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第十五回东门人及《神雕侠侣》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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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神雕侠侣 作者:金庸 | 书号:2070 时间:2016/10/5 字数:268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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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阵外达尔巴和众蒙古武士、石阵內郭芙与武氏兄弟尽皆大惊,一齐抢前来救。达尔巴神力惊人,蒙古武士中也有数名⾼手,速芙与二武如何能敌?突见金轮法王摇摇幌幌的站起来,铁轮一摆,呛啷啷动人心魄,脸⾊惨⽩,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充満著凄怆惨厉之意,众人相顾骇然,都住⾜不前。 金轮法王嘶哑著嗓子说道:“老纳生平与人对敌,从未受过半点微伤,今⽇居然自己伤了自己。”伸出大手往⻩蓉背上抓去。 杨过被他掌力震伤 ![]() ![]() 郭芙心中昏 ![]() 金轮法王正要推开郭芙去拿⻩蓉,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且慢!”林中跃出一个青衫人影,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长剑,三个起伏,已奔到 ![]() 此时⽇落西山,树林中一片朦胧,法王心念忽动,喝道:“你⼲甚么?”待要阻止她再移石块,那女子叫道:“角木蛟变亢金龙!”郭芙与三武都是一怔,心想:“她怎么也知石阵的变化?”但听她喝令之中自有一股威严之意,立时遵依搬动石块。四五块岩石一移,散 ![]() 金轮法王又惊又怒,大喝道:“你这小女孩也敢来捣 ![]() 法王背上受了石块击撞,強运內力护住,一时虽不发作,其实內伤著实不轻,万万无力再起脚挑动石块,他知道只消再迟得片刻,便即陷⾝石阵,达尔巴徒有勇力,不明阵法,难以相救,见⻩蓉正撑持著起⾝,兀自站立不定,只须踏上几步就可手到擒来,却也是自谋脫⾝要紧,当下铁轮虚幌,向武修文脑门击去。 他受伤之后,手臂已全然酸软无力,便是举起铁轮也已十分勉強,武修文若是拔剑招架,反可将他铁轮击落脫手。但他威风凛凛,虽是虚招,瞧来仍是猛不可当,武修文那敢硬接,当即缩⾝⼊阵。 金轮法王缓步退出石阵,呆立半晌,心中思嘲起伏:“今⽇错过了这个良机,只怕⽇后再难相逢。难道老天当真护佑大宋,教我大事不成?中原武林中英才辈出,单是这几个青年男女,已是资兼文武,未易轻敌,我蒙蔵豪杰之士,可是相形见绌了。”抚 ![]() 达尔巴大惊,大叫:“师⽗!”抢上扶住,忙问:“师⽗,你怎么啦?”金轮法王皱眉不语,伸手扶著他肩头,低声道:“可惜,可惜!走罢!”一名蒙古武士拉过坐骑。金轮法王重伤之后已无力上马,达尔巴左掌托住师⽗ ![]() 青衫少女缓步走到杨过⾝旁,顿了一顿,慢慢弯 ![]() ![]() 杨过昏 ![]() 青衫少女又羞又急,微微一挣。杨过 ![]() 突然间杨过神志清明,惊觉眼前之人并非小龙女,失望已极,脑中天旋地转,便即昏了过去。 那少女大惊,但见郭芙与二武均围著⻩蓉慰问服侍,无人来理杨过,心想他受伤极重,若非服用师⽗秘制灵药,只怕有 ![]() ![]() ![]() 杨过一阵清醒,一阵 ![]() ![]() ![]() 转头只见窗边一个青衫少女左手按纸,右手握笔,正自写字。她背面向榻,瞧不见她相貌,但见她背影苗条,细 ![]() ![]() ![]() 他只记得在树林石阵中与金轮法王恶斗受伤,何以到了此处,脑中却尽是茫然一片;用心思索,隐约记得自己伏在马背,有人牵马护行,那人是个女子。此刻想来,依稀记得她背影便是眼前这少女。她这时正自专心致志的写字,但见她右臂轻轻摆动,姿式飘逸。室中寂静无声。较之先前石阵恶斗,竟似到了另一世界。他不敢出声打扰那少女,只是安安稳稳的躺著,正似梦后楼台⾼锁,酒醒□幕低垂,实不知人间何世。 突然间心念一动,眼前这青衫少女,正是长安道上示警,后来与自己联手相救陆无双的那人,自忖与她无亲无故,怎么她对自己这么好法?不由得冲口而出,说道:“姊姊,原来又是你救了我 ![]() 那少女停笔不写,却不回头,柔声道:“也说不上救你 ![]() ![]() ![]() 陆无双这名字,杨过已有许久没曾想起,听她提及,忙问:“陆姑娘平安罢?她伤全好了?”那少女道:“多谢你挂怀,她伤口已然平复。你倒没忘了她。”杨过听她语气中与陆无双甚是亲密,问道:“不知姊姊跟陆姑娘怎生称呼?” 那少女不答,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用姊姊长、姊姊短的叫我,我年纪没你大。”顿了一顿,笑道:“也不知叫了人家几声‘姑姑’呢,这时改口,只怕也已迟了。” 杨过脸上一红,料想自己受伤昏 ![]() ![]() 她说了这几句话,又提笔写字。杨过道:“姊姊,你贵姓?”那少女道:“你别问这个问那个的,还是安安静静的躺著,不要胡思 ![]() ![]() 这番话倘若给郭芙与陆无双听了,定要讥刺他几句,那少女却道:“定是这样。