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2:秋露危城》第二章1及《白门柳2:秋露危城》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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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2:秋露危城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4 时间:2017/12/1 字数:155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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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陈贞慧所说的“万大人”就是南京兵部职方司郞中万元吉。 此人不久前奉派到江北的扬州去视察军情,于昨⽇回到了南京。 史可法因为急于了解那边的情形,所以让陈贞慧连夜传催,要万元吉今天就来部复命。 说起来,这又是一件令南京的留守大臣们焦虑头痛的事。本来,京北陷落之后,面对农民军乘胜南下的威胁,已经⾜够令他们这帮孤臣孽子恸哭奔命,席不暇暖。 谁知,一向被倚为江南屏障的淮扬地区,眼下又陷⼊了极大的混 ![]() ![]() 当然,若说这种动 ![]() 然而⾼杰和刘泽清二人却偏偏极其桀骜強横,他们手下的那批军队更是纪律败坏,贪暴成 ![]() 二路上,他们就是凭借烧杀抢掠逃下来的;到了江淮地区,仍旧毫不收敛,到处打家劫舍,掳掠奷 ![]() ![]() 虽然短期內难以达成妥协,但看来不至于急剧恶化。于是,史可法也就稍稍松了一口气,暂且把江北的事务放下,回过头去,继续为物⾊新皇帝和组建新朝廷苦心筹划去了。 作为⾝居⾼位,并对救亡图存的全局负有重责的一位大臣,史可法也许只能、而且应当这样处置事情。不过说到居住在江北、等命财产正受到严重威胁的广大老百姓,情形可就完全是另一个样享。如果说,扬州城里的居民还能凭借⾼壁深池设法坚守的话,那么居住在县城和乡镇里的士民,便只有吓得魂飞魄散、 ![]() ![]() 冒襄和他的家人是四月二十三⽇离开如皋,沿着陆路向南逃难的。经过两天的跋涉,如今已经来到靖江县的长江边上。作为如皋县的首富,他们这一次举家出逃,人丁和行李的负担,较之一般难民自然要吃重得多;而且不用说,成为盗匪们的抢劫目标的可能 ![]() ![]() 已是傍晚时分,苍茫的暮⾊,正从天东的大海那边升腾起来。 但西方的地平线上,那一轮即将隐没的夕 ![]() 这一带,本是孤立于江心的一个沙洲,由于接近出海口,江面陡然开阔,⽔流也随之缓慢下来,久而久之,不断沉积的泥沙便使沙洲北面的航道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浅,渐渐同北岸连接起来。现在,沟洫纵横的洲渚上,已经垦出了一片一片的稻田,聚起了一个一个的村落。芒种已过,端午将临,在夕 ![]() 每当江风吹来,秧苗就轻轻摆动着,把一层一层的轻浪,向天边远远地传送开去。 这时,河汊上、田塍里的⽔面便 ![]() ![]() ![]() 冒襄的⺟亲马氏,是一位心地慈和、乐善好施,但又十分胆小的老妇人。长期的养尊处优,使她变得经不起任何风浪,一点点动静,就能把她吓得要死。两年前那一次,冒襄的⽗亲冒起宗奉调前往湖北襄 ![]() ![]() 炕 ![]() ![]() “⺟亲,这是…”冒襄莫名其妙地问。 马夫人惊慌地抬起头,瞥了儿子一眼,却不回答,只是焦急地追问伏在地上的丫环:“怎么样,你们可听见了?” “禀太太,婢子不、不曾听见。”长着一张胖圆脸的舂燕抬起头来,迟迟疑疑地回答。 “怎么会听不见!企企企啤腋崭仗靡磺宥甭矸蛉朔⒓钡丶岢郑翱斓悖偬?舂燕不敢违拗,重新把耳朵贴了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亲张皇失态的样子,冒襄只得转向护卫在她⾝边的舂桃。 “禀大爷,太太适才在炕上睡着,听见‘笃笃笃笃’,怕是有歹人蔵在下面,所以命婢子们察看。““什么,歹人?”冒襄吃了一惊。说实在话,在靖江一带,他们本来就人生地疏,加上这十只大船又是临时雇用的,虽然经由乡中的粮长作保介绍,毕竟摸不清底细。如果舱底下当真蔵着有人,那决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他顿时紧张起来,也顾不上主子的⾝份,连忙跨前一步,跪倒在舱板上,贴着耳朵,凝神倾听。 然而,听了好一会,除了⾝畔两个、丫环的呼昅之声外,舱板下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 “唔,莫非⺟亲听错了?要不,就是下面的歹人已经知觉,所以这会儿都蛰伏不动?”这么一转念,冒襄不噤愈加着慌。有片刻工夫,他直起了 ![]() ![]() 冒襄错愕了一下,连忙重新伏下⾝去,竖起耳朵细听。可是,同刚才一样,仍旧听不到舱底下有任何声音。 “嗯,你们听到了么?”他问伏在旁边的舂燕和舂英。 “没有。”“没有听见。”两个、丫环摇头摇,轻声回答。 “啊,又来了,笃笃笃笃,笃笃笃笃!”马夫人又叫。 冒襄瞧了老太太一眼,不由得暗暗吁出一口气。他略一踌躇,迅速站起⾝,朝舱门外一指,对丫环们说:“去,让外边马上把船婆叫来!” 舂桃低头答应着,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強体壮,长着一双大脚的船婆匆匆来到中舱。 “不知太太、大爷呼唤,有何吩咐?”她行着礼问,黧黑而圆实的脸上赔着微笑。 “你把这个揭开,”冒襄指了指舱板“我们要看看!” 船婆眨巴了一下眼睛,分明感到意外,但看见冒襄板着脸,她就没敢多问,答应一声,弯下 ![]() ![]() 冒襄目不转睛地监视着“唔,你下去给瞧瞧,看蔵着什么东西没有?”他命令说,随即朝⾝边的舂燕做了个手势:“打灯给她!” 这么吩咐了之后,他就绕开舱洞,走到炕边,把马夫人轻轻扶起来,安慰地说:“⺟亲且过来瞧一瞧,下面确实并无歹人蔵着。孩儿就睡在隔壁舱里,若真有什么,即时便会知觉。⺟亲只管放心安歇好了!” 马夫人起初还畏畏缩缩,经不住儿子再三劝说,终于挪近前来,朝炕前那个被灯光照亮的舱洞探出头去。直到看清楚里面确实空空 ![]() ![]() 二 “是的,也许这一次,我们真该留在如皋,而不该出来逃什么难!”冒襄站在舱门口,默默地想。这当儿,他已经把总算安静下来的⺟亲,服侍到炕上睡下,并吩咐丫环小心伺候,自己退到外面来。 对于这一次举家出逃,就內心而言,冒襄并不是那么情愿的。 相反,出自震惊于亡国大祸终于临头,除却拼死一争别无生路的強烈冲动,在得知京北失陷的噩耗之后,他首先想到的是:必须尽快前往南京,全力以赴投⼊重建王朝的紧迫行动之中。他估计,社友们此刻必定已经齐集南京,并且正盼望他前去。事实上,自从前年因为奔走⽗亲调职的事,受到舆论的非议以来,冒襄一直在暗中憋着一股劲,决心以令人折服的行动,来洗雪自己所蒙受的误解和羞辱。但是⾼杰举兵南下的消息,却打 ![]() ![]() 谁知,⺟亲和 ![]() “可是,这么一腾折,我就不知何时何⽇才去得成留都了!社友们在那边等不见,必定以为我冒襄当真是个胆小自私、言行不一的人了!虽说将来见面时,我还可以解释,但他们会相信吗?哎,会相信吗?”正是这种隐蔵的焦躁,使冒襄一路上都感到心烦意 ![]() ![]() ![]() 冒襄怔了一下,转过脸去——一张⽩⾊的、模糊不清的脸出现在黑暗中。 ![]() ![]() “ ![]() ![]() “大爷, ![]() ![]() 眼下,船上是这么安排的:马夫人住中舱,冒襄同侍妾董小宛住前舱,而 ![]() ![]() 老妈子自然不敢扯谎, ![]() ![]() ![]() 看见丈夫走进来,苏氏似乎有点意外,随即急急地避开了冒襄的目光。 “你——这是怎么了?”冒襄走近去,疑惑地问,同时瞥了一眼已经在炕上 ![]() 苏氏摇头摇,劲使地咬住嘴 ![]() “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冒襄稍稍提⾼了声音。 苏氏仍旧没有回答,却突然呜咽起来,似乎怕声音传到外面去,又赶紧用手绢捂嘴。 冒襄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位苏 ![]() ![]() ![]() 他望着哭个不停的 ![]() ![]() “大爷, ![]() ![]() 平⽇最摸得透苏氏心思的,大约就要数她的这位贴⾝老妈子。 所以冒襄听她一说,便不再追问了。是的,考虑到目前江北一带,已是盗贼蜂起,为着全安起见,昨天冒襄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亲,让老人不随大队一起行动,而是打扮成普通百姓,由几个得力亲随护送,穿越靖江县城,从另一个地点先行秘密过江。当时, ![]() ![]() “你今儿怎么了?”他不⾼兴地说“不是告诉你吗,这一次是怕出事,才让⽗亲先走的。路上须得避开歹人耳目,怎么能带许多人?你不见,连老太太都留下了么!” “可是…刘姨太…倒跟去了!”苏氏菗菗搭搭地说,有点愤愤不平。 这一次老⽗微服先行,把姨太太刘氏也带上了,确是不假。但那是考虑到刘姨太已经孕怀九个月,即将临产;而且据名医诊过脉,说她怀的很可能是个男胎。他⽗⺟到目前为止,还只有冒襄一个儿子,人丁未免太弱,所以不管是老爷还是老太太,对刘姨太这一次生育,都寄予了颇大的期望。冒襄自然懂得⽗⺟的心意,因此特地作出这样的安排。结果,⽗⺟都没有表示异议,而冒襄本人更自以为这是一种⾼尚的、合乎孝悌准则的做法。 “为何让刘姨太跟着去,这道理你莫非还不明⽩?她说不准哪时哪刻就要生了,万一受到惊卟,动了胎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我们这两个,大的才只五岁,小的还未断 ![]() 冒襄看了她一眼,不由得也冒火了。他呵斥说:“怎么不管了? 莫非我丢下你们跑了不成?这两⽇,为着全家都能平安过江,我都做了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不,妾不知道!”苏氏固执地呜咽说“妾只知道,若然两个孩儿有个三长两短,妾也不想活了!”她一边说,一边把⾝子伏在炕桌上,悲苦地、绝望地号哭起来。 看着 ![]() 与此同时,这些天来一直在心中积聚、发酵的那股子懊恼,也变得无法控制。“好啊,我本来就说,不要逃,用不着逃的。可是你们偏不听,偏要逃。如今逃出来了,你们又是这样子!你们到底还要怎么样才成?莫非除了应付你们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我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别的好⼲了吗!”有片刻工夫,他在心中 ![]() ![]() 这么一来,睡在炕上的两个儿子被吵醒了。小的一个首先划动手脚,呜呜哇哇地啼叫起来。大的一个也拭擦着惺忪的睡眼,糊里糊涂地坐起了⾝子。苏氏顿时停止哭泣,匆匆站起来,在丫环的帮助下,先把小的一个抱在怀里,一边低声哄着,一边兀自用手绢拭擦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旁边的冒贵媳妇也急忙过去帮忙,把大男孩重新按倒在枕头上,轻轻用手拍抚着。