸想了什么?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太少了。我不让我爹来,我修房子。” 英儿对岩石湾的房子耿耿于怀“恶劣、破烂。”英儿简直想不出用什么词来表达她的感觉,屋顶上有老鼠, ![]() ![]() ![]() ![]() “那不是房子,那是祖宗。”她第一次进城的时候这样说。 “你老得伺候它。” “祖宗。”她看了我一眼说。 一块弯着背的大石头,好象不情愿地被一点一点撬起来,你好象可以感到它闭着眼睛要回去的那种力量。我让你踩住铁橇 ![]() ![]() 在下边的山林中,我修了一条滚石道,直通山下我筑墙的场地。两边靠树都排放好了圆木,回转的地方还加了更多的树枝和树⼲,以缓和石块滚落的冲力。石头就可以沿着它飞滚而下,直撞到山下的石堆上了。 我从来没有撬起过这么大的石头,它一点点被我们从土里抬起来,危险地向前探着。土里的小虫四下爬散,没在土里的部分透着嘲气是棕⻩⾊的。我推推它,不知为什么舍不得用铁锤把它打碎。石头因为大,显出一种傲慢。它往前倾着,这时候我可以随时改变它的方向。就在我想把它抓住的时候,它忽然真的开始向前倾动,离开我跌落下去。它在那些落叶里缓缓滚落一周,然后好象惊醒过来,摇动了一下,一晃一晃地奔下山去。在接近滚石道的拦木边,它忽然直跳起来,腾空撞断两棵倒树,到树林里去了。 我们都被这个意外吓呆了,它离开我们连一声叫喊都发不出来,就好象是活的,在树林里闷声滚动。时而发出咚咚巨响。小树倒了,大树抖动着,惊飞了上面的群鸟。石头到树林里去了。它象一个抓不住的巨怪。一刻不停地沿了陡峭的山坡滚越下去。 我们丢开一切往山下直跑下去,飞快地下了那几个台阶。 声音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没了。它的力量⾜⾜可以打垮一架房子,到我们的地里它依旧无影无踪。 山下袅袅炊烟停在空中,在细小的人语中,我们的恐怖格外清晰。 一切已经发生过了,唯一的问题好象就是那块大石头到哪去了? “我先跑下去,雷腿都软了。” “后来呢?… “后来我在公路上嚷。‘石头在这呢,’” “那才叫一块石头落了地呢。大石头就在公路中间放着呢。” “就是转弯那吧?” “再往快乐单⾝汉家那边一点。一辆车也没有,它就在公路中间。我让雷在公路上看着,我回来拿铁锤。” “你信里写过这事,但想不出来这么悬。” “我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劲,几下就把石头打碎了。然后…” 轰地一声,屋子里一片尘土,英儿直跳起来,挂在空中的那片天花板掉下来砸在桌上,四下都是石膏的碎屑。 “这哪是房子啊,这是祖宗!”英儿直着嗓子象京北小丫头那样叫着。她在门口站着,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看看锅,你说“别动。”好象那里边的菜还能吃似的。 “够巧的,我刚刚离开一步,正好没砸着。簸箕呢?”我仰头看屋顶上那个长方形的大洞。蜘蛛网飘着,顶蓬上有那么多蜘蛛网。 “这回空气流通了。” “纯粹是祖宗。”英儿还站在门口嘟嚷呢。“别的地方不会再塌吗?” 我嘿嘿嘿嘿地笑。 “顾城!”她厉声说。后来我们就都笑起来了。 “赶上一回不容易。”我说。 “恨死你了。”觉睡时候她又抖着牙咬我,好象真正拿我无可奈何。 她给你打完电话,就上 ![]() “雷这两天也买彩票呢,你不知道吧。”她把外屋的灯关了。 “买就买吧,有钱。” “人家中了。” “怎么可能呢?”我一点也不信。 “她中了七十块钱。对上四个就能中,要五个就上千了。 她老对三个。” “是啊,情场上意失,赌场上…” 英儿把枕头往我脸上一扔。“赌场?屠场吧。“ “人家是为了胖子,你就知道弄个破房子,什么也不管。” “我修。” “你那也叫修房?钉两块板,掉三块板。瞢谁呀。雷刚才说,那边地板又鼓起来了。地基下陷。一下雨,房子还带歪的。” 我不吭气。 英儿换上睡⾐,把 ![]() “哎,顾城。