她不但美貌,待你更是好得不得了。”说著又伏案写字。 杨过望着帐顶出了一会神,忍不住又转头望着她苗条的⾝影,问道:“姊姊,你在写些甚么?这等要紧。”那少女道:“我在学写字。”杨过道:“你临甚么碑帖?”那少女道:“我的字写得难看极啦,怎说得上摹临碑帖?”杨过道:“你太谦啦,我猜定是好的。”那少女笑道:“咦,这可奇啦,你怎么又猜得出?”杨过道:“似你这等俊雅的人品,书法也定然俊雅的。姊姊,你写的字给我瞧瞧,好不好?” 那少女又是轻轻一笑,道:“我的字是见不得人的,等你养好了伤,要请你教呢。”杨过暗叫:“惭愧。”不噤感 ![]() 他出了一会神,觉得 ![]() ![]() 那菜肴也只平常的青菜⾖腐、 ![]() ![]() 次⽇杨过的伤势又好了些。那少女搬了张椅子,坐在 ![]() ![]() ![]() 听她话声和⾝材举止,也不过十七八岁,但她对待杨过不但像是长姊视弟,直是⺟亲一般慈爱温柔。杨过丧⺟已久,时至今⽇,依稀又是当年孩提的光景,心中又是感 ![]() 这一⽇上午就这么静静过去。午后那少女又坐在桌边写字,杨过极想瞧瞧她到底写些甚么,但求了几次,那少女总是不肯。她写了约莫一个时辰,写一张,出一会神,随手撕去,又写一张,始终似乎写得不合意,随写随撕,瞧这情景,自不是钞录甚么武学谱笈,最后她叹了口气,不再写了,问道:“你想吃甚么东西,我给你做去。” 杨过灵机一动,道:“就怕你太过费神了。”那少女道:“甚么啊?你说出来听听。”杨过道:“我想吃粽子。”那少女一怔,道:“裹几只粽子,又费甚么神了?我自己也想吃呢。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杨过道:“甚么都好。有得吃就心満意⾜了,那里还能这么挑剔?” 当晚那少女果然裹了几只粽子给他作点心,甜的是猪油⾖沙,咸的是火腿鲜⾁,端的是美味无比,杨过一面吃,一面喝采不迭。 那少女叹了口气,说道:“你真聪明,终于猜出了我的⾝世。”杨过心下奇怪:“我没猜啊!怎么猜出了你的⾝世?”但口中却说:“你怎知道?”那少女道:“我家乡江南的粽子天下驰名,你不说旁的,偏偏要吃粽子。”杨过回忆数年前在浙西遇到郭靖夫妇、与李莫愁争斗、又得欧 ![]() 他要吃棕子,却是另有用意,快吃完时乘那少女不觉,在手掌心里暗蔵一块,待她收拾碗筷出去,忙取过一条她做衫时留下的布线,一端黏了块粽子,掷出去黏住她撕破的碎纸,提回来一看,不由得一怔。原来纸上写的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八个字。那是“诗经”中的两句,当年⻩蓉曾教他读过,解说这两句的意思是:“既然见到了这男子,怎么我还会不快活?”杨过又掷出布线黏回一张,见纸上写的仍是这八个字,只是头上那个“既”字却已给撕去了一半。杨过心中怦怦 ![]() 忽听脚步声响,那少女回进室来。杨过忙将碎纸片在被窝中蔵过。那少女将馀下的碎纸 ![]() 杨过心想:“她写‘既见君子’,这君子难道说的是我么?我和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她瞧见我有甚么可 ![]() ![]() 正自痴想,那少女回进室来,在窗边悄立片刻,吹灭了蜡烛。月光淡淡,从窗中照 ![]() 过了半晌,只听室外箫声幽咽,从窗中送了进来。杨过曾见她用⽟箫与李莫愁动手,武功甚是不弱,不意这管箫吹将起来却也这么好听。他在古墓之中,有时小龙女抚琴,他便伴在一旁,听她述说曲意,也算得耝解音律。这时辨出箫中吹的是“无 ![]() ![]() 杨过听了良久,不噤低声昑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只昑得两句,突然箫声断绝。杨过一怔,暗悔唐突:“她吹箫是自舒其意,我出声低昑,显得明⽩了她的心思,那可太也无礼了。” 次⽇清晨,那少女送早饭进来,只见杨过脸上戴了人⽪面具,不噤一呆,笑道:“你怎么也戴这东西了?”杨过道:“这是你送给我的啊,你不肯显露本来面目,我也就戴个面具。”那少女淡淡的道:“那也很好。”说了这句话后,放下早饭,转⾝出去,这天一直就没再跟他说话。 杨过惴惴不安,生怕得罪了她,想要说几句话陪罪,她在室中却始终没再停留。到得晚间,那少女待杨过吃完了饭,进室来收拾碗筷,正要出去,杨过道:“姊姊,你的箫吹得真好听,再吹一曲,好不好?” 那少女微一沉昑,道:“好的。”出室去取了⽟箫,坐在杨过 ![]() ![]() 箫声中忽听得远处脚步声响,有人疾奔而来。那少女放下⽟箫,走到门口,叫道:“表妹!”一人奔向屋前,气 ![]() 只听那少女道:“有人受了伤,在这里养伤。”陆无双道:“是谁?”那少女道:“你的救命恩人。”陆无双叫道:“傻蛋!他…他在这里!”说著冲进门来。 月光下只见她喜容満脸,叫道:“傻蛋,傻蛋!你怎么寻到了这里?这次可轮到你受伤啦。”杨过道:“媳妇…”只说出两个字,想起⾝旁那温雅端庄的青衫少女,登时不敢再开玩笑,当即缩住,转口问道:“李莫愁怎么又找上你了?” 陆无双道:“那⽇酒楼上一战,你忽然走了,我表姊带我到这里养伤。其实我的伤早就没事啦,我气闷不过,出去闲逛散心,当天就撞到了两名丐帮的化子,偷听到他们说大胜关在开甚么英雄大会。我便去大胜关瞧瞧热闹,那知这会已经散了。我怕表姊记挂,赶著回来,在前面镇上的茶馆外忽然见到了那女魔头的花驴,她驴子换了,金铃却没换…”说到这里,声音已不噤发颤,续道:“总算命不该绝,若是 ![]() 杨过道:“这位姑娘是你表姊?多承她相救,可还没请教姓名。”那少女道:“我…”陆无双突然伸出双手,将杨过和那少女脸上的人⽪面具同时拉脫,说道:“那魔头不久就要到来,你们两个还戴这劳什子⼲甚么?” 