不过,男主人的发怒显然使老妈子很害怕,尽管她嘴里机械地喃喃着,像是在哼一首催眠的歌谣,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不歇地斜起眼角,惊恐不安地窥伺着。 看见 ![]() ![]() ![]() 三 正当冒襄为着安抚⺟亲、训责 ![]() 董小宛是前年底嫁进冒府来的。像一只漂泊无依的燕子,终于找到温暖的巢那样,这一年多,董小宛心中一直充溢着前所未有的宁帖、満⾜和幸福。她觉得,主宰命运的神明对她实在太仁慈了,不仅让她得到了一位令多少女子为之嫉羡的如意郞君,而且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贵而宽厚的家庭。老爷和太太不必说,他们的好意常常使小宛感动得直想哭;就连那些个仆妇、丫环们,待她也十分友善。不过最难得的是 ![]() ![]() ![]() ![]() 然而,也许因为这一切太幸福、太完満了,结果,新的磨难又降临了。最令她发憷的是:自从酝酿要举家逃难的一天起,董小宛就发现,丈夫对她的态度开始有点变了。虽然每天晚上仍旧回来同她一起过,但烦躁、冷淡、易怒越来越明显地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表露出来。董小宛也知道,冒襄之所以这样子,主要还是外间出了大 ![]() ![]() 现在,一坛子特意从家里带出来的上好甘泉已经提到舱中,用一个托盘盛着的两只尖脚宣德茶盏、一把小巧的紫砂茶壶,以及几样点茶用的果品——榛子、 ![]() 说来,也难怪她有点胆怯。因为作为顶会享受的一位富家公子。冒襄对于品茶之道,一向极其讲究挑剔。不仅选料要务求精美,茶具要极其雅洁,而且洗茶、候汤、烹沏等,都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和法门,加上冒襄对自己的烹茶本领一向十分自负,轻易不肯让别人代劳,总觉经旁人的手所沏的茶,很少能令他満意,所以董小宛进门一年多,别的许多事她都能帮着或者代替丈夫做,惟独这沏茶,她一直没有参与的机会。今晚,她背着丈夫自行动手,能否获得首肯和喜 ![]() “娘,怎么还不动手?瞧⽔都要开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催促说,那是、丫环紫⾐。 董小宛回顾了一下,发现那女孩儿正忽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关切地瞅着自己。 这个紫⾐,本是 ![]() ![]() “紫⾐,你在相公⾝边服侍了好些年,相公的烹茶规矩,你必定是知道的了?” 她问。 “这个么,婢子也不敢说知道。”紫⾐谨慎地回答“只是以往爷同 ![]() ![]() ![]() ![]() 那时爷兴致也⾼,倒认认真真说过好几回。后来 ![]() ![]() “当时相公怎么说,你可还记得?” “这…婢子虽则也在旁边听着,只怨心思笨,怕记不全。” “嗯,那么不须你说,只要你听听我说的,同相公当⽇说的,可是一样?” 紫⾐点点头,又迟疑地问:“娘这是…”“哎,你且用心听着呀!”董小宛兴冲冲地打断说,然后,就侧起脑袋,一边思索,一边说起来:“这烹沏之法,古今不尽相同,如宋朝盛行茶饼,如今已不时兴,所以也不必说它。今时烹茶,择品必须名贵,取⽔必须甘泉,这自然是第一要紧的。若这二者俱备,那就须看烹沏的功夫了。这烹沏之法,最考人的,一是候汤,二是洗茶。先说候汤,这沏茶之⽔,必须用活火先煎,待它沸后,再用缓火慢炙。 所谓活火,便是见焰的炭火。煎⽔至有泡沫上翻叫做‘一沸’,见四周⽔泡不断翻起叫做‘二沸’,大翻大涌叫做‘三沸’。‘一沸’时⽔尚太嫰,‘三沸’⽔又太老,都不合用,总以‘二沸’前后为宜。“说到这里,董小宛便停下来,瞧了瞧丫环。见紫⾐点着头,没有异议,她才接着说下去:“再说洗茶之法,亦甚要紧,必须待沸⽔稍温之后,方能下茶,太沸则有损茶味。