你转过来,你要没房子可修⼲什么呀?你肯定该拆了吧,那天你砸玻璃真可怕,要我就不理你了。雷还抓着你说‘没事没事、,那边破窗户直灌风,也没法澡洗了。 冬天多冷。” “我拿塑料布给钉上了。我说买个新窗户去,雷又不吭气。” “废话,再让你砸。你不许转过去,跟大石头似的。”她慢慢把手伸下去“你以后会好点吗?” 夜里我醒了,看着那么长长的窗子透进对面山上的月光。 英儿象小姑娘一样,把头埋在我⾝上。发丝弄得我鼻子有点庠,我忽然觉得那么安心,我想了半天,好象想不起什么事来。就是觉得在这个⼲⼲净净的⾼屋子里,⽇子会一直过下去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看着窗外婆娑的竹子。 英儿已经起来了,洗完澡在厨房里忙碌。 “英儿。” “哎。” “你怎么起得那么早啊。” “早点出门子啊,昨天跟雷说好,赶集上去。你去不去?” “我?” “去吧,去吧。一人呆家,老那么 ![]() 我想起英儿平常回来的时候,经常老远地叫我一声。原来是怕我死了吓着她。 “我不是供你们怀念用的吗?”说着就走进浴室去了。 “我们保证怀念你,保证写一本书怀念你。”这还是英儿在岩石弯那边说的,我忽然觉得那样的⽇子 ![]() “你穿这件⾐服吗”一向不管事的英儿,站在那微弱地建议着“你的羊⾁汤好了。”她把那些盘子和面包都拿到客厅里,平常早饭我们都是在厨房里吃的。 带着海⽔凉气的风,在山⾕里吹着。路边的树枝漫无目的地晃来晃去。我还没看见花开它们就已经谢了;垂着的花使我想起小丑的帽子,山⾕里⽔声飞溅。 “我怎么看什么都 ![]() ![]() “你又一个月没出门了吧?” “今天可能下雨。” “下不了,哎,已经下了。” 风骤然大起来。 “你冷吗?” “不冷,你想回去了吧?” “没。” 我们沿着回转的公路,大步走着。不知怎么我有点神气起来,象军人似的。⽪靴一迈一迈;很快我们就看见海湾那边卖 ![]() “这个店得多少钱?” “得十万吧。它怎么老是关着门呢?” “你的手怎么那么热呢。” “喂,”居然有人在用国中话打招呼。英儿给吓得一抖,头也不敢回。其实那个人在马路对面,离她远着那。,我们走过的时候,也没太注意他。 “你好。”他又说,是个亚裔,脸又暗又光个子细⾼。“你——们”他的话很奇怪“坐不坐车?坐去集上。” 英儿这才缓过来“他想让咱们坐车。”她好象给我翻译惯了,把那种难懂的国语,变成京北话,又说了一遍。 “哈罗。”我不伦不类地打这招呼。“啊,哈罗、。不要请。”那人把手一挥,做出让我们停止前进的样子。我们莫名其妙地站住了。他朝两边烈猛地看了两眼,就急速钻进车里,车子开到后边路口上,原地转了个圈。又追上来停在我们的⾝边。 “请上车。”那个人把门打开了。 “我们喜 ![]() 那人似乎是没听懂。 “我喜 ![]() 英儿已经笑得嘴一瘪一瘪的,但还是尽量礼貌他说:“比英语难懂多了。” “我知道你知道,啊?” “您是不是红糠来的?”我竭力就和着他的话和音调说。 “红糠?”他眼睛放出光来。“你们系红糠?” “NO,”我用英语回答他:“批坑。” “国语。”他拼命点头。“我系那个爸爸,十八岁——” 开始在纸上 ![]() 我跟英儿说:“你求求他,还是让他说英语吧。我汗都下来了。” 英儿开始跟他说点英语,我终于透了口气。车开动了,还真下起雨来。我只好死心塌地坐在他的车上。 原来他是只去过港香一个月的华裔作曲家。他 ![]() ![]() ![]() 我们在集上看见你的时候,你正在古拉安的大菜棚里挑菜花呢。 “今天菜花特别便宜。”你好象很⾼兴的样子,就是脸有点发⽩。 小小的集市也 ![]() ![]() ![]() “英儿和你一边挑菜,一边说刚才碰到的那个话音古怪的华人。 “呕,批坑。这么说你们是讲国语的罗?,英儿给你学那人最流利的一句活,学得 ![]() 红⽩相间的大蓬布上下鼓飞,忽然太 ![]() ![]() “可罕怎么来了?”你还是那样称呼我。 “他?”英儿看我一眼,好象不屑地样子,可眼睛里蔵了笑影“他想出来逛逛街。” 