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岁月》第十一章及《蹉跎岁月》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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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蹉跎岁月 作者:叶辛 | 书号:44729 时间:2017/12/10 字数:137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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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姑娘邵⽟蓉那颗少女的心,开始不平静地跳动起来了。这种微妙的变化,除了她自己以外,连她的阿爸邵大山,也是看不出来的。夜间她开始失眠,大睁着那一对澄亮秀美的菱形眼,望着帐顶,抿着嘴![]() 这种情形,近两天表现得尤为显著。原因很简单,前天,柯碧舟接受了社员大会的委托,到鲢鱼湖那一头的县城去了。事情要是办得顺利,他会很快回到湖边寨来的,要晓得,全寨的社员群众,都在盼望着柯碧舟的事情办成呢。昨天他没有回来,害得⽟蓉假装绣袜垫,在窗前一直坐到明月西斜,夜深人静。她把希望放在今天,今天他准定该回来了。自他走后,她的心早随着他去了,她想象着,他找到县农业局、找到县林业局、找到县收购部门,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兴⾼采烈地在往回赶。她甚至想象得出,他在县城饭店买几只⼲馒头当一顿饭,他睡在旅馆的廉价通铺上,口渴了,喝一杯⽩开⽔。往天收工时,⽟蓉总是走在人家后头,还要绕着坡土团转看一遍,见哪个薅得马虎、锄得不净,她总要补几锄。可今天刚说声收工,她就"噔噔噔"冲在头里,赶回湖边小屋。她站在湖边,朝着平静的⽔面望去,一直望到⽔天相接的远方,也不见湖面上有一条小船。叹了口气,她回进屋头撬火煮饭。昨天她多蒸了一个人的饭,⽗女俩没吃完,今早晨吃了冷饭。今天她又多舀了一碗米来淘,她还要多蒸些饭,好让从县城赶回来的柯碧舟,吃上一顿香噴噴的热饭。 淘完米、蒸上饭,⽟蓉又在大灶孔里升火煮猪潲,烧大了火,她就瞅空跑到院坝里,向着湖面上张望。连望了三次,都没见有小船划来。邵大山回家了,⽟蓉不能再这样毫无顾忌地向着湖面眺望了,她的心像被线牵住了。怎么办呢,万一小柯的小船靠了岸,直接回寨子去了,她不就 ![]() 终于给⽟蓉想出了办法,她换下一件⾐衫,又让阿爸把⾝上沾満泥巴的⾐裳换下来,端着一只木盆,到湖边去一面洗⾐服,一面等他回来。 可⾐服全部洗⼲净了,天也黑下来了,鲢鱼湖⽔在月光下泛金闪银,还是不见有小船划来。 ⽟蓉的心像沉到了湖底,简直不知咋个办是好了。她颓丧地端着木盆,垂着双肩,脚步沉重地一步步走回屋头。 "洗几件⾐裳,咋个洗了这么长时间?"満脸都是耝黑的络腮胡子的邵大山,大感困惑地问女儿。 ⽟蓉的眼神直瞪瞪的,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她能怎么回答呢? 一见女儿这副神态,邵大山慌了神:"你咋个了?是不是哪儿痛?" "有些头晕。"⽟蓉头一次朝着阿爸扯谎了。 "那就快吃饭,吃完饭早早上 ![]() ⽟蓉端着饭碗,却难以下咽。她脑子里在想着,小柯去了三天,今天还不回寨,准是事情办得不顺当。老天啊,你真不睁眼,三年来,小柯头一次到县头去为集体办事,你偏偏就为难他。叫他回来难 ![]() 如果说,在这一九七一年的舂天,柯碧舟的变化叫満寨人吃惊的话,邵⽟蓉却觉得小柯的变化合情合理,她甚至还觉得,柯碧舟变得太慢了。在邵⽟蓉碧潭般澄净的眼睛里,柯碧舟的每一点滴变化,都是表现得非常清晰的。要是有人问她,她会详细地讲出,柯碧舟是怎样从忧悒寡 ![]() 不是吗,由于他平时沉默寡言,极少抛头露面,从来没引起过人们的注意,他前些天在全寨群众大会上的举动,叫寨邻乡亲们都觉得大出意料。 山寨上的群众大会,总是晚饭时分吹哨子,晚饭后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有先有后地来到会议室。男子汉、老年人们咂叶子烟,闲摆。妇女们 ![]() ![]() ![]() 柯碧舟引起大伙儿注意的这次会议,先是议决了缺牙巴大婶割秧青玩花招的事件,社员们谴责了她的弄虚作假,一致同意扣她十个劳动⽇的工分。缺牙巴纵然生有十张嘴,也辩不过全寨老少几百张嘴,只得自认晦气,认了输。当然,敢说话的,也表扬了柯碧舟称秧青的认真负责。尔后,人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嘁嘁喳喳地说起湖边寨的生产形势。啥子老板田里的花花⽔⼲透了,杨洞口子上的包⾕被牛吃了几十棵,队里的支出大于收⼊,去年买来的几包⽔泥⼲得结了块,老⺟马快下崽了,事情多得说不完,问题一大堆。说到问题,自然又扯到了劳力紧张,偏偏还要出外舂米、换面、榨油耽搁时间。最后,人们差不多众口一词地诉起没得电的苦处,发一通牢 ![]() 这次,两只耳朵里灌満群众意见的队长刚站起来,正要宣布散会,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柯碧舟不知啥时候走到大煤油灯前来了,他用与平时绝然不同的⾼昂嗓门, ![]() "没得电,我们为啥不来搞个⽔电站?" "没钱啊,小柯!"队长斜了他一眼,头一个朝他伸出巴掌说,"有钱,这话还等你来说。" 人们又跟着七嘴八⾆叫嚷:"小⽔电站早几年就扯过,可那要好多票子呢!" "家国不款贷,莫说湖边寨,就是暗流大队、镜子山大队凑拢来,也拿不出这笔钱。" "唱⾼调,哪个不会?" "这小子还真肯⽩⽇做梦哩!" "只要手中有票子,小⽔电站半年就能建起来,还消你 柯碧舟讲。" 当初,邵⽟蓉坐在矮板凳上,心里那个急啊,没法用话形容。她眼巴巴地盯着柯碧舟,真怕他给大伙儿嘈杂喧哗的哄闹吓住了。 柯碧舟不待嘈杂的喧闹平息下去,拉开嗓门道:"依我看啊,湖边寨有的是钱,只是大家没留神!" 这一来,会场上刹那间静寂下来,顿时分做两摊人,一摊人瞪大眼望着柯碧舟,看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另一摊人眨巴着眼⽪,倒是想问个幺二三。烧窖师傅阮廷奎,因婆娘受批评心里还窝着气,他用嘲弄的语气道: "小柯,你看湖边寨哪里有钱?是不是你眼花,把坡上的石头都看成了金子?" 阮廷奎的话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柯碧舟不笑,他消瘦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光,镇定地说: "我说的钱,就是在坡上,不过不是石头,而是那遍坡漫山的八月竹…" "八月竹?" "八月竹算啥子钱?" 