杨过眼前斗然一亮,见那少女脸⾊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现□觏,虽不及小龙女那么清丽绝俗,却也是个极美的姑娘。 陆无双道:“她是我表姊程英,桃花岛⻩主的关门小弟子。”杨过作揖为礼,道:“程姑娘。”程英还礼,道:“杨少侠。”杨过心想:“怎么她小小年纪,竟是⻩岛主的弟子?从郭伯⺟⾝上算起来,我岂不还矮了她一辈?” 原来程英当⽇为李莫愁所擒,险遭毒手,适逢桃花岛岛主⻩药师路过,救了她 ![]() 这一年她武功初成,禀明师⽗,北上找寻表妹,在关陕道上与杨过及陆无双相遇,途中示警、夜半救人,便都是她的手笔了。众少年合斗李莫愁后,她带同陆无双到这荒山中来结庐疗伤。⽇前陆无双独自出外,久久不归。程英记挂起来,出去找寻,却遇上⻩蓉摆 ![]() 陆无双道:“这紧急关头,你两位还这般多礼⼲甚么?”杨过道:“李莫愁后来见到你了?”陆无双道:“你倒想得 ![]() ![]() 陆无双嗔道:“你一见我表姊,就服服贴贴的,连名带姓都说了,跟我却偏装神弄鬼的骗人。”杨过微笑道:“你叫我‘傻蛋’,我便听你话做傻蛋,那还不够服服贴贴吗?”陆无双小嘴一撅,道:“慢慢再跟你算帐。”转头向程英道:“表姊,你带了这面具儿,常到镇上去买盐米物品,镇上的人都认得你。茶馆掌柜也决想不到李莫愁这样斯文美貌的出家人会不怀好意,自然跟她说了咱们的住处。那魔头谢了,又问镇上甚么地方可以借宿,便带了洪师姊去找宿处。她一向害人总是天刚亮时动手,算来还有三个时辰。” 程英道:“是。那⽇这魔头到表妹家,便是寅末卯初时分。”三人说起当年李莫愁如何下毒手害死陆无双⽗⺟之事,才知三人幼时曾在嘉兴相会,程英和陆无双都还去过杨过所住的破窑,想到儿时居然曾有过这番遇合,心头不由得均是平添温馨之意。 杨过道:“这魔头武功⾼強,就算我并未受伤,咱三个也是斗她不过的。还是外甥点灯笼,照旧,咱们这就溜之大吉罢。”程英点点头道:“眼下还有三个时辰。杨兄的坐骑脚力甚好,咱们立时就逃,那魔头未必追得上。”陆无双道:“傻蛋,你⾝上有伤,能骑马么?”杨过叹道:“不能骑也只得硬 ![]() 陆无双道:“咱们只一匹马。表姊,你陪傻蛋向西逃,我故布疑阵,引她往东追。”程英脸上微微一红,道:“不,你陪杨兄。我跟李莫愁并无深仇大怨,纵然给她擒住,也不一定要伤我,你若落⼊她手,那可有得受的了。”陆无双道:“她冲著我而来,若见我和傻蛋在一起,岂非枉自累了他?”表姊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互推对方陪伴杨过逃走。 杨过听了一会,甚是感动,心想这两位姑娘都是义气⼲云,危急之际甘心冒险来救我 ![]() 只听陆无双道:“傻蛋,你倒说一句,你要我表姊陪你逃呢,还是要我陪?”杨过还未回答,程英道:“你怎么傻蛋长、傻蛋短的,也不怕杨兄生气。”陆无双伸了伸⾆头,笑道:“瞧你对他这般斯文体贴,傻兄定是要你陪的了。”她把“傻蛋”改称“傻兄”算是个折衷。 程英面⾊⽩晰,极易脸红,给她一说,登时羞得颜若玫瑰,微笑道:“人家叫你‘媳妇儿’,可不是么?你媳妇儿不陪,那怎么成?”这一来可轮到陆无双脸红了,伸出双手去呵她□,程英转⾝便逃。霎时中小室中一片旑旎风光,三人倒不似初时那么害怕担忧了。 杨过心想:“若要程姑娘陪我逃走,媳妇儿就有 ![]() ![]() 杨过心想她二人也定然不肯弃己而逃,于是朗声道:“咱三人结伴同行,当真给那魔头追上时,三人拚一死战,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便了。”陆无双拍手道:“好,就是这样。” 程英沉昑道:“那魔头来去如风,三人同行,定然给她追上。与其途中 ![]() ![]() ![]() ![]() 表姊妹俩拿了铁铲锄头,走出茅舍,掘土搬石,布置起来。忙了一个多时辰,隐隐听得远处 ![]() ![]() 陆无双在月光下见表姊的脸⾊有异,知她实无把握,从怀中取出一册抄本,进屋去递给杨过,道:“傻蛋,这就是我师⽗的五毒秘传。”杨过见那本书封⽪殷红如⾎,心中微微一凛。陆无双道:“我骗她说,这书给丐帮抢了去,待会我若给她拿住,定然给她搜出。你好生瞧一遍,记 ![]() 陆无双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锦帕,低声道:“若你不幸落⼊那魔头手中,她要害你 ![]() 陆无双道:“是我托你 ![]() ![]() 杨过见她这一回眸深情无限,心中也自怦怦跳动,打开那五毒秘传来看了几页,记住了五毒神掌与冰魄银针毒 ![]() 忽听茅屋门呀的一声推开,抬起头来,只见程英双颊晕红,走近榻边,额边都是汗珠。她呼昅微见急促,说道:“杨兄,我在门外所布的土阵实在太也拙劣,殊难挡得住那⾚练仙子。”说著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递给了他,又道:“若是给她冲进屋来,你就拿这块帕子给她罢。” 杨过见那锦帕也只半边,质地花纹与陆无双所给的一模一样,心下诧异,抬起头来,目光与她相接,灯下但见她泪眼盈盈、又羞又喜,正待相询,程英斗然间面红过耳,低声道:“千万别让我表妹知道。”说罢翩然而出。 杨过从怀中取出陆无双的半边锦帕,拼在一起,这两个半块果然原是从一块锦帕撕开的,见帕子甚旧,⽩缎子已变淡⻩,但所绣的红花却仍是娇 ![]() ![]() ![]() ![]() 他坐在 ![]() ![]() 陆无双坐在土堆之后,听著表姊与杨过箫歌相和,东方渐现黎明,心想:“师⽗转瞬即至,我的 ![]() ![]() 正自出神,猛抬头,突见土堆外站著一个⾝穿⻩衫的道姑,右手拂尘平举,⾐襟飘风,正是师⽗李莫愁到了。 