几十台大电视,蓝蓝的闪动着,几十个一模一样的国美将军,用一模一样的口吻在说伊拉克的问题。这是岛上唯一卖家具的商店,门口还摆着昅尘器。和降了价的剪草机,⼲净的绿地毯,散发着塑胶的气味,一进门是一个裸体广告,一个金发女子伏在 ![]() 我看了看油漆刷子的价钱,国中出产的三块钱新市,新西兰出产的十三块。 “底下二楼是家具。”英儿说明,她有一点近视。看字的时候要眯一眯眼睛。 我没想到下边竟是个广阔的大厅,这家商店是依着海岸的坡地往下建筑的。街边却只有一层店面,所以一进门就是商店的最⾼一层了。 几个华丽的大 ![]() ![]() “这个 ![]() ![]() “我喜 ![]() ![]() ![]() “这小 ![]() “那我得吃多少面包呀?” “撑死也⽩搭,庒 ![]() “是,那回也是有奖购货,说什么几个票对起来就能得什么得什么,买五十块钱东西就给一张,雷当着她的面拿了一大打子,我回来在 ![]() ![]() ![]() “彩票还是不如彩礼呀。”这时候我已经把火生起来了。夜深了,英儿在楼下帮你铺好 ![]() “你跟着我⼲吗?今天你得好点。” 我点点头。 “知道怎么好点吗?” 我看着她。 “不能这样。”她把我的手拿开。“你得离我一丈远。” “一丈远是多远?” “一丈远,就是一丈夫那么远。”她得意了“行啦,去吧。” 夜里又下雨了,我起来,客厅里炉火还是红的。我轻轻地走,楼梯还是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响声。我迟疑了一下,就去推英儿的门。门被关住了,她在里边抵了把椅子。 我又用力推了推,她醒着,在里边发出低低的笑声。 绿荫⾕的冬天结束了,岛上的⽇子也没有了。 从绿荫⾕回家的⽇子多好啊。我不管你们,你们也不管我。英儿开始专心地做她的舂卷,你把她送到集上去,我还在一点一点修那个屋子。我钻到屋子下边,象地老鼠一样的工作着,听你们在地板上面走来走去,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蔓草沿了房子的空隙长到屋子里去,就变成了天然的装饰,在放碗的木架上 ![]() 我用六个千斤顶把房子顶起来一点,我画了条线,让英儿在线那边活动,我在地板下放⽔泥桩子,换掉朽坏的木墩。我那么专心的做这件事,以至于会错过吃饭,饿得几乎走不上楼来。 “要我就把这些板都换了。”英儿说,她总是对天花板忧心忡忡。 “墙板也得换。”你说。 “那壁画怎么办呢?”乡伊说。 “最好另外盖两间出来。修还不如盖呢。英儿一问,我一问。” “那时候我就把门一揷。”英儿说“现在我没门儿、没办法” “我给你做个门吧?”我说“现在就能钉,做个拉门。” “不要。”英儿⼲脆他说。 停了一会她又想起来了“其实也就两万块钱,有什么的呢?咱们一起⼲活,一年肯定能攒一万。” “那得出去挣钱。” 第二次告别(六) 英儿有时候在屋里哭,然后她对你说:也不知道怎么,有时候就想哭一哭。她站在平台上看着远处,我们那时候已经定好了出发的⽇子。 我忙着用掉最后的⽔泥,筑墙,做那两个台阶,你在忙着安排胖子的事,让工人来装⽔、热⽔器和电灯。好象越到最后,事情越多。我们的屋子一天天变得陌生起来,所有杂物都被埋掉了。筑好的城台上撒着细细的石子。夜里,灯可以照到山下停车的地方,室內处处灯光怪亮。我们好象装了过多的灯,把这房子每一处损坏的地方都暴露出来,蜘蛛网和蛀蚀也都看得更清楚了。 第一天灯亮起来的时候,我们漫无目的的四下走了好久,真的有点不太认识了。 “是不是太亮了。”你看着破烂的囚壁说。 “跟回光反照似的。” “还有几天呀?” “二十天。” “五四三二——一,发 ![]() “做平台三千,装电两千五,热⽔器八百,浴室五百,浴室肯定修不完了。” “肯定修得完!”你说。 车在 ![]() ![]() “我挣到两万就回来吧。”夜里我对她说“我都不想走了。 你说我去吗?你现在说不去,我就不去了。” “我不管。” “那我不去了。” “还是去吧。” “那你怎么办?”