人们都大为惊诧。 柯碧舟的声气,在会议室里回 ![]() ![]() 话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不但是満寨社员,就是集体户的王连发,从县城学医回来的唐惠娟,从海上探亲先后回寨来的苏道诚、华雯雯、肖永川,也都大大吃了一惊。真没想到,一句话不说的柯碧舟,竟能想出这么个⾼明的主意来,是啊,那些取之不尽的八月竹,晚舂初夏的五月间正 ![]() ![]() 只有邵⽟蓉知道,小柯的这个主意,是怎么会产生的。那天,伯伯邵思语给⽟蓉寄来一些书籍杂志,柯碧舟来借去看,当他看到一本杂志上说到家国纸张紧张,小学课本开学了还印不出,练习簿不易买到时,他灵机一动,陡然想到了,竹子是最好的造纸原料之一,坡上的那些八月竹,为何不能卖给家国呢? 群众大会通过了决议,并且决定,派柯碧舟到县头有关单位去打听、联系,看哪里需要造纸原料八月竹。 就这样,柯碧舟到县城去出差了。前天一大早,绚丽的晨霞映在鲢鱼湖面上,邵⽟蓉依依不舍地送柯碧舟上了小船,站在岸边,一直注视着小船消失在远方。她在心里默默地祝愿,愿小柯一路平安,愿小柯办事顺利,愿他通过这件事,被湖边寨社员群众公认,是一个好知青。 这么一件大好事,为什么要办那样久呢?他在县城碰上了难题,一个人找谁商量呢?邵⽟蓉等不见小柯回来,吃不下饭了。 这种感情是怎么滋生的,连邵⽟蓉自己,也没来得及去细细地体察。也许可以说,这是女 ![]() 在湖边寨长大的山乡姑娘邵⽟蓉, ![]() ![]() ![]() ![]() ![]() ![]() ![]() ![]() 样走路。姑娘的涩羞和自尊,使得她没有这么做。但柯碧舟比其他知青留给她更深的印象,那已经不可否认了。 后来,她接触了两个女知青,听到了这两个 ![]() 从两个 ![]() 这就不得不提到⽟蓉的⾝世和她的⽗亲邵大山、伯伯邵思语了。清匪反霸那一年,土生土长的邵大山跟着解放军剿匪,查 ![]() ![]() ![]() ![]() 儿送进了公社小学。公社老记书 ![]() 邵思语比邵大山年长四五岁,是大山的嫡亲哥子。一九四八年被国民 ![]() ![]() ![]() 报考了县中。那时候,各公社还没有中学呢,进县中,非得报考不可。 听说⽟蓉不想上中学,邵思语极力反对。他两头做工作,两头劝说,要大山兄弟把眼光放远大些,要侄女立下雄心壮志。就这样,⽟蓉以优异成绩,考进了县中。 三年中学期间,她都住在伯伯家里。伯伯的家庭条件,自然要比湖边寨好多了。伯⺟在县安公局工作,老两口一共一百三十多元工资,没有子女,生活过得 ![]() 知识就是力量。这三年的中生学活,不但使⽟蓉学到了初中的课程,还使她有时间认认真真地读了许多书,书本会陶冶人的情 ![]()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命"开始了。⽟蓉不能继续升学,他们那一届中生学,都要上山下乡。她本来是湖边寨人,就理所当然地回到了湖边寨,开始了她的劳动生活。 在伯⽗⾝边,她学到了一些气象知识。种了几十年庄稼的邵大山,本来就有些测天的本领,肚里有几十条测天经。回乡以后,⽟蓉把阿爸的民谚,结合从伯伯那儿学来的知识,分析、比较、综合,掌握了一套比阿爸更灵的测天本领。暗流大队成立气象站,需要不脫产的气象员,⽟蓉被大伙儿选作大队的测天姑娘。 这样的一段经历,似乎不能解释⽟蓉为啥要倾心于柯碧舟。