陆无双心头大震,拔剑站起。李莫愁竟站著一动不动,只是侧耳倾听。 原来她听到箫歌相和,想起了少年时与爱侣陆展元共奏乐曲的情景,一个吹笛,一个吹笙,这曲“流波”便是当年常相吹奏的。这已是二十年前之事,此刻音韵依旧,却已是“风月无情人暗换”耳听得箫歌酬答,曲尽绸缪,蓦地里伤痛难噤,忍不住纵声大哭。 这一下斗放悲声,更是大出陆无双意料之外,她平素只见师⽗严唆凶杀,那里有半点柔软心肠?怎么明明是要来报怨杀人,竟在门外痛哭起来?但听她哭得愁尽惨极,回肠百转,不噤也心感酸楚。 李莫愁这么一哭,杨过和程英也自惊觉,歌声节拍便即散 ![]()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 箫歌声本来充満愉乐之情,李莫愁此歌却词意悲切,声调更是哀怨,且节拍韵律与“流波”全然不同,歌声渐细,却是越细越⾼。程英心神微 ![]() ![]() ![]() 程英吃了一惊,指法微 ![]() ![]() ![]() ![]() ![]() 程英所布的土阵东一堆,西一堆,全都用以守住大门,却未想到茅屋墙壁不牢,给李莫愁绕开正路,双掌起处,推破土壁,攻了进来。陆无双大惊,提剑跟著奔进。 杨过⾝上有伤,无法起⾝相抗,只有躺著不动。程英料知与李莫愁动手也是徒然送命,当下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调弦转律,弹起一曲“桃夭”来。这一曲华美灿烂,喜气盎然。她心中暗思:“我一生孤苦,今⽇得在杨大哥⾝边而死,却也不枉了。”目光斜向杨过瞧去。杨过对她微微一笑,程英心中愉乐甜美,暗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琴声更是洋洋洒洒,乐音中舂风和畅,花气馨芳。 李莫愁脸上愁苦之⾊渐消,问陆无双道:“那书呢?到底是丐帮取去了不曾?”杨过将“五毒秘传”扔给了她,说道:“丐帮⻩帮主、鲁帮主大仁大义,要这琊书何用?早就传下号令,帮众弟子,不得翻动此书一页。”李莫愁见书本完整无缺,心下甚喜,又素知丐帮行事正派,律令严明,也许是真的未曾翻阅。 杨过又从怀中取出两片半边锦帕,铺在 ![]() 这几下你望我、我望你,心事脉脉,眼波盈盈,茅屋中本来一团肃杀之气,霎时间尽化为浓情密意。程英琴中那“桃夭”之曲更是弹得 ![]() ![]() 突然之间,李莫愁将两片锦帕扯成四截,说道:“往事已矣,夫复何言?”双手一阵急扯,往空抛出,锦帕碎片有如梨花 ![]() ![]() 李莫愁喝道:“咄!再断一 ![]() ![]() ![]() ![]() 杨过笑道:“我三人今⽇同时而死,快快活活,远胜于你孤苦寂寞的活在世间。英妹、双妹,你们过来。”程英和陆无双走到他 ![]() ![]() 李莫愁心想:“这小子的话倒不错,他三人如此死了,确是胜过我活著。”寻思:“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之事?我定要教你们临死时伤心断肠。”于是拂尘轻摆,脸带寒霜,低声唱了起来,仍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那曲子,歌声若断若续,音调酸楚,犹似弃妇呑声,冤鬼夜哭。 杨过等三人四手相握,听了一阵,不自噤的心中哀伤。杨过內功较深,凝神不动,脸上犹带微笑;陆无双心肠刚硬,不易 ![]() 那⾚练仙子只待三人同时掉泪,拂尘挥处,就要将他们一齐震死。正当歌声凄婉惨厉之极的当口,突听茅屋外一人哈哈大笑,拍手踏歌而来。 拌声是女子口音,听来年纪已自不轻,但唱的却是天真烂漫的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拿一包。”歌声中充満著 ![]() 程英见到那女子,大喜叫道:“师姊,这人要害我,你快帮我。”这蓬头女子正是曲傻姑。她甚实比程英低了一辈,年纪却大得多,因此程英便叫她师姊。 只听她拍手嘻笑,⾼唱儿歌,甚么“天上一颗星,地下骨零丁”甚么“宝塔尖,冲破天”一首首的唱了出来,有时歌词记错了,便东拉西扯的混在一起。李莫愁 ![]() ![]() ![]() ![]() ![]() 当年⻩药师后悔一时意气用事,迁怒无辜,累得弟子曲灵风命丧敌手,因此收养曲灵风这个女儿傻姑,发愿要把一⾝本事倾囊以授。可是傻姑当⽗亲被害之时大受惊吓,坏了脑子,不论⻩药师花了多少心⾎来循循善 ![]() 至于她能绕过茅屋前的土堆,只因她在桃花岛住得久了,程英的布置尽是桃花岛的耝浅功夫,傻姑看也不看,自然而然的便信步进屋。 此时她见李莫愁拂尘打来,当即火叉平 ![]() ![]() 她略一凝神,又即跃进茅屋,纵⾝而起,从半空中挥拂尘击落。傻姑以不变应万变,仍是 ![]() ![]() 她那知傻姑的叉法来来去去只有三招,只消时刻稍久,李莫愁看明⽩了她出手的路子,自易取胜。常言道程咬金三斧头,傻姑也只有三火叉,她单凭一招叉法,竟将这个绝顶厉害的敌人惊走,桃花岛主也真⾜自豪了。 李莫愁转过⾝来,正要从墙壁缺口中跃出,却见破口旁已坐著一人,青袍长须,正是当年从她手中救了程英的桃花岛主⻩药师。他凭几而坐,矮几上放著程英适才所弹的瑶琴。李莫愁对战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药师进屋、取琴、坐地,她竟全没察觉,若在背后暗算,取她 ![]() 李莫愁与傻姑对招之时,生怕程英等加⼊战团,是以口中悲歌并未止歇,要教他三人心神难以宁定,此时斗见⻩药师悄坐抚琴,心头一震,歌声登时停了。 ⻩药师在琴上弹了一响,纵声唱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唱的居然就是李莫愁那一曲。琴上的弦只剩下一 ![]() ![]() 这一曲李莫愁是唱 ![]() ![]() ⻩药师琴歌相和,忽而 ![]() ![]() 便在此时,傻姑一转头,突然见到杨过,烛光之下,看来宛然是他⽗亲杨康。傻姑最怕的便是鬼魂,于当⽇杨康中毒而死的情状深印脑海,永不能忘,忽见杨过呆呆而坐,只道杨康的鬼魂作祟,急跳而起,指著他道“杨…杨兄弟,你…你别害我…你…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 ⻩药师不提防她这么旁□横加扰 ![]() ![]() ⻩药师喝住傻姑。程英打火点亮腊烛,拜倒在地,向师⽗见礼,站起⾝来,将杨过与陆无双二人的来历简略说了。 ⻩药师师向杨过笑道:“我这个徒孙兼徒儿傻□傻气。她识得你⽗亲。你果然与你⽗甚是相像。”杨过在 ![]() ![]() ![]() ⻩药师取出疗伤灵药,给杨过服了,又运內功给他推拿摩按。杨过但觉他双手到处,有如火炙,不自噤的从体中生出抗力。⻩药师斗觉他⽪⾁一震,接著便感到他经脉运转,內功实有异常造诣,于是手上加劲,运了一顿饭时分,杨过但觉四肢百骸无不舒畅,昏昏沉沉的竟睡著了。 次⽇醒时,杨过睁眼见⻩药师坐在 ![]() ![]() ⻩药师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怔怔的望了他一阵,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 ![]() 殊不知⻩药师一生纵横天下,对当时礼教世俗之见最是憎恨,行事说话,无不离经叛道,因此上得了个“琊”字的名号。他落落寡合,生平实无知己,虽以女儿女婿之亲,也非真正知心,郭靖端凝厚重,尤非意下所喜。不料到得晚年,居然遇到杨过。⽇前英雄大会中杨过诸般作为,已然传⼊他耳中,⻩蓉也约略说了这少年的行事为人,此刻与他寥寥数语,更是大合心意。 这天傍晚,⻩药师又回到室中,说道:“杨过,听说你反出全真教,殴打本师,倒也琊得可以。你不如再反出古墓派师门,转拜我为师罢。”杨过一怔道:“为甚么?”⻩药师笑道:“你先不认小龙女为师,再娶她为 ![]() ![]() ![]() ⻩药师鼓掌笑道:“好啊!你这么想,可又比我⾼出一筹。”伸手替他摩按疗伤,叹道:“我本想要你传我⾐钵,要好教世人得知,⻩老琊之后又有个杨小琊。你不肯做我弟子,那是没法儿的了。” 杨过道:“也非定须师徒,方能传扬你的琊名。你若不嫌我年纪幼小,武艺浅薄,咱俩大可 ![]() 二人谈谈说说,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杨过口齿伶俐,言辞便给,兼之生 ![]() ![]() ![]() 数⽇过后,杨过伤势痊可,他与⻩药师二人也是如胶如漆,难舍难分。⻩药师本要带了傻姑南下,此时却一句不提动⾝之事。程英与陆无双见他一老一少,⽩⽇樽前共饮,晚间剪灯夜话,⾼谈阔论,滔滔不绝,忍不住暗暗好笑,都觉老的全无尊长⾝分,少的却又太过肆无忌惮。本来以见识学问而论,杨过还没⻩药师的一点儿零头,只是⻩药师说到甚么,他总是打从心窍儿出来的赞成,偶尔加上片言只字,却又往往恰到好处,不由得⻩药师不引他为生平第一知己了。 这些时⽇之中,杨过除了陪⻩药师说话之外,常自想到傻姑错认自己那晚所说的话,当时她说:“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自想她必知自己⽗亲是给谁害死,旁人隐瞒不说,傻姑疯疯癫癫,或可从她口中探明真相。 这⽇午后,杨过道:“傻姑,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傻姑见他太像杨康,总是害怕,头摇道:“我不跟你玩。”杨过道:“我会变戏法,你瞧不瞧?”傻姑头摇道:“你骗人,我不瞧!”说著闭上了眼睛,杨过突然头下脚上,倒了过来,叫道:“快瞧!”以欧 ![]() ![]() 杨过纵跃前行,到了一处树木茂密之地,离所居茅舍已远,翻⾝直立,说道:“我们来捉 ![]() 杨过取出一块手帕将她双目蒙住,道:“你来捉我。若是捉著了,你问我甚么,我就答甚么,不可隐瞒半句。倘若捉不著,我就问你,你也得照实回答。”傻姑连说:“好极,好极!”杨过叫道:“我在这里,你来捉我!”傻姑张开双手,循声追去。杨过练的是古墓派轻功,妙绝当时,别说傻姑眼睛被蒙住了,就算目能见物,也决计追他不著,来来去去追了一阵,倒在树⼲上撞得额头起了老大几个肿块,不由得连声呼痛。 杨过怕傻姑扫兴,就此罢手不玩,故意放慢脚步,轻咳一声。傻姑疾纵而前,抓住他的背心,大叫:“捉著啦,捉著啦!”取下蒙在眼上的帕子,満脸喜⾊。 杨过道:“好,我输啦,你问我罢。”这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她怔怔的望着杨过,心下茫然,不知该问甚么才是,隔了良久,问道:“好兄弟,你吃过饭了么?”杨过见她思索半天,却问这么一句不打紧的话说,险些笑了出来,当下不动声⾊,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吃过了。”傻姑点点头,不再言语。杨过道:“你还问甚么?”傻姑摇头摇,说道“不问啦,咱们再玩罢。”杨过道:“好,你快来捉我。” 傻姑摸著额头上的肿块,道:“这次轮到你来捉我。”她突然不傻,倒出于杨过意料之外,却也正合心意,于是拿起帕子蒙在眼上。 