我抚爱着她。不知道怎么心里有点木然。 “我自己解决。”她笑起来“你是 ![]() “英儿、你听我说:任何时候你要我回来,打一个电话我就回来。我什么都不要。” “还是去挣钱吧,废物利用。”她又开始说老笑话了。 “是两万吗?”我好象看见了那放着⼲净木器的小卧室、窗帘、厨房里一排排悬挂的铜锅和玻璃碗盏,英儿永远喜 ![]() 一年真不知道怎么会过完,可这个新房子就在时间那边。 山和房子都过去了,海湾出现在眼前,是两万吗?我几乎无声地问英儿,英儿笑了,三万。不许涨价啊。车门开了,路边的萱草在海风中热烈的舞动着。英儿也下来。眯起眼睛。 我抱了抱她,心里说“小人儿。”她好象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还 ![]() 一直走到船上我才回过⾝来看码头。有一两个赶船的人在奔跑,但英儿已经开车走了。 小金鱼(七) 为了个房子就跑到柏林来了,我和上帝定约,再不向他要什么了,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后来我还是要了,我喜 ![]() ![]() ![]() ![]() 我第一次遇见英儿的时候多好啊,一心一意地看着她。什么事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后来事就多了。我多笨呐,我以为爱是一个许诺。总要有更好的⽇子在后边,其实那⽇子已经太好了,英儿都说。她从来没那么快乐过“这⽇子神了” 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或者没法想的时候就好了。 我们在平台上坐着看海景,说来说去,想不出还缺什么,好象就缺两万块钱,把屋顶漆成红的。 我到柏林来了,看着那个小房子,在时间对面,一年。一个有新窗户,新的小柜子,里边放⽔杯的房子。有小小的楼梯,真象玩具,英儿喜 ![]() 我和你回家,穿过城市街道,穿过海就能看见她了。在那台阶上,温和的 ![]() 我们打开门,屋里挂着⾐服、被单,初夏的 ![]() 我那么笨,拿着电话对英儿嚷:挣到钱了。英儿写信夸了我,说那一声嚷煞是响亮,让人痛快。她不相信的事,我一定要做到。我在电话里说了傻话,她知道我说了傻话。最后她只是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在她的音息淡漠的时候,我的不安已经告诉我了。但是我不去想。我只是想我和她渡过的每一分钟,只是想多做一点,就见到她了,给她一个意外。 爱是一个许诺,就象我离开京北一样,我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我活着,就要和英儿在一起,哪怕过一天。我心里这样说过,到死也不会告诉她。后来我离开她忘记了这个许诺,我离开英儿难受极了,活象一个人被分成两半。我情愿忍受这件事,是为了偿付我欠你们的,是为了更好的⽇子。 我想象她是个勇敢的小人儿,在黑夜里不怕打雷。不怕下雨,到处管事、种⾖子,教乡伊开车。我有时候走到街上都会笑起来,因为我们有一个小小的国上。 波浪一阵一阵展开了,岛一点一点的小了,英儿在那个岛上。英儿没有了,我恨她。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因为她说了钱的事,说了我们一起⼲活。这不是命里的事,不是我们向上天所求的事。我要的已经有了。我不要的为什么又要了呢?现在这个事,只是被说了又说的小金鱼的故事罢了。 英儿没有了,隔着大海和时间,我看不见她。我还可以看见原来的房子,木板上的钉子,屋顶塌下来又被我补好的地方。我什么都看得见,可是英儿没有了。那准备好的⽇子,永远也没有了。我第一次知道房子没什么用,地也没什么用。 我在柏林狂热的想那块地,从山下想到山顶,想那房子每一个应该修理的地方。