洗时以竹箸夹茶,放人缸中,反复 ![]() 不过这当中,又有冬夏之分。夏⽇炎热,故须先注⽔后下叶;冬⽇天寒,则须先下叶后注⽔。皆因⽔之温热稍有不合,便会使茶味即时受损,所以最考功夫,万万不可大意!罢饷匆豢谄低炅酥螅⊥鸱垂次剩骸拔沂什潘档模肽阆虺L喙棠棠痰模捎胁 ![]() ![]() “嗯,你再仔细想想,可有漏掉的没有?”董小宛不放心地问。 紫⾐摇头摇:“若有别的,就是爷还对 ![]() ![]() 董小宛“嗯”了一声“那么,我们试着沏上一壶,瞧瞧成不?”说着,她就按照刚才所说的程序和要领,动起手来。很快地,一壶茶沏出来了。这当儿,紫⾐已经把茶盏洗涤⼲净,用布抹⼲,又拈起两粒榛子,放了进去。 “现在,你且尝尝,这一泡滋味如何?同相公平⽇沏的,可有两样7”董小宛一边擎起砂壶,朝盏里注茶,一边说。 “啊,娘是说,让、让婢子尝?”吓了一跳的紫⾐眨巴着眼睛问。 “不错。你以往长年跟着相公和 ![]() ![]() “这可使不得!婢子怎能让娘给婢子沏茶?再者,婢子又怎替得了爷的口味?” 紫⾐十分惶惑,始终不敢伸手去拿茶盏。 “哎,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只当是姐妹罢咧,何必分什么尊卑!况且,你虽替不得相公的口味,但我只要你尝尝,这茶同相公向常沏的,可有两样?嗯,快点儿,相公不定就会回来了!” 看见董小宛态度十分真诚,紫⾐不敢再推让了。她诚惶诚恐地捧起茶盏,凑在嘴边,呷了一小口。 “怎么样?”由于丫环好一阵子不说话,董小宛不噤紧张起来。 “婢子觉着,像是、像是有点儿不一样。” “啊?”董小宛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啊,婢子觉着,这茶⼊口又香又滑,比爷沏的,滋味像是更、更好…”“什么,更好?这怎么会?” “婢子不知,婢子只是这么、这么觉着。嗯,真的!” 董小宛不说话了。丫环的话,使她半信半疑,但接着就想到了:紫⾐平⽇所喝到的,多半是主人喝剩下的残茶、冷茶,比之自己刚才精心烹沏的这头泡茶,滋味自然要差得远,难怪她有这种感觉。“这么说,刚才倒是⽩让她试了一回,其实当不得真的!”她暗自苦笑。不过,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只是摆一摆手说:“罢了,好也罢,歹也罢,这壶茶我们留着自己喝。快快把⽔再煎起来,等相公回来再张罗,怕就来不及了!” 说着,她拿起另一把茶壶,重新动起手来。 “娘,”待到铜铫子里的⽔,在茶炉上再度发出轻响的时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的紫⾐忽然回过头来,用带哭的颤声说“你待婢子这么好,可是、可是,婢子却对、对娘不起…”董小宛不由得一怔:“你说什么?”她疑惑地问,停止了洗涤茶盏。 “是、是的!”紫⾐劲使地点着头“婢子向 ![]() ![]() ![]() “向 ![]() ![]() “这、这是——这是 ![]() ![]() ![]() ![]() 由于內疚,也由于不知道这么说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她终于忍不住掩住面孔,出声地呜咽起来。 董小宛却像当头挨了一 ![]() ![]() ![]() ![]() “橐、橐、橐”一阵有节奏的声音从船的尾部传了过来,船⾝也发生了轻微的摇晃。“那是什么?是脚步声,是相公——啊,相公回来了!”董小宛蓦地惊醒过来。与此同时,正跪在舱板上的紫⾐那呜咽流泪的样子,映人了她的眼帘。董小宛一下子惶急起来,连忙一把扯起、丫环,低声命令说:“千万不能让相公瞧见了,知道吗?快去,把脸擦一擦!”她把、丫环往角落里一推,随即转过⾝,挡住了灯光。 很快地,冒襄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没有发觉舱里发生的事情,甚至也没有朝侍妾和丫环看,只有炕桌上摆开的茶具,稍稍引起他的注意。 “哼,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闲心摆弄这个?”他皱着眉⽑,没有好气地斥责说“快点,都给我拿走!” 挥一挥手之后,他往炕上一坐,连直裰也不脫,就仰靠在枕衾上,精疲力竭地闭上眼睛。 四 位于长江南岸的泛湖洲,是聚居着百来户人家的一处大村落。 那一带的田地,绝大部分都属于一位姓朱的员外。冒襄一家同朱家本是世 ![]() ![]() 虽然⺟亲马夫人的过分惊惶,以及 ![]() ![]() 也难怪冒襄不敢懈怠,因为尽管朱员外已经捎回口信,许诺在他们过江时,出派人丁到江边来接应,但这一带可不比上游的瓜州渡口,不仅江面开阔得多,来往的客船十分稀少,而且地段荒僻,官府的势力管束不到,向来是盗贼啸聚出没的处所。如果说,离家之后这两天,还算平安无事的话,那么却难保贼人不会把动手的地点,选择在大江之上;更别说江面上风⾼浪急,还得提防诸如覆舟翻船一类的事故了。 正因为意识到这是整个行程中最为艰巨、充満风险的一关,而眼下除了寄望于神明护佑之外,可以说别无依仗,所以,当冒襄跨出前舱的时候,有片刻工夫,他的心情甚至变得更加危惧重重了。 现在,他已经来到船头的甲板之上。七八个管事头儿,在不久前升任为总管的老仆冒贵带领之下,已经在那里等候着。看见主人来了,他们都纷纷站起来,恭敬地行礼、请安。 冒襄点一点头,算是回答,随即转动着眼睛,向四面打量了一下。他发现,昨夜里紧挨着停靠在一起的十只大船,都安然无恙地排列着。船篷与船篷之间,已经活动着好些人影。更远一点,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昨宿的雾气正在散去,那起伏流淌的暗绿波纹,又在晨光中显现出来。而在⽔天相接的东尽头,初升的太 ![]() ![]() ![]() “没有。”“启禀大爷,没有什么事。”仆人们错杂地回答。 “真的没有?”冒襄重复地问了一句,不仅是出于不放心,也是为着提醒仆人们不可有松懈情绪。 “禀大爷,昨天跟着沈三过江去的人回来了。”一个名叫冒福的中年仆人说。 “噢,怎么样?”冒襄连忙追问。 “他说,车子已经雇到,今⽇准在江边守候,随时接应。” 考虑到今天过江什么意外的事故都可能发生,为着险保起见,冒襄在昨天特别作出上述的安排,为的是供行动不便的⺟亲、儿子和 ![]() “谁知道朱家人是不是一定会来,而且也不知道是否联络得上,还是稳妥一点为好!”他想。所以,听说事情办妥,他的心情也稍稍定安了一点,于是回过头去,望着冒贵,问:“嗯,今⽇过江,什么时候才能开船?” “禀大爷,小人已问过船家。船家说,今⽇是小嘲,这会儿嘲⽔已经上来了,须得赶早开船才好。”冒贵似乎早就等着这一问,马上垂着手回答。 冒襄“噢”了一声,这才发觉,船⾝果然有点摇晃,像是已经浮了起来。他自然知道,这一带接近长江出海口,江⽔的消涨,受嘲汐的影响很大,要是错过了时辰,船只不仅起不了锚,也靠不了岸。 他不敢拖延,马上做了个手势,把仆人们招拢来,开始就过江的事宜作出布置,其中包括哪只船先开,哪只船后开,每只船之间的距离,必须始终保持着一丈左右,绝不能拉得太开,以便于互相策应。 还有,在船只行进时,必须加強巡视戒备,包括对艄公的监视,严防发生变故;一旦发现情形有异,马上报告,并听他的号令行事,不得擅作主张等等。这么一一吩咐了之后,看见仆人们全都屏息侧耳,现出懔然受命的神情,他才最后结束说:“此番过江,非比平⽇,必须提起十二分精神,万万不可大意!若平安抵步,我自有打赏;若有闪失差池,我必定拿尔等是问,决不宽贷!巴A送#治剩骸编牛褂惺裁 ![]() 冒成起先 ![]() 冒襄先盥了手,拿起一炷线香,点着了,向着上苍拜了几拜,毕恭毕敬地揷到香炉上,然后双膝跪下,默默祝祷起来。內容自然离不开祈求神明怜悯,保佑他们一家平安过江。他満怀虔敬地、长久地反复祝祷着,直到觉得在冥冥之中俯视着人间的神祗,该已感知到他的卑微愿望,才怀着悲怆而又不安的心情,慢慢地站立起来。 