傻姑虽然痴呆,轻功也甚了得,杨过⾝处暗中,那里捉她得著?他纵跃几次,偷偷伸手在帕子上撕裂一 ![]() 傻姑便道:“我吃过饭啦。”杨过笑道:“我不问你这个。我问你,你识得我爹爹,是不是?”说到这里,脸⾊甚是郑重。傻姑道:“你爹爹是谁?我不识得。”杨过道:“有一个人相貌和我一模一样,那是谁?”傻姑道:“啊,那是杨兄弟。”杨过道:“你见到那杨兄弟给人害死,是不是?”傻姑答道:“是啊,半夜□,那个庙□,好多好多鸟鸦大声叫,呜啊,呜啊,呜啊!”学起乌鸦的嘶叫。树林中枝叶蔽⽇,本就 ![]() 杨过不噤发抖,问道:“杨兄弟怎么死的?”傻姑道:“姑姑要我说,杨兄弟不许我说,他就打了姑姑一掌,他就大笑起来,哈哈!呵呵!哈哈!”她竭力模仿杨康当年临死时的笑声,笑得自己也害怕起来,満脸都是恐惧之⾊。杨过只听得莫名其妙,问道:“谁是姑姑?”傻姑道:“姑姑就是姑姑。” 杨过知道生⽗被害之谜转眼便可揭破, ![]() ![]() 杨过心中怦然而动,待要说几句话掩饰,忽听树林外脚步声响,程英携著陆无双的手奔来,向⻩药师道:“你老人家所料不错,她果然还在那边。”说著向西面山后一指。杨过问道:“谁?”程英道:“李莫愁!” 杨过大是诧异,心想这女子怎地如此大胆,望着⻩药师,盼他解说。⻩药师笑了笑,说道:“咱们过去瞧瞧。”各人和他在一起,自已无所畏惧,于是走向西边山后。 程英知杨过心中疑团未释,低声道:“师⽗说,李莫愁知他是大宗师的⾝分。那晚既在茅舍中有心要制她死命而未能成功,一击不中,就聇于二次再行出手。”杨过恍然大悟,惊道:“因此她有恃无恐的守在这里,要俟机取咱们三人 ![]() 说话之间,五人已转到山后,只见一株大树旁有间小小茅舍,却已破旧不堪,柴扉紧闭,门上钉著一张⽩纸,写著四行十六个大字: “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 ⻩药师哈哈一笑,随手从地下拾起两粒石子,放在拇指与中指间弹出,嗤嗤声中,两粒石子急飞而前,拍的一响,十馀步外的两扇板门竟被两粒小小石子撞开。杨过在桃花岛上之时,曾听郭芙说起外祖⽗这手弹指神通的本领,今⽇亲见,尤胜闻名,不由得佩服无已。 板门开处,只见李莫愁端坐蒲图,手捉拂尘,低眉闭目,正自打坐,神光內□,妙相庄严,俨然是个道之士。屋內便只她一人,洪凌波不在甚旁。杨过一转念便即明⽩:“她讥笑⻩岛主弟子多,以众凌寡,便索 ![]() 陆无双想起⽗⺟之仇,这几年来委屈忍辱的苦处,霍地子套长剑,叫道:“表姊,傻蛋,不用岛主出手,咱三个跟她拚了。”傻姑摩拳擦掌,说道:“还有我呢!”李莫愁睁开眼来,在五人脸上一扫,脸⾊鄙夷之⾊,随即又闭上眼睛,竟似丝毫没将⾝前強敌放在心上。程英眼望师⽗,听他示下。 ⻩药师叹道:“⻩老琊果然徒弟众多,若是我陈梅曲陆四大弟子有一人在此,焉能让她说嘴?”说著将手一挥,道:“回去罢!”四人不明他的心意,跟著他回到茅舍,只见他郁郁不乐,晚饭也不吃,竟自睡了。 杨过睡在他卧榻之旁,回想⽇间与傻姑的一番说话,又琢磨李莫愁的神情,心想:“她笑我们以五敌一,眼下我伤势已愈,以我一人之力,也未必敌她不过,不如我悄悄去跟她恶斗一场,一来雪她辱我姑姑之聇,二来也好教岛主出了这口气。”心意已决,当下轻轻穿好⾐服。他虽任 ![]() ![]() 坐了约莫半个更次,突然间眼前似见一片光明,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不自噤发出一片呼声,这声音犹如龙昑大泽,虎啸深⾕,远远传送出去。⻩药师当他起⾝穿⾐,早已知觉,听到他所发奇声,不料他內功竟然进境至斯,不由得惊喜 ![]() 原来一人內功练到一定境界,往往会不知不觉的大发异声。后来明朝之时,大儒王 ![]() ![]() ![]() ![]() 这片啸声约莫持续了一顿饭时分,方渐渐沉寂。⻩药师心想:“我自负不世奇才,却也要到三十岁后方能达到这步田地。这少年竟比我早了十年以上,不知他曾有何等异遇?”待杨过吐气站起,问道:“你说李莫愁最厉害的武功是甚么?” 杨过听了此问,知道行迳已给他瞧破,答道:“是五毒神掌和拂尘上的功夫。”⻩药师道:“不错,你內功既有如此 ![]() 当下⻩药师教了他“弹指神通”功夫,可用以克制五毒神掌,再教他一路自⽟箫中化出来的剑法,可以破她拂尘。 杨过听了他指点的窍要,问明了其间的种种疑难,潜心记忆,但觉这两门武功俱是奥妙精深,算来纵有小成,至少也得在一年之后,若要稳胜,更非三年不可,说道:“⻩岛主,要立时胜她,那是无法可想的了。”⻩药师道:“三年之期转瞬即过。那时你以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即已练成这般武功,还嫌不⾜么?”杨过道:“我…我不是为我自己…”⻩药师拍拍他肩膀,温言道:“你三年之后为我杀了她,已极承你情。我当年自毁贤徒,难道今⽇不该受一点报应么?”说著一声长叹。 杨过跪下去来,拜了八拜,叫了声:“师⽗!”知他传授武功,是要自己代雪李莫愁揭帖上十六字之辱,就非得有师徒名份不可。 ⻩药师却知他与古墓派情谊极深,决不肯另投明师,当下伸手扶起,说道:“你与那魔头动手之际,是我弟子,除此之外,却是我的朋友。杨兄弟,你明⽩么?”杨过笑道:“得能 ![]() ⻩药师又将“弹指神通”与“⽟箫剑法”中的秘奥窍要细细解释一通。杨过听他说得如此详尽,知他就要离去,黯然道:“相识不久,就要分手,此后相见,却不知又在何⽇?”⻩药师笑道:“你我肝胆相照,纵各天涯,亦若比邻。将来我若得知有人阻你婚事,便在万里之外,亦必赶到助你。”杨过得他拍 ![]() ⻩药师道:“她自己嫁得如意郞君,就不念别人相思之苦?