但只要稍稍 ![]() ![]() ![]() ![]() 总而言之,⽟蓉由对柯碧舟的怜悯、同情、关切、 ![]() 当期待中的小柯没有按时回来,⽟蓉焦灼得失去了常态。她吃不下饭,她心神不宁。坐在⽗亲对面,她觉得头⽪像被人扯紧了,想到小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县城街头踟蹰徘徊,⽟蓉的心像被人抓破了一样痛。她坐不住了,搁下饭碗,转⾝走出了屋头。 见女儿的脸⾊苍⽩,邵大山抬起头来,盯着她背影问: "你到哪里去?" "到湖边透透空气。"⽟蓉低声答着,迈出了门槛。 夜间的鲢鱼湖是多么静谧,安宁的湖面泛着轻涛细浪般的涟漪。从树林里、峡⾕深处升腾而起的淡雾,和湖面上的⽔汽 ![]() ![]() 这景致,这意境,更使⽟蓉的心惴惴不安,更增添了她的凄戚哀愁感。⽟蓉脸上常有的那股红光消退了,眼睛里显出了绵长的情思,两条搁在肩头的耝黑辫子,也露出了丝发蓬 ![]() 停泊小船的湖岸那儿,长着几棵老柳树,柳枝儿婀娜多姿,垂落在湖面上。小船四周的⽔面,不时跃起一尾、两尾⽩条鱼,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 ⽟蓉凝神向那儿望去,陡地听到轻微的"哗啦哗啦"的船桨的拍⽔声,⽟蓉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她陡地转过⾝去,划船声越来越清晰了,⽟蓉踮起脚跟,睁大充満稚气的菱形眼,向湖面上瞅去。 浓云散开去,洁⽩柔和的月光,像抖开一匹大巨的⽩绸般倾泻到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只小船,正向着湖岸划来,船头上端坐着一个人影,挥动双臂划着桨。 是他,是小柯,是柯碧舟回来了! ⽟蓉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印在她脑子里的⾝影,她觉得心"突突"直跳,两眼里闪出了泪光,彩釉一般的晕红,又浮现在她双颊上。她感到大自然的一切蓦然复苏,充満了生气,不是吗,湖光山⾊在月⾊里是那么美,淡雾那么富有诗意,垂柳那么娉婷婀娜,连草丛间的虫鸣也是那么悦耳动听。 她冲动地朝前走了几步,直到两脚踩到冰凉的湖⽔,她才慌得收住了脚步,感到自己太失态了。她低头看看两条 打 ![]() ![]() ![]() 小船驶近湖岸,船上的柯碧舟看清⽟蓉在 ![]() ⽟蓉看到他生动的笑容,也欣慰地笑了,边帮他把小船系在木桩上,边问: "事情办妥了吗?" "一切都妥了。"柯碧舟像个凯旋归来的战士,他收了双桨,敏捷地跳上湖岸,舒展一下坐⿇木了的双脚,对⽟蓉说,"再多的八月竹,家国也要收购。" 月⾊里,他的眉宇五官轮廓分明,极为生动;脸上挂着喜昑昑的微笑。 ⽟蓉乐不可支地笑了,她抓住自己右侧的耝辫梢,关切地问: " ![]() "手续很多,倒不怎么费劲,我带有证明,还有你伯伯陪我找人呢。噢,对了,邵伯这次真帮了我大忙。" 柯碧舟一边说,一边走离湖岸,向邵大山家屋侧的⽔笕那儿走去。 一般地说,⽟蓉家洗⾐服、洗菜、淘米用的都是湖⽔,只有食用⽔,是用一节一节竹笕,从湖边寨上接过来的。细股 清⽔,从湖边寨井台上,涓涓地自上而下流到湖岸边来。柯碧舟走到⽔笕旁的 ![]() ![]() "你…"⽟蓉伸出一只手,不知说啥好。 "可把我饿坏了。"柯碧舟嘘了一口气,畅快地说。 "你为啥不在县城吃了饭回来?"⽟蓉关切地问。 "顾不上了。"柯碧舟答,"我急着回寨来。再说,还是节约点好。" "不是有出差费吗?" "我想省下钱打盐巴。" "那…那你别吃冷馒头了,到我家去吃饭吧!" "不⿇烦你家了…" "去吧!"⽟蓉急得不知如何才能挽留住他,她一个姑娘家,怎能把深蔵心底的感情⾚裸裸暴露出来呢。她只得回过头去,尖声脆气地喊道,"阿爸,快来看啊,小柯从县城回来啰!" 邵大山的声气从台阶上传过来:"小柯回来了?快来坐坐,八月竹有人要吗?" "要!"柯碧舟只好信步走到砖木小屋前的三合土院坝里,恭敬地答,"大山伯,县林业局、农业局、收购部门听了介绍,很重视。他们直接打电话和造纸厂联系,造纸厂听说有八月竹,回电直说要,还答应我们,若从湖边寨把八月竹砍伐下来运出去,照付运输费。" "那真是太好了!"邵大山喜得一 ![]() ![]() 直竖起来,満意地抹抹嘴说,"你小柯为集体办成大事了,快进屋头来坐坐,喝口⽔吧!怎么,你还没吃饭?"邵大山一眼看到小柯手里的馒头,扬起两道耝浓的眉⽑说:"快进屋头来舀饭吃,哎哟哟,你这个小伙子,不吃 ![]() 柯碧舟迟疑着,⾝后的邵⽟蓉不叫阿爸察觉地推了他一把,他只得走上了台阶。 柯碧舟刚在小方桌旁边坐定,邵⽟蓉立即给他盛了饭,又动作利索地炒了四只 ![]() 正在听小柯讲着进县城办事详情细节的邵大山,陡然发觉,刚才还是病恹恹懒神无气的女儿,这会儿竟然变得又活泼、又精神,脸上満面红光,透着強烈好奇和希冀的菱形眼里乌光闪闪,动作轻盈而又利索,还显出股姑娘特有的存温劲儿,不时地偏着脑壳瞥视着柯碧舟。 邵大山心头"噔"地怔了一下,耳朵里"嗡嗡嗡"发响,小柯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了。 女儿吃饭前的垂头丧气,不是因为病。是病,决不会好得这么快。看她这副模样,哪像个有病的人?真要说病,那么,女儿是犯了心病! 秉 ![]() ![]() 真正没想到,自己出于正义感, ![]() 不能说邵大山这些想法是片面的,但他忽略了最主要的一点,那就是青年男女之间只要心沟通了,哪怕肤⾊不一样、国籍不同,也是可能相恋相爱的。别说他们仅仅是出生、成长的地区不一样罢了。 一旦察觉这情形的时候,邵大山的心如同让火烫着了似的,不安宁了。联想到⽟蓉饭前那副忧愁的脸容,以至在饭桌上咽不下饭,仿佛生了重病一般的神态,识字不多的耝壮汉子邵大山,也知道⽟蓉爱得多么深了。 他的头脑里像被塞了一团 ![]() "阿爸,小柯要回寨去,我送送他吧!" 邵大山才像挨了一 ![]() 她太⾼兴了呀,看到小柯吃 ![]() "反⾰命",多么刺耳的字眼。嗨,可怜的女儿啊。 两个年轻人 都没看出邵大山 內心深处的翻腾 和不安,柯碧舟 客气地向邵大山 道了谢,告辞走 出了砖木小屋。 ⽟蓉拿着一只电 筒,离开小柯两步远,准备送他走完一里多的上坡路,回集体户去。 厚实硬坚的青岗石山道,弯弯拐拐顺着坡甩向湖边寨坡上去。路两旁的槐树、花楸、紫木、青杠枝叶,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贵州山乡夜里时常叫唤的鸠雀儿,不断地发 出"啾啾啾"的啼鸣声。 好幽静美妙的夜晚啊!心房怦怦直跳的⽟蓉,脸上泛着层奋兴的光彩,眼睛里闪烁着异常喜悦温柔的灵光。她轻声细气地说: "唉,你去了三天,好长呀!我直觉得,你耽搁太久了。" "其实不,"柯碧舟申辩说,"我在街上走路,都像在跑。" ⽟蓉相信地点点头,又道:"真怕你办事遇到困难,没把事儿办妥回家来…" "都亏了你伯指点、帮助。" "你也出了力啊!" "我算个啥,跑个腿罢了。"