这当儿,他所乘坐的船,已经尾随着第四只启锚的船,远远地驶离了停泊的江岸,在它的后面,还紧跟着五只大船。虽然此行要去的泛湖洲就在正对岸,但是由于江面开阔,⽔势浩大,船只照例不能直接过江,必须沿着岸边,溯流而上一二十里,然后掉转船头,顺着⽔势,横斜着渡过江去。现在,十艘大船,正扯起风帆,在艄公们的 ![]() ![]() 冒襄看见,昨晚临时雇来护船的二百名本地村民,按照他的要求,正继续在岸上随船护行,以备不测。但他丝毫不敢大意,只让冒成撤去香案,自己依旧站在船桅之下,留神地监视着四面的动静。 不过,他很快就觉得燠热起来,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太 ![]() 那一带低庒在江面上的、落到了它的下方的云垛,也脫尽了原先的灰暗颜⾊,变得一片雪⽩。碧波横流的江面,愈益显得浩瀚开阔,隔岸的陆地,仿佛被一下子远远推了开去似的,只剩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灰绿⾊的虚线。此刻使冒襄感到不安的,倒不是彼岸的辽远,而是紧靠着北岸这一边迤逦而过的芦苇丛。这些茂密的、有着利剑似的狭长叶子的苇丛,从岸边一直扩展开来,迫使船队不得不偏离开原先的航线,也隔断了船上同在岸上随行护卫的二百多村民的联系。当它们在船舷边上沙沙掠过时,显得那样幽深神秘,难以窥测,使人不由得想到,里面说不定正隐伏着一帮歹人強盗,只待一声唿哨,就会猛扑出来…正是这种疑惧,把冒襄弄得心头发憷,忐忑不安,始终大瞪着眼睛,前前后后地监视着,即便是风吹苇响,或是一只⽔鸟受到惊扰,扑扇着翅膀飞窜开去,也能使他一下子变得紧张异常。 幸而,行出数里之后,这种状况结束了,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事情。芦苇丛已经渐渐被抛到了⾝后。也就是在这时,冒襄才发觉,那伸出江岸的簇簇芦苇,在蓝天⽩云的映衬下,像用极洒脫的笔墨随意挥写出来似的,摇曳多姿,富于画意,令人赏心悦目。 “不错,也许是我疑虑过甚。一来,像我们这样的积善人家,自有神明呵护;二来,冲着我们人多势众,盗贼也未必有这样大胆。”他不无留恋地目送着冉冉远去的苇丛,自我安慰地想。 也许是稍稍放下心来的缘故,冒襄觉得有点站累了。他吩咐冒成留下继续监视,自己转过⾝,照例先上中舱和后舱去探视了⺟亲和 ![]() “啊,相公回来啦?”显然早就等待着的董小宛一见,连忙 ![]() 冒襄“嗯”了一声,径自走向炕边,一庇股坐了下来,同时,用手轻轻捶打着发酸的腿大。 董小宛马上跟上来,关切地问:“相公在外头忙了这半天,想必站累了?来,让妾给相公捶捶腿。”说着,就伸出手,打算把丈夫的腿双搬到炕上。 “不要!”冒襄拦住说。同时,觉得嗓门发⼲,便望着侍妾说:“昨儿夜里,你们不是背着我沏茶来着?那么,就沏上一壶来尝尝好了!” “啊,相公是说、是说让妾沏茶?”董小宛瞪大眼睛问,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冒襄点点头:“不过要快点儿。再过半刻,就要转舵过江了!” “哎,好的!”由于喜出望外,董小宛的脸上像是绽开了一朵花。 她马上招呼紫⾐,一起手忙脚 ![]() 冒襄摆一摆手:“也不指望你们能沏好,解渴就成!”说完,他一歪⾝,斜靠在板壁上,一边透过窗上的竹帘,望着缓缓移过的江岸,一边管自默默盘算起来。 他想到,一旦平安过江之后,第一步,自然是先同⽗亲取得联系,然后再看情形,找一个合适的处所,把家口安顿下来。为着免得往返奔波,最好能在朱员外家住下,要不然上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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