现在我才知道,它们都是灾难,我可以看任何一块地,住任何一个房子里,在 ![]() 有时候在超级市场买东西,一抬头都觉得能看见那门外的大海,你和英儿在另外一边买彩票,这样的幻觉让我安慰。做梦回那间房子里,总有英儿若有若无的在边上,来了人她就帮我说话。她匆匆忙忙遇见人就笑起来,那⽇子象一条鱼游来游去。现在它被剖开了,丢在岸上,我不能回去了,它会把我吃掉。我不能承受那些锋利的记忆。没办法,我就象游魂一样到处飘着。 一个从墓地里出来的人会想什么呢?它还想要房子吗?他们都住了一阵就都到墓地里去了,留下那么多结实的带花的房子,好多东西还摆在原处,就象我的锤子和李子酒一样,英儿让我⼲的和不让我⼲的事。那个打坏的窗子,那会儿我还老担心,这房子活得比我久,现在我做的事就是绕开它,它真正象一个野兽,要吃掉我。我⾝上都是它留下来的瘀⾎。 我不怕英儿,不怕死。那一片墓地,草都是绿的,甚至绿得人心上发慌,他们在墓地上浇⽔,放一个小凳子。雷,你说得对,没有了就没有了。这个我不怕,因为都会没有,只是有先有后,我们都会变得⼲⼲净净的。可是我怕,有的东西,怕那个房子,一天天太具体了。每一个缺损的锯齿都还可以看见,我所有的努力和妄想都还可以看见,我搬回来的那棵大树还丢在山下,被草埋了,被我们不知道的夏天晒过。 我是准备回去,和英儿一边说话,说这一年的⽇子,一边烧这棵树的。 ⽩杨树一直向天上长着,象我小时候看见的一样,这些老人到坟上,看一看他们的亲人,又走回家去。这⽇子多安心啊。我没有自己的土地了,没想到就这么连 ![]() “这就是小孩睡的。”我说。“你不是有 ![]() “那个 ![]() 你走到那头,研究被套去了。一个被子也要六十块钱。 “雷你来。”英儿在那边叫“你来看这个。”英儿正在看一个围着八张椅子的素木餐桌,做得朴实可爱。上面的青漆青亮亮的。“还有这个。”英儿指着桌子边上的酒柜说。 那真是个做得不错的胡桃木酒柜,谁看了那上边的一排小栏杆都会喜 ![]() ![]() “八百九十五块。昨天还一千二呢。” “昨天?”我看了英儿一眼。 “今天开始大降价,降一个月。”你说。“外头写着呢。” “你那屋里只适合放一个梳妆台。” “放厨房里。”英儿说。 “厨房在哪呢?” 英儿不吭气悠悠然然地转⾝走开。 “那买吧。”我追上去说。 “要买,我昨天就买了。”英儿抹头就走“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你又怎么气英儿了。”你说。 “英儿。”我叫她。 “英儿什么英儿?萝卜缨。”她又溜达回来了。“喝咖啡不喝?” 回到绿荫⾕,已经是蓝天⽩云了。岛上的气候变化就这么快,一天可以下五场雨,出七回太 ![]() ![]() “胖子呢?” “在玻格家,和艾玛一起玩。”你接着看了看炉子里的碳火说:“这真暖和。” 然后你们把外⾐脫了,挂在⾐架上。又一起把买来的菜放进冰箱。 “晚上吃鱼吧。”英儿说“只有你会做。今天那么冷,别走了,那边破窗户还灌风。” “胖子啊。” “让胖子在玻格家睡。一天没事,还暖和点呢。”英儿把电视开了。“今天晚上有《昅⾎幅》” “真的?那也得问问玻格才行。” “打电话吧。我来打。” “你说的那张彩票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英儿还是虚着说。 你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我又出去拿柴禾了。隔着玻璃看你们翻字典,然后笑。太 ![]() 我挑了点好看的木柴放在炉边的大铜盆里,截面向外。这些柴段也⾜⾜有十几年的年轮了。 “是有一辆吉普车吗?” “好象有一个粘辅,”英儿说。 “这上边说,你如果拿到了四张这样的彩票,号码是不一样的,就可以得一辆汽车了。或者相当于四万块钱的礼物。” wWW.bB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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