柯碧舟诚挚地说,"不过,心头真急,真焦,恨不得一天就把事儿办完,好赶回来!" "忙着赶回来⼲啥?" "快把好消息告诉大伙儿呀!" "只想这一个念头?" "只有这个念头。" "不再有其他念头了?"⽟蓉偏转脑壳,咬着耝辫梢,瞅着柯碧舟追问。 柯碧舟垂下眼睑,低声道:"有是有的,险些给我忘了。" ⽟蓉的语气有些急迫:"啥子念头?" 柯碧舟在挎包里掏着、摸着,拿出一把弯月形的塑料梳子,递到⽟蓉跟前: "买梳子。" "你没得梳子?" 柯碧舟只顾自己往下说:"几次走过百货商店,我都忘记了。事情办妥,才又想了起来。⽟蓉,我看到你每天拿着半截木梳梳头发…这把梳子,给你吧!" "我不要!"⽟蓉生气地回绝道,"我为啥要收你的梳子?" 说完用眼角偷偷瞥视着他。柯碧舟像被泼了一⾝冷 ⽔,双手捧着梳子,不知所以地讷讷道: "这…对不起…我…" 看着他那副尴尬、憨实的模样,⽟蓉"噗哧"一声笑了,她劈手夺过梳子,娇嗔着: "真是个憨包!穷着饭也不吃,还要花钱买梳子。" 柯碧舟定睛望去,月光下,⽟蓉的脸像被通红的火映着似的,泛出一层透明的光彩,秀美的菱形眼,含情脉脉地瞅着他。柯碧舟的心也剧烈地跳动起来。 陡地,像平空里响了一个疾雷,从两人前方,传来一声喝问: "那边站着是谁?" 柯碧舟和邵⽟蓉吓了一跳,仔细一分辨,才听出那是大队主任左定法的声气。 "左主任,是我。"柯碧舟 ![]() "噢,小柯回来了呀!"左定法冷冷地敷衍一声,又向柯碧舟⾝后张望,"你⾝旁那个是谁?" "我嘛,你生着眼睛还看不见?"⽟蓉几大步走到柯碧舟⾝旁,大大方方地说,"小柯从县城回来,没带电筒,我给他照一路亮。" 左定法方正的黑脸盘上肌⾁菗搐了一下,柯碧舟和邵⽟蓉这两个年轻人,双双并肩站在他面前,使得他心头冒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很不舒坦。柯碧舟是个出⾝不好的知青,邵⽟蓉本人提过他意见,她⽗亲和自己又是两路人。他不由得有些气恼,连打听一下出差情形也忘了,只矜持地点 了点头, ![]() "好嘛好嘛,年轻人应该互相帮助。" 说完,气咻咻地甩手走了。 柯碧舟与邵⽟蓉又沿着青岗石道慢慢走去。左定法的突然出现,扫了两个年轻人的兴致,两颗刚刚燃烧起来的心,仿佛被浇了冷⽔,平息多了。 默默地走完一里多路,前面已是湖边寨子了,婆娑的树影在月⾊里依稀可辨。这家、那家窗户里,昏⻩的油灯光闪烁摇曳着。⽟蓉打破了沉默: "小柯,你知道鲢鱼湖上还产鹭鸶、野鸭吗?" "听摆过,从来不知它们由哪儿飞起来。" "你想看吗?" "想啊!" "那么,我们约个时间,去看看好吗?" "好啊!" "下个赶场天,队里放假,吃过早饭以后,你来喊我,我们一起去,好吗?" "行!" "我在湖岸老柳树脚等你。"⽟蓉的呼昅有点急促地说着,把电筒塞到小柯手里,"快进寨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菗⾝沿着来路跑去。 "哎,"柯碧舟举起电筒,"拿你的亮去!" 黑夜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回答:"我惯了,看得清。" WwW.BbM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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