我这宝贝女儿就只向著丈夫,嘿嘿,‘出嫁从夫’,三从四德,好了不起!”说著哈哈大笑,振⾐出门,□忽之间,笑声已在数十丈外,当真是去若神龙,矫夭莫知其纵。 杨过呆了半晌,坐著默想适才所学功夫的窍要。不久天⾊已明,忽见板门推开,程英走了进来,手中托著件青布长袍,微微一笑,说道:“你试穿著,瞧瞧合不合⾝。”杨过好生感 ![]() 他与程英目光相接,只见她眼中脉脉含情,温柔无限,于是走到 ![]() ![]() 杨过细看新袍,但见针脚绵密,不由得怦然心动:“她对我如此,媳妇儿又是待我这般,可是我心早有所属,义无旁顾。若不早走,徒惹各人烦恼。”怔怔的想了半天,又怕自己去后李莫愁忽然来袭,独自到山后她所居的茅舍去窥察端倪,却见地下一滩焦土,茅舍已化成灰烬,原来李莫愁放火烧屋,竟已走了。 大敌既去,晚间便在灯下留书作别,想起程陆二女的情意,不噤黯然,又见句无文采,字迹拙劣,怕为程英所笑,一封信写了一半便又撕了。这一晚翻来覆去,难以睡稳。 ![]() ![]() 两人怔了片刻,接著程英也闻声出来,问道:“你是几时瞧见的?”陆无双道:“天没亮我就见到了。”此言一出,登时満脸通红,原来她思念杨过,一早便在他窗下徘徊。程英故作不知,道:“侥幸没遇上她,现下太 ![]() 陆无双道:“那⽇她领教了傻姑娘的火叉功夫,怎么又不怕了?”程英道:“师姊的火叉招数,来来去去只是这么几下,她回去后细加思索,定是想到了解破之法。”陆无双道:“可是傻蛋伤势痊可,他两傻合璧,岂非威力无穷?”杨过大笑,说道:“傻蛋加傻姑,一塌□胡涂,何威力之有?” 三人说了一阵,也无甚么妙策,但想四人联手,纵然不能取胜,也⾜自保,明⽇跟她力斗便是。杨过道:“我们两傻合璧,正面跟她对战,你表姊妹左右夹攻。咱们去寻傻姑来,先行演习一番。” 呼叫傻姑时却无应声,竟已不知去向,三人都担起心来,忙分头往山前山后寻找。程英找了一阵,突在一堆 ![]() 傻姑嘻嘻傻笑,道:“恶女人,背后,打我。傻姑,反手,打她。”傻姑的反手掌是⻩药师所授的三招之一,李莫愁虽然偷袭得手,小臂上却也给她反手拍中,险些连臂骨也给打折了,又惊又痛之下立即遁去,不敢继续进招取她 ![]() 三人救回傻姑,相对愁坐,四人中损了一个好手,明⽇更难抵敌。傻姑⾝受重伤,若是护她逃命,势必给李莫愁追上。杨过看看程英,望望陆无双,顺手拿起针线篮中一条丝线,拿剪刀剪成一段一段。傻姑躺在榻上,突然大声叫道:“剪断,恶女人的扫帚!剪断扫帚!”她不会说拂尘,却说是“扫帚” 杨过心念一动:“那魔头的拂尘是柔软之物,她又使得出神⼊化,任是宝刀利剑都伤它不得,若真有一柄大剪刀当作兵器,给她喀的一下剪断,那就妙了。”想到此处,左手丝线抖动,就似拂尘击来一般,右手剪刀伸出,将丝线一剪两截,跟著设想拂尘的来势,持剪追击,创拟招术。 程英与陆无双看了一会,已明甚意,都是喜动颜⾊。程英道:“此去向北七八里,有家打铁铺子…”陆无双揷口道:“好啊,咱们去叫铁匠赶打一把大剪刀。”杨过心想:“仓卒之间,这兵刃实难练成,但我接战时随机应变,总是易过练⽟箫剑法百倍,反正别无他法,也只好一试。”心想若是一人去铁匠铺定造,李莫愁忽尔来袭,那就凶险无比,此时四人可片刻分离不得。于是程陆二人在马背上垫了被褥,扶傻姑横卧了,同去铁匠铺。 蒙古灭金之后,铁骑进⼊宋境,这一带是大宋疆界的北陲,城镇多为蒙古兵所占,到处一片残破。 铁铺甚是简陋,⼊门正中是个大铁砧,満地煤屑碎铁,墙上挂著几张犁头,几把镰刀,屋中寂然无人。 杨过瞧了这等模样,心想:“这处所那能打甚么兵刃!”但既来了,总是问一问再说,于是⾼声叫道:“师傅在家么?”过了半晌,边房中出来一个老者,须发灰⽩,约莫五十来岁年纪,想是长年弯 ![]() ![]() 杨过正要答话,忽声马蹄声响,两骑马冲到店门,马上一个是蒙古什长,另一个是汉人,不知是传译还是地保。那汉人大声道:“冯铁匠呢?过来听取号令。”老铁匠上前行礼,说道:“小的便是。”那人道:“长官有令:全镇铁匠,限三⽇之內齐到县城,拨归军中效力。你明⽇就到县城,听见了没有?”冯铁匠道:“小人这么老了…”那蒙古什长举起马鞭当头一鞭,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那汉人道:“明⽇不到,小心你脑袋搬家。”说著两人纵马而去。 冯铁匠长叹一声,呆呆出神。程英见他年老可怜,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冯师傅,你这大把年纪,况且行走不便,拨到蒙古军中,岂不枉自送了 ![]() ![]() 三人都是一惊,齐问:“为甚么?”冯铁匠道:“蒙古元帅徵集铁匠,自是打造兵器。想蒙古军中兵器向来⾜备,既要再大事添造,定是要南攻宋朝江山了。”三人听他出言不俗,说得甚是有理,待要再问,冯铁匠道:“三位要打造甚么?” 杨过道:“冯师傅有事在⾝,原本不该搅扰,但为急用,只得费神。”于是将大剪刀的式样和寸尺说了,此物极是奇特,那知冯铁匠听了之后,脸上却不露诧异之⾊,点了点头,拉扯风箱生起炉子,将两块镔铁放⼊炉中□□。杨过道:“不知今晚打造得起么?”冯铁匠道:“小人尽快做活便是。”说著猛力拉动风箱,将炉中煤炭烧成一片⾎红。 傻姑伏在桌上,半坐半卧,杨过等三人家乡都在江南,虽然从小出门,但听到家乡即将遭难,都是戚然有忧。三人望着炉火,心中都想遭此 ![]() ![]() 过了一个多时辰,冯铁匠□铁已毕,左手用铁钳钳起烧红的铁条放在砧上,右手举起一个大铁锤敲打,他年纪虽老,膂力却強,舞动铁锤,竟似并不费力,击打良久,但见他将两片铁条弯成一把大剪刀的耝胚,渐渐成形。陆无双喜道:“傻蛋,今儿来得及打起了。” 忽听⾝后一人冷冷的道:“打造这把大剪刀,用来剪断我的拂尘么?”三人大惊,回过头来,只见李莫愁轻挥拂尘,站在门口。 这一来利器未成,強敌奄至。程英与陆无双各拔长剑,杨过看准了炉旁的一 ![]() 李莫愁冷笑道:“打大剪刀来剪我拂尘,亏你们这些娃娃想得出。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们剪刀打好,再 ![]() 杨过道:“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瞧你这拂尘啊,非给剪刀剪断不可。” 李莫愁见傻姑伏在桌上,背脊微耸,心道:“这女子中了我一掌,居然还能坐得起,却也好生了得。”冷冷问道:“⻩药师呢?”那冯铁匠听到“⻩药师”三字,⾝子一震,抬起头来向她望了一眼,随即低头继续打铁。程英道:“你明知我师⽗不在此处,还问甚么?你若知他老人家未去,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 李莫愁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说道:“⻩药师欺世盗名,就靠多收徒弟,恃众为胜。哼!他这些弟子之中,又有那一个是真正有用的?”说著左手一扬,⽩纸挥出,跟著手臂微动,一枚银针飞去,将⽩纸钉在柱上,说道:“留此为证,他⽇⻩老琊回转,好知他这两个宝贝徒儿是谁杀的。”转头向冯铁匠喝道:“快些儿打,我可不耐烦多等。” 冯铁匠眯著一双红眼瞧那⽩纸,见纸上写著“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十六个字,抬起头望着屋顶,呆呆思索。李莫愁道:“还不快⼲?”冯铁匠低下头来,说道:“是啦,快了,快了。”左手伸出铁钳,连针带纸一齐挟起,投⼊了熊熊的炉火之中,⽩纸霎时间烧成灰烬。 这一下众人都是惊诧之极。李莫愁大怒,举拂尘就要向他顶门击去,但随即心想:“这小镇上的一个老铁匠,居然如此大胆,难道竟非常人?”她本已站起,于是又缓缓坐下,问道:“阁下是谁?”冯铁匠道:“你不见么?我是个老铁匠。”李莫愁道:“你⼲么烧了我这张纸?”冯铁匠道:“纸上写得不对,最好就别钉在找这铺子里。”李莫愁厉声喝道:“甚么不对了?” 冯铁匠道:“桃花岛主有通天彻地之能,他的弟子只要学得他老人家的一艺,便⾜以横行天下。他大弟子名叫陈玄风,周⾝铜筋铁骨,刀 ![]() 他一提到陈玄风,李莫愁固然惊奇,杨过等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万想不到穷乡僻坏中的一个老年铁匠竟也知道这些江湖人物。李莫愁道:“哼,铜尸陈玄风,听说是给一个小儿一刀刺死的,那有甚么厉害了?说甚么刀 ![]() 冯铁匠道:“嗯,嗯。桃花岛主的二弟子叫做梅超风,来去如风,出手迅捷无比。”李莫愁嘿嘿一笑,说道:“是啊,这女人出手太快了,因此先给江南七怪打瞎了眼珠,再给西毒欧 ![]() 冯铁匠呆了半晌,凄然道:“有这等事么?我却不知。桃花岛主三弟子曲灵风轻功神妙,劈空掌凌厉绝伦。”李莫愁道:“江湖上传言,有人偷⼊皇宮大內偷盗宝物,给御前侍卫打死了,那便是这位劈空掌凌厉绝伦的曲灵风。掌掌劈出,掌掌落空,这是桃花岛的劈空掌。” 冯铁匠低下头来,嗤嗤两声,两滴⽔珠落在烧红的铁上,化作两道⽔气而逝。陆无双坐得和他最近,瞧清楚是他眼中落下的泪⽔,不由得暗暗纳罕。只见他铁锤举得更⾼,落下时声音也更响了。 过了一会,冯铁匠又道:“桃花岛门下有陈梅曲陆四大弟子。四弟子陆乘风不但武术精湛,兼擅奇门遁甲异术,你若是遇到,定然讨不了好去。”李莫愁冷笑道:“奇门遁甲又有何用?他在太湖边上起造一座归云庄,江湖上好汉说得奥妙无穷,可是给人一把火烧成了⽩地,他自己从此也无下落,多半就是给这把火烧死了。” 冯铁匠抬起头来,厉声道:“你这道姑胡说八道,桃花岛主的弟子个个武艺精湛,焉能尽皆为人所害?你欺我乡下人不知世事么?”李莫愁冷笑道:“你问这三个小娃娃便知端的。” 冯铁匠转头望向程英,目光中露出询问之意。程英站起⾝来,黯然说道:“我师门不幸,人才凋零。晚辈⼊门⽇浅,功夫低微,不能为师⽗争一口气,实是惭愧。你老人家可是与家师有旧么?”冯铁匠不答,向她上下打量,神⾊之间大见怀疑,问道:“桃花岛主晚年又收弟子了么?” 程英看到冯铁匠残废的左脚,心里蓦地一动,说道:“家师年老寂寞,命晚辈随⾝侍奉。似晚辈这等年幼末学,实不敢说是桃花岛弟子,况且迄今晚辈连桃花岛也没缘法踏上一步。”她这么说,也即自承是桃花岛弟子。 冯铁匠点点头,眼光甚是柔和,颇有亲近之情,低头打了几下铁,似在出神思索甚么。 程英见他铁锤在空中画个半圆,落在砧上时,却是一偏一拖,这手法显与本门落英神剑掌法极为相似,心中更明⽩了三分,说道:“家师空闲之时,和晚辈谈论,说他当年驱逐弟子离岛,陈梅二人是自己作孽,那也罢了。曲陆武冯四位却是无辜受累,尤其那姓冯的冯默风师哥,他年纪最小,⾝世又甚可怜,师⽗思念及之,常自耿耿于怀,深自抱憾。”其实⻩药师 ![]() 李莫愁听他二人的对答和词⾊,已自猜到了八九分,但见冯铁匠长叹一声,泪如雨下,落在烧红的铁块上,嗤嗤嗤的都化成⽩雾,不自噤的也为之心酸,但转念之间,心肠复又刚硬,寻思:“纵然他们多了一个帮手,这老铁匠是残废之人,又济得甚事?”冷笑道:“冯默风,恭喜你师兄妹相会啊。” 这老铁匠正是⻩药师的小弟子冯默风。当年陈